逐塵劍 正文 六 神仙炖雞

作者 ︰ 逐塵子

蒙周生怕這店小二壞了事,立時便要破牆而入,或者吹一口煙,將這毛手毛腳的小賊殺死。()

可殺死店小二容易,這鍋雞讓誰去端?自己的樣貌,自不可能扮成旁人。而那葉宇揚就算願意裝扮成小二,也是斷了一臂,頗為顯眼。

就那麼遲疑一下,店小二已經得手。蒙周心下一驚,繼而啞然失笑。

原來那店小二醞釀良久,憤然在雞湯里啐了兩口大唾沫。

他一邊唾,一邊拍手輕呼道︰「兩個老罵皮,叫你們吃!叫你們吃!」叫的眉飛色舞,大是快意。

蒙周呼了口氣,心道︰「漢人總是這樣蠢,但倒挺會自得其樂。」

眼見那店小二將炖雞端走,蒙周便也繞到客店正門外,將窗戶紙捅出一個小孔,探查里面的情況。

他不親眼見到劉搖風中毒,心中總是不放心。

半個多月前,他曾和劉搖風交過一次手,那是在荊州城內。

劉搖風曾隱居川蜀十年,恰逢武林盟會正興辦的如火如荼之際,他卻突然沿江東下,重出江湖。

十年前,劉搖風憑借著「凜冰指力」和舉世無雙的高深輕功「馮虛御風」叱 江湖,幾已打遍江南無敵手,後與師兄爭奪掌門之位敗北,憤而入川隱遁。

人生易老,滄海桑田。十年並不長,但江湖風煙,武林格局,均已大變。

時值江山翻覆之際,各地農民軍星火四起;遼東女真人興兵叩關,對中原的花花世界虎視眈眈。

當是時,武當掌門鶴真人以勤王討賊,拱衛社稷為名,發起了這次武林盟會,並經過了朝廷的敕封。後鶴真人被葉宇揚所殺,即位的梟道人無意爭競虛名,轉手便將舉辦大權交予「中原大俠」錢雲。

錢雲剛直仁善,又揮金似土、排難解紛、扶人之困,隱然為江北武林首領,是以由他來籌辦這次大會,實乃眾望所歸。

但無論如何,這次武林盟會,無疑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自打劉搖風的渡船出了巫峽,全江湖的人都開始盯上了他。

這十年來,誰也不知道劉搖風的武學進境。

未知的東西,往往最令人害怕。

葉宇揚和蒙周的雇主,他們口中的「他」,對武林盟主之位勢在必得,自不能讓這不速之客攪了他的計劃。

當時葉宇揚正受人之托,派去刺殺鶴真人。(神座)「他」只得請蒙周出馬,葉宇揚策後接應。

蒙周當時到得荊州城,見劉搖風攜嬌妻弱子,信步城中,全無提防。便隱蔽左近,一路尾隨,看準機會,悄沒聲息地朝劉搖風灑出毒煙毒粉,他以內力送毒,彈到劉搖風身上。但劉搖風內力何等渾厚,不自覺間便將毒質全部反激回去,半點也沒染著。

蒙周既知此法已傷不了他,又怕被他覺察,便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但劉搖風的孩兒年紀小,體質弱,不慎沾到一星半點兒,就此患了重病。

劉搖風夫婦求醫未果,便只得懷抱著孩兒,送至洞庭湖向師兄求助。

蒙周和葉宇揚聞訊,便趕來此處劫殺。漕幫聞訊,則是派人討好籠絡。

總而言之,劉搖風的生死和立場,絕對可以影響整個武林盟會的局勢和走向。

劉搖風和漕幫的崔老四把酒對飲,夜幕下的小店一片安詳寧靜。

但在蒙周的眼中,此地將是一片肅殺的修羅場。

劉搖風一襲白麻短衫,穿的倒似喪服一般,雖然飲的甚是歡暢,但眉宇間總有一股愁容,神情略顯憔悴,顯是為孩兒的病情憂急所致。

而看那崔老四,卻是衿衣束綸,手搖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可看他獐頭鼠目,口如血盆,臉上疤痕無數,著實可怖,又哪里和這套衣衫相配了?

豆大的燭火映著倆人的面容,劉搖風談笑自若,崔老四卻探頭探腦,雙眼時不時滴溜溜地亂轉幾下,卻不知是在盤算什麼。

須臾,店小二端了雞上來,口上吆喝道︰「神仙炖雞來啦,這湯又香又醇,更是大補,兩位爺趕緊趁熱喝吧!」他低眉順目,將這砂鍋穩穩當當放在桌子中央,轉身便往後廚走。

卻見得劉搖風張手攔住他,笑道︰「小二哥,這麼晚還勞動你,真是過意不去,留下來喝碗湯再回去忙活吧!」

店小二面色微變,他親口在這湯里吐了兩大坨唾沫。忙陪笑道︰「客官莫要說笑話了,小人哪配和客官同坐一桌?」

劉搖風仍道︰「不妨的。」伸手扶著小二的肩膀,輕輕下壓。他施展的手法極柔,店小二絲毫不感肩膀受迫,只是雙腿一軟,不自禁地便往下坐去。

劉搖風順勢踢了一張椅子,正好墊在他臀下。

崔老四雖有些不愉,但自不便拂了劉搖風的意。

店小二似是受寵若驚,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一味地點頭哈腰,卻不敢真的去動碗筷,驚愕之余,心中倒也有三分感動。腦中忖度著︰「肚子倒還真有些餓了,幸好我只是吐了點口水,而不是往里撒了泡尿……唉,在客人飯菜里吐口水,實在是有些不成話。」

窗外的蒙周卻是大驚失色,只道劉搖風識破了他的毒計,在這不動聲色,卻不知他要如何對付自己。這人武功甚高,又不怕毒,自己絕不是此人對手,不禁冷汗直流,栗栗危懼。

但蒙周下毒的手段極為隱蔽,蹲在鍋旁看守的店小二都絲毫沒有察覺,劉搖風又怎麼看得出?

他這等陰鷙殘暴之人,做夢也想不到劉搖風確是真心覺得叨擾了這家小店,才請店小二喝一碗湯。心下只料想著︰「漢人的肚子里滿是鬼主意。多半是那葉宇揚壞的事,趁我轉到廚房的時候知會了劉搖風,二人要合謀害我。是啦!怪不得葉宇揚那小子竟能活著回來!」

想到此處,也不管房內的情況了。緩緩退了兩步,從懷中模出一個鏢囊,那囊中滿是毒菱,每一只都生著不少倒刺,一把一把,密密麻麻撒滿了一地。又掏出一枚透骨釘,暗扣手上,倘劉搖風自恃內功高強,和自己對掌,便讓他吃個大虧。

蒙周雖作了這許多籌備,但他手法極為利索,特別是在地上布置毒菱之時,揮手之際宛若天女散花般,極為翩然。兔起鶻落間,籌備已畢,忖度在這里耗的越久越吃虧,不若主動出擊,將那二人和躲在暗處的葉宇揚引將過來。

他雖對劉搖風很是懼怕,行事卻極為果斷,呼哨一聲,甩手便往客店里投出一枚毒菱去。

劉搖風和店小二爭持許久,好容易勸得他喝湯,正要飲用。卻听得屋外一聲怪嘯,又有一點寒星打來。忙放下碗,袖風一掃。掌上勁力拍落毒菱之時,身形也已破窗而出,沖至屋外。

蒙周毒菱月兌手,立時便翻身上房,伏在檐上。

劉搖風拔身疾掠,身形劃成一道弧光,卻驀然發覺月光下,落腳之處閃著幾點幽幽光亮。

他見機極快,雙腳凌空踏頓,施展「馮虛御風」的身法,減緩下落之勢,反而向上提了丈許,斜斜飄落到五六丈外。

回過身來,見那小客店的房檐上,一團黑影閃過。原來蒙周見自己的埋伏全然無用,又見他輕功如此卓絕,哪敢再攻?沒命價地急奔而去。

劉搖風自沒看清此人面貌,見他去的遠了,微微一笑,也不願去追了。

他回到客店,見這一路上滿是星星點點,雖然暗夜里看的並不真切,但也知這路上鋪滿了暗器。

他全然不明這偷襲之人的底細,但料想應該不是葉宇揚一黨。見他下手如此狠辣,自己險些便著了他的道,不禁心有余悸。

崔老四提著腰間的鬼頭刀立在門口,面色茫然,探著脖子道︰「劉爺,什麼情況?」

劉搖風見他這身學士服色,卻持著鬼頭刀,搔頭騷腦的全然一副強盜模樣,頗覺好笑。朝地上努努嘴,笑道︰「崔兄,看這滿滿一片的毒菱。」

崔老四仔細看了看地上,吸口長氣,叫道︰「好家伙!劉爺,點子是什麼來路?」

劉搖風搖搖頭,笑道︰「我怎知?」忽听屋內一聲殺豬般的嚎叫,劉搖風心下奇道︰「屋內還有人?」身形已閃進屋去。

卻見那屋內,一片慘象,飯桌早被掀翻,一個肉球在地上滾來滾去,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樣。但見這人的衣著服飾,乃是那店小二無疑。

崔老四素來殘忍狠辣,但看到這人申吟翻滾,七竅內縮,只剩下七個汩汩冒血的肉孔時,心下不禁怦怦亂跳,極為駭然。

听得劉搖風沉聲道︰「雞湯有毒,小二哥在我們出去迎敵的時候喝了雞湯。」

崔老四沉思一陣,料想便是如此,點了點頭。想到那地上的肉球差一點便是自己,胸口一陣憋悶,幾乎喘不過氣來。

劉搖風又道︰「好歹毒的手法,好歹毒的毒。傷害不會武功的百姓,算什麼英雄好漢?」

崔老四驚魂甫定,暗笑道︰「你道這世上的好漢很多嗎?」見方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這客店里的人已被吵醒了大半,還是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對劉搖風道︰「劉爺,我們走吧。」

劉搖風神情極是憤然,沉默半晌,方始點頭。

二人已然約好,由劉搖風親往漕幫揚州大營去請羅幫主治病,本來直接將孩兒帶去,更為快捷。但他孩兒病情極重,恐怕再難經受什麼車舟勞頓,只能將羅幫主請到洞庭湖了。

漕幫人士找船,便如叫花子在自己身上找虱子一般容易。離開客店,連夜便找好了船家,順江往揚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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