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塵劍 正文 十 弒君

作者 ︰ 逐塵子

朱由校,乃明光宗朱常洛長子,十六歲即位登基,改元天啟。∣我∣搜小|說網七年,龍馭上賓,崩于乾清宮,年二十三。遺詔以弟朱由檢嗣位,上尊謚,立廟號。

廟號是帝王死後,為在太廟中祭祀所追尊的名號,也是對這位皇帝生平所作所為的褒貶評價。

天啟皇帝朱由校,廟號熹宗。

熹就是嬉,但為皇家天威,只得更用一個莊重些的字眼。這位少年皇帝在位時,年幼無用,整日只知道嬉戲玩樂,沉迷于聲色犬馬之中,終致婦寺竊權,朝綱不振,而自己也因嬉樂過度患病身死。除「嬉」之外,恐再無更為貼切的形容了。

朱家祖宗慣例,皇室子孫名中,當合五行輪回相生之理。明光宗朱常洛,偏旁帶「水」,由水生木,是以光宗之後這一代皇子,名中都含有「木」。如天啟帝朱由校、崇禎帝朱由檢、齊思王朱由楫、湘懷王朱由栩等。

朱由校同這個「木」的淵源,恐比他的諸位兄弟深重的多,只因他身為天子,卻酷愛木技漆工。在位七年,未必上過幾次早朝,但刨鑿斧鋸卻是每日都不可離手,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木匠皇帝」。

明朝舊例,凡廷臣奏本,必由皇帝御筆親批;若是例行文書,由司禮監代擬批問,也必須寫上遵閣票字樣,或奉旨更改,用朱筆批,號為批紅。

但朱由校整日醉心于刀鋸斧鑿、丹青髹漆之類的木匠活,幾已到達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無心處理朝政,竟將朱批之權交予了閹黨首領、司禮秉筆太監魏忠賢。

太監本是刑余之人,六根不全,因而比常人更加的愛財貪權。魏忠賢因此權傾朝野,加緊黨同伐異,專權誤國,大明王朝內外交困,風雨飄搖,日薄西山,氣息奄奄。

親身殺害葉宇揚之父的凶手,乃是那十名東廠特務。葉宇揚暗中訪查多年,終于將這十人一一查明,盡數殺死。

而戕害葉父的主謀,大太監魏忠賢,則是在被崇禎皇帝貶謫到鳳陽的途中,為葉宇揚絞死。

古往今來,皇帝欲除權臣,往往先借機削權,再找個借口令他遷離老巢,最後一紙欽書,下令賜死。從秦始皇整治呂不韋,到崇禎帝翦除魏忠賢,所用手段均是如此。

因此,當隨行官員見到魏忠賢的尸身之後,均以為他是因憂急恐懼而萌生死意,最終自縊而亡。

但天啟皇帝朱由校,作為一個不理朝政的紈褲少年,與葉向高的死又有什麼直接干系?

只因誅殺葉向高的密旨,乃是他所親允!

葉向高為前內閣首輔,魏忠賢權勢雖重,但不得天子允可,卻也不能對他妄動。[全文字首發]

但魏忠賢自有辦法讓皇帝允可。

天啟四年,葉向高致仕歸鄉,魏忠賢上奏皇帝,數落葉向高數十條重罪,請宜立時誅戮。

這數十條重罪自是子虛烏有,要殺死葉向高,皇帝自也不可能答應。

但魏忠賢是趁朱由校引繩削墨,興趣最濃時,才遞上這道奏折。

朱由校做木工活興致最高的時候,往往朝夕營造,膳飲皆忘,寒暑罔覺。他連吃飯穿衣都顧不上了,又怎可能會管顧什麼奏章?

因此,魏忠賢遞上奏章,正沒念兩句,朱由校即擺了擺手,不厭其煩地諭道︰「朕都知道了,你好好去辦就是了!」

這個方法,魏忠賢用了不知多少次,屢試不爽。慘遭橫禍的直臣名相,自也不計其數。

于是,葉宇揚的生身父親,一代名臣葉向高,便死在了荒唐皇帝的口中。

恩公對葉宇揚告知其事後,葉宇揚一面咬牙切齒,另一面卻也無可奈何。

且不論天子是否真的是「德侔天地,皇天佑而子之」,單說獨闖禁宮,弒殺皇帝之事,便要比登天還難。

殺父之仇,焉能不報?如此昏君,怎能容于天地?

葉宇揚同妹子在大別山隱居習武,自是為了復仇。那一夜的慘象和數日的流離困苦,他一日也不敢忘懷。

他的天賦很高,練刀的目的很明確,刀法也簡單有效。

但他的刀再快,也砍不進皇宮里去。他的武功再高,也敵不過金鑾殿中成千上萬的大內高手。

他的恩公當日告知這真相,並不是僅說一句虛話而已。而是允諾了葉宇揚,他可以在這一年來想法子殺死皇帝,為他報仇!

但誅殺天子,改變國祚,牽連太大。作為代價,葉宇揚要成為他的殺手,泯滅良知,不論善惡,為他殺死一百個人來贖清這弒君之罪。

皇帝此時只有二十三歲,連春秋鼎盛的年齡都未至,離壽終正寢的時日還有很遠。若今年便死,那定然是恩公的手段奏了效。

那天之後,皇帝突然染了病。在服食了臣下進獻的仙藥「靈露飲」之後,身體逐漸好轉。但面表壯健,內里卻愈發的竭虛。

朱由校走上了他父親的老路。這所謂的仙藥,自是被那神通廣大的「恩公」動了手腳。

一個月後,皇帝賓天的消息傳揚天下。葉宇揚沒有多問,默然信守承諾,作為一名冷血無情的殺手,出得江湖。

他殺死了許多無辜的人。他終結了一個又一個人的生命,他見證了一幕幕前一刻還正活蹦亂跳,瞬息間便已成為一具死肉的場景。這刺激著他的神經和胃壁。他曾惡心,嘔吐,做噩夢,發高熱,數十日起不得身來。

生命消逝的如此輕易,生和死的界限只有一刀。

如今他拒絕了黃應全的垂青,雇一艘快船,一路直往揚州,慨然赴死!

這一刀,終于輪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七日之限,轉瞬即逝。

此時已是第七日。

劉搖風為盡早請的羅老大為孩兒醫病,坐船日夜不停,一路東下,此時已到得揚州府境內。

他和崔老四于江都下舟登岸,復又溯京杭運河北上,一個時辰即到達了揚州城中。

進得城內,便有一輛馬車迎來,二人上車,緩緩而行。

揚州城內極度繁華,唐時便有「天下之盛,揚為首」的俗語。又把揚州和成都放在一起,稱「揚一益二」。劉搖風初來這等大都市,只感這春風十里揚州路,樓台掩映,碧水斜陳,繁花似錦,車馬如龍,不禁有些心旌蕩漾。

崔老四知他心中急切,但他為人甚是潑皮滑頭,仍然問道︰「劉爺要不要先在揚州玩上幾天?」

劉搖風果然眉頭一皺,言道︰「不了,直接見你們當家大哥便是。」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二人下車。

劉搖風見馬車停靠在一家青樓前,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剛要開口,崔老四道︰「等會你便知道了。」不由分說,妓女便將劉搖風招呼進去。

踱過花廳,來到後園,又進了園內的一所大宅子,崔老四朝伴當細細囑咐了兩句,便拉著劉搖風坐在廳上。待有伴當端上茶來,又端上千層糕、雙麻酥餅等揚州糕點。

那伴當問道︰「兩位爺,要不要來幾個姑娘作陪?」劉搖風擺了擺手,崔老四道︰「下去吧,沒你的事了。」

劉搖風神色不豫,言道︰「崔兄,我孩兒病情緊迫,你帶我來青樓,又是何故?」

崔老四搖了搖折扇,咧嘴一笑,吟道︰「唐代杜牧有詩雲︰‘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劉爺來揚州不去青樓,豈不可惜?」

劉搖風道︰「你信不信我一掌就能斃了你。」

崔老四忙賠笑道︰「劉爺,息怒,息怒。」

過了一忽兒,見里房有人出來,低聲對崔老四說了幾句話。崔老四當即怒形于色,作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那人垂首道︰「四哥,我也是剛得到的消息。」

崔老四揮了揮手道︰「下去吧。」又對劉搖風道︰「劉爺,真不巧。我家大哥現已經不在揚州了。」

劉搖風道︰「那他在哪?」

崔老四嘆道︰「武林大會在即,大哥尋思,揚州大本營可能不太安全,由此偷偷去了蘇州。此事是本幫機密,我也是剛知道的消息。」

劉搖風奇道︰「你大哥還有怕的人嗎?」

崔老四正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暫避一時的好。對了,劉爺,這事可不要告訴旁的人。」

劉搖風道︰「嗯,當然,當然。所幸蘇州也不遠。」

崔老四道︰「嗯,咱們先休息一天,明日啟程。」

劉搖風道︰「還休息甚麼,你在揚州呆的日子還不夠多嗎,現在便出發吧。」

崔老四本想在這家院子里逍遙一番,但見劉搖風此時的神色,自不敢再說廢話,只好苦笑答應。

于是,二人又從瓜洲渡口啟程,沿運河南下,過鎮江、無錫等地,來到了蘇州府境內。

連日行船,崔老四頗感疲累,呵欠連天,但見劉搖風卻是精神奕奕,笑道︰「劉爺,不想念夫人嗎?」

劉搖風面無表情,只道︰「蘇州到了。」

崔老四道︰「我幫在蘇州的勢力不比揚州,這里恐怕無人迎接,咱們坐了這麼多天船,便走走路吧。」

劉搖風也不多話,只點頭應允。

倆人進得蘇州城內,便由崔老四引領,一路步行。蘇州城內盡是水巷石橋,每走得一會,便見到一條小河靜靜枕在兩排小樓小園之間。雖不比揚州繁華,卻獨具江南水鄉的安閑靈秀。

走得好一陣,崔老四又將劉搖風領到一家青樓之前。劉搖風道︰「怎麼又來這種地方。」

崔老四依舊搖搖折扇,笑道︰「蘇州盛產美女,劉爺車舟勞頓,好不容易安閑了些,想必也要飽餐下這里的秀色。」

劉搖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崔老四精乖的緊,只得緘默其口。

但劉搖風也知這青樓和他們漕幫必然關系重大。妻子若知他沒兩天就進一次青樓,不知會如何作色?想到此處,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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