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國去種田 正文 第十九章 憐此無余我民殃

作者 ︰ 易月半

諸葛均听了眾人的夸獎,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殊無得意之情。

他剛才所作,正是我國歷史上記錄不少的魚膾,若以現在的叫法來說,就是生魚片。現代不知情的人往往以為這種做法乃是日式風格,卻不知道其實它乃是根正苗紅的中國古代菜肴。古代的中國人非但是魚類,連其他肉類也有切為薄片做成菜肴進食的記錄。當初孟子與公孫丑談論所衍生出的成語「膾炙人口」中的「膾」便是說的此物。

這種吃法流傳甚久,而且手藝上面也是精益求精。待得到了唐時,便有人能將魚肉縷切如絲,再拼成人物花鳥的形貌,雜以姜桂,非但吃來爽口,而且賞心悅目。其時甚至出現了專業制作魚生的廚師「膾匠」以及專業的制膾書籍《斬膾書》,可說把廚藝中制膾一道推向了巔峰。然而到了後世,食膾風氣漸漸退出流行,自家的傳統如今卻變作他國的菜肴,而後世子孫也都習以為常。

在諸葛均看來自家如今的手藝自是比不上前世,其中錯失疏漏之處頗多。他采用的刀工乃是後世的薄切之法,當初為練成此技足足花了他三年苦功,據師傅說在眾多學生中這已經是難得的快速。練成時一根白蘿卜在諸葛均手上足可削出7、8米的均勻連續細絲,速度既快且穩,晶瑩光澤處尤勝機器所制的蘿卜絲。如今諸葛均握刀切來,覺得需要苦練之處頗多,而且刀具仍然需要改善,只是這些細節也只能留待來日了。

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諸葛均其實並不太想要做魚膾這道菜肴,因為不管是漢末還是後世,魚膾的一個不利之處就是衛生條件。魚類、尤其是淡水魚類,自身往往會帶有一些細小的寄生蟲,而生食魚肉往往就會連這些寄生蟲一起吃了進去,最後導致人體被寄生蟲寄生,後果嚴重的甚至會導致死亡。

在東漢末年有一個著名的例子,那就是曾經把呂布玩得團團轉,又抵抗孫策進攻的廣陵太守陳登。此人非常愛吃魚膾,因此感染寄生蟲得病。後來雖然得神醫華佗治療緩解,最後卻還是因此而去世。可見此時雖然水質沒有後世的嚴重污染,可魚類身上的寄生蟲一樣是個大問題。要解決寄生蟲的辦法一是選材,最好采用深海魚類;二是冷凍,在極低溫度下殺死寄生蟲並且不失鮮味。其余的辦法比用如酒或者醋浸泡其實都不是那麼保險。

但對于諸葛均來說如今要做什麼菜並非完全能由得他選擇,首先食材就這些,而且魚膾在此時還是流行菜肴,即使他不去做諸葛慧也會叫人做的。所以他干脆自己上場,精心挑選魚肉。魚類身上的某些寄生蟲寄生地點他也比較熟悉,更知道只要仔細觀察也能發現痕跡,因此諸葛均細心一一挑揀,那便是薛清漪一開始看到他所干的繡花般的活兒。

遺憾的是漢末的酒濃度都偏低,諸葛均手頭缺少高濃度的飲用酒或是食用醋,連基本消毒也難以做到。他便又將魚膾細切,小盤盛放,目的卻是變相減少眾人所吃的分量。

這時候中國人的飲食習慣還是分食而非合食,坐在一張桌子上下筷子那還沒有成為大眾流行的習慣。是以諸葛均需要準備的非只一個盤子,這時候前世為廚的功底便體現出來了,他計算分量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切好之後迅速拼盤,先後全部完成竟然也沒差了多少時間,並不耽擱魚膾全部上菜,而其中的鮮度自然就沒有流失。

完成這道菜肴後諸葛均又花了點時間做另一道菜,這次眾人依然看得驚奇不已,不過卻就不是贊賞,而是一個個皺著眉頭,搖頭不解,紛紛想著畢竟是小孩子愛胡鬧,那有如此胡亂做魚的道理?薛清漪更是大皺眉頭,心想這小賊真是不能正經多久,才剛對他刮目相看,馬上又要頑皮,真是可惡得很。

這時候前面諸葛玄已經開始招待客人們用餐,他自然為主人,而客人則分別有左慈、薛果、黃蓋、劉詳四位,周泰、鄧大卻要負責警戒安全,之能等到換班再來吃飯。諸葛玄心想如今出門在外,小孩子不需要太過避忌,又叫諸葛亮、諸葛秀、薛清漪也都來分席而食。諸葛慧需要照料廚下,來得稍微遲了一點;而諸葛均的最後一道菜還未成,就還未來到。

雖然食物不甚豐富,但是如今出門在外,更兼身處亂世,能有一餐像樣的飽飯已經不易,是以大家都吃得頗為香甜。待得諸葛均的魚戲蓮葉膾端了上來,眾人眼見火光下晶瑩游魚活靈活現,青翠蓮葉亭亭如畫,都是不由得喝一聲彩,竟然有點舍不得下箸。

薛果江南宗族,平素也愛吃魚膾,但卻不曾見過如此精致華美的做法,當下便擊節對諸葛玄贊道︰「草民也曾行過大江南北,更不曾見過魚膾如此精美。不想諸葛府君您的廚下竟有如此手藝的人物,這般口福真是羨煞草民了。」他這話倒是真心夸贊,一旁左慈、黃蓋也都點頭應和。

諸葛玄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廚下那里有過如此手腕的人物?便是諸葛慧的手藝諸葛玄也是吃過的,斷然到不了這個地步。他心中好生不解,口上只得含糊應著,忽地想到︰要說廚下有何變化,那便是均兒今日提出要下廚做菜,難道……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轉,諸葛玄便立刻搖了搖頭。要說自家這個頑劣佷兒竟然忽然能做得一手好菜,那可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這時諸葛家三兄妹和薛清漪也都已經列席就食,諸葛秀便洋洋得意地說道︰「這可是我家三哥親自下廚做的魚膾哦,尋常那里能夠吃得到。」她這時小心眼里都只為諸葛均驕傲,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三哥是如此厲害,卻忘了自己貿然插口大人說話甚是失禮。諸葛亮的坐席就在她旁邊,連忙側身拉了拉妹妹的衣袖,諸葛秀這才忽然省起,連忙伸手捂住小嘴,只有一雙烏溜溜的黑眼楮依然透露出喜悅的心情,看來分外可愛。

但听了這話,幾位成年人心頭都是一驚。諸葛玄吃驚之余,手上微微用力,竟將自己的胡須給扯斷了數根。左慈听得哈哈笑道︰「原來竟是我家義弟的手藝,難怪他一見我便說要為我切魚膾下酒,如今看來果然並非隨口說說。」他一邊說便一邊伸出筷子去夾起盤中的魚片,輕輕將其捻起,只見那魚片薄女敕剔透卻絲毫不會散落,透過火光隱約可見油潤繽紛的天然紋路,讓人食指大動。左慈便將魚膾略略一沾盤邊的干芥末,然後送入口中,只覺得在芥末的襯托下魚膾味道更顯鮮女敕甘美,爽口滑順,真是絕佳滋味,當下不由得月兌口贊了一聲「好!」。

其他人見他如此,也都紛紛下箸試吃,人人都覺得這魚膾的滋味果真是妙不可言,連諸葛慧的臉上也微微露出笑容。薛清漪一邊吃一邊不服氣地想︰不就是道魚膾麼,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小賊就是不務正業,偏愛做些歪門邪道。可她雖然這麼想著,手上卻甚是老實,筷子下得那是一點也不慢。

薛果邊吃邊贊道︰「這道魚膾真是色、味俱佳,這盤中蓮葉雖非罕見之物,難得的卻是就地取材。在這江邊取魚、蓮二物就地而成一菜中美景,實在厲害。」

黃蓋也道︰「均公子這手藝的確神奇,如此魚膾佐酒,真是讓人心中一暢。看來日後蓋大有口福呢。」

眾人交口稱贊之際,卻听得一個稚女敕的聲音緩緩說道︰「諸位長輩如此夸獎,均如何敢當。不過食之一道,道理非輕,古之聖人便曾以此道侍奉賢王,而成不世功業。均雖不才,然而思慕古人遺風,卻也在此道菜上藏了兩個寓意,便當做是菜中之謎,願諸位長輩一猜,聊做酒興。」

話音中,諸葛均親自端著自己的最後一道菜走了進來。他先輕輕將菜放在中間的分食之處,然後俯身恭恭敬敬地對叔父行禮,然後一一見過諸位長輩以及兄姊。

諸葛玄笑道︰「就你這孩子頑皮,花樣分外多。這好好一道魚膾,又要玩出什麼寓意來?」

他口中責怪,其實意思卻是歡喜,眾人如何听不出來?諸葛玄話雖如此說,但心中也在飛快地轉動,心想這孩子雖然頑皮,但這種時候卻不至于說謊。既然他說道這道菜有兩個寓意,那便定是有的,只是到底說指為何?不只是他,席間眾人都覺得此事有趣,個個都在思索諸葛均所提的菜謎。

過了片刻,黃蓋輕輕一擊掌說道︰「其中一個含義,蓋試著猜上一猜。可是我漢樂府歌詞?」他非但是擅長軍事,而且曾舉孝廉,文事也能來得,更兼見識頗廣、頭腦也快,因此第一個猜了出來。

諸葛均含笑頷首道︰「的確如此。」

此言一出,讀過那首樂府的人便都恍然大悟。薛清漪不喜讀書,听得一頭霧水,欲待要問卻又不好意思;諸葛秀天真,卻沒她那許多顧忌,便直接問道︰「三哥,那什麼樂府歌詞是什麼啊?」

諸葛均便輕聲吟誦道︰「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這首漢樂府日後記入《宋書》,流傳甚廣,自然不必細表。

到了後世,我國廚藝已經不只是一門單純的飲食技術而已,高妙者可說已經達到了技近乎道的境界。一菜一飯之間大有奧妙,數千年的詩詞名畫都可隱入其中,這卻不是外國人所能想象的了。但在漢代此類做菜方式還較為少見,因此眾人听聞諸葛均菜中之謎的解讀,都是驚奇不已。

左慈撫掌大笑道︰「義弟這菜配上這樂府歌詞,倒也應景得緊。果然平白就為這道魚膾再添三分雅氣。若有美人在側輕吟淺唱想必更有滋味。」

薛清漪雖然听得有趣,可心頭不知怎地就是不肯對諸葛均服氣,忽地說道︰「這做菜不過小道而已,一個堂堂男兒家,終日在廚下琢磨這些東西,再風雅也無濟于事。」

薛果怒聲喝道︰「清漪!你忒失禮了!」薛清漪話一出口便知道不妙,再听得薛果怒喝,立刻低下頭去,不敢出聲抗辯。但她這話其實也是在場眾人心中所思︰所謂君子遠庖廚,你菜做得再好再雅致,終究不過是個廚子而已。諸葛玄的眉頭更是微微皺了起來,好心情登時被拋到了一邊。

諸葛均卻笑道︰「薛姑娘這話說得差了。‘民以食為天,國以民為本。’這話可不是說你讓人民有得吃就好了,而是要讓百姓們吃得飽、吃得好,那方是一個合格的官吏。一個連小麥稻谷都分不清楚的官員,他甚至不清楚民間斗谷值得幾何,牛羊能賣幾許,卻妄言能管理民生,豈非笑談?——均的第二個寓意,便是由此而發了。」

一旁諸葛亮忽然微笑道︰「均弟第二個寓意,為兄明白了。」

諸葛秀奇道︰「二哥您已經猜出來了?三哥這第二個寓意是說什麼?」非但這小姑娘如此問,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位正太的身上。諸葛亮注視著盤中魚膾,目光越來越亮︰「蓮者,憐也;瓷者,此也;魚者,余也。」

「憐、此、余?那又是什麼意思?」諸葛秀歪著小腦袋,一臉不解。

諸葛亮搖了搖頭道︰「但是這磁盤中的魚兒卻不是真魚,而是用魚肉片拼出的假魚。故此盤中雖有魚肉,其實無真的魚。因此均弟的寓意是‘憐此無余’——大約卻是用來勸諫伯父的?」

眾人听了這番解釋,不由得都點頭稱是,心想這道菜果然可以如此理解。自諸葛玄以下,眾人听得「憐此無余」四字,想到如今天下萬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心頭不由得都是一動。

對諸葛亮的解釋,諸葛均听得心下佩服。他這道菜的第一個隱喻只是表象,要看出來甚是簡單,是以黃蓋點破他倒是不覺得什麼;但第二個隱喻就比較復雜一些,如今諸葛亮只听得一點提示,短短片刻就能破解,看來歷史牛人的智力果然不容小覷,自家正太兄長名不虛傳。

他便借機笑道︰「二哥所解的確是均心中所所思。我和薛壯士、左義兄一路行來,听說豫章如今少谷,而江北又有不少流民涌入此郡,周邊還有山越亂民、鄱陽水匪為寇猖獗。叔父如今身為豫章太守,保郡安民自是義不容辭,但不管是安撫民眾還是整頓軍隊,其中關鍵都在‘糧食’二字。而郡民既然少谷,想來定是不堪再課重稅,為今之計,卻唯有損有余而補不足罷了。」

說道此處,諸葛均忽然大步行到薛果面前,長身一禮道︰「均聞豫章上繚宗族之中,余糧頗有富余。如今均借此一膾,欲請薛壯士體恤郡內百姓,‘憐此無余’,出借自家余糧與我家叔父,暫緩燃眉之急。來年秋收歲入,定當計息奉還給您。卻不知薛壯士可願意為此義舉?」

諸葛均這舉動全無前兆,甚是突然。眾人聞得他語音朗朗,言辭有禮有節而又甚是懇切,都為之改容變色。而薛果更是被他弄得措手不及,一時間茫然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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