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日日到了末尾。傍晚時分,等到太陽落到了山頭上,林間吹來的風,已經隱隱地帶上了幾分涼爽。
不遠的訓練場上傳來衛兵們收操的口號,嚇飛了大河邊蘆葦叢里的一雙白鷺。
宿營區是舊營房改造的。有公共的浴室,兩排屋子中間挖了一溜十幾個爐坑,不過這會兒只用了三個。
四五只麻雀膽子不小,就在爐坑附近蹦蹦跳跳找著食物碎屑。有人來時,嗖一下飛走;人剛走過,又呼啦啦地落攏來。
尤里在他和查理的屋子里點了一束燻蚊草,伸著懶腰踱出來。看到那些小雀子,微微一笑,彎腰撿起一塊小石子掂了掂。
查理守著其中一個爐坑,燒透了的木炭靜靜地燃著小火,上面架了兩條鯰魚,傍晚新鮮釣的。他一刀刀劃過去,抹進鹽,再轉幾圈,取下來放在木盤里,一抬頭,剛好看到尤里不懷好意地瞄著那幾只小鳥。「你要干嘛?算了,放過它們吧。」
尤里扔掉小石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查理旁邊坐下,還有點戀戀不舍,故意念叨了一句︰「麻雀肉……挺香的。」
查理掀開旁邊的面包籃子,給自己切了兩片厚厚的黑面包︰「可也挺少。」又削一片酥黃酥黃的烤魚,往面包里一夾︰「喏,一百只差不多頂這麼一條。」
尤里往籃子里瞅了一下,抓起查理切過的黑面包,咬了一大口︰「你也吃這個?」軍營的大廚房。對外也賣點面包什麼地。只要不是許多人,不用提前預訂。
他們的面包就是買來的。昨天是尤里去,替自己買了耐餓又便宜的黑面包,然後特地給查理選了上等面粉烤的羊角小面包。今天去地換作了查理,結果拎回來一籃子黑面包。
「不好麼?」查理咬了一點自制三明治……,電腦站,。邊嚼邊道︰「這個全麥呢,味道也不差,而且對腸胃好。在外頭沒什麼蔬菜,白面包其實還不如黑面包。」
對腸胃好?尤里听得有點糊涂︰「你喜歡就好。」
查理忽然拿自己的三明治踫踫尤里的,然後賊賊地笑了黑面包營養好,最重要的是,他想和尤里吃一樣的東西……一家人呀!
尤里本想有樣學樣,結果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只好打消了主意。回頭一看,波特正摘下帽子抓到手里他是個不大不小的特產商,剛剛領著他的商隊,從暮色森林出來,往湖畔鎮去,今晚也安頓在宿營區內。
此刻,這個年逾四十的商人臉上堆滿了笑︰「幾個小子今天運氣不錯,兜住了一只小野豬,過來我們一起用吧?」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查理肚內月復誹。狠狠咬了一大口,正好用不著說話。尤里看看他,只得擔起外交重任,笑笑道︰「謝謝您。不過您瞧。我們已經吃上了。」
波特聞言也不惱,從口袋里取出一只細長地酒瓶,蹲來,放在籃子旁︰「原來你們愛安靜,也好。對了,嘗嘗我的月光酒,夜色鎮最好的貨色。」
這太明顯了,兩手準備!查理瞟了一眼月光酒。估模著也要一兩個銀幣,暗暗煩惱起來。尤里也有點無奈,直接問︰「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嗎?」
波特準備好的大片說辭沒了用武之地,搓搓帽子,微微訕然︰「昨晚上踫到了幾頭狼,凶得很。本來也沒什麼。只是抓到了一點兒。可下午開始。兩個小伙子都發起燒來了……您幫我們看看?」
稍有一點規模的軍營里,都不會沒有醫師。常常是擅長草藥和神術的均有配備。這里的軍營就是如此。平時對往來的冒險者與行商,也提供一些幫助當然是有償服務。不算漫天要價,可也不便宜。至少不比自己家批發的一瓶月光酒便宜。
所以查理當下明白了,搖搖頭對波特解釋道︰「我不是草藥師。我只是會做最簡單地兩個煉金配方。呆會兒我給您送兩瓶治療藥劑去。不過發燒這事,還是得請懂行的人看看。狼爪子上沒準有髒東西,硬挺著不一定管用。」治療藥劑過去了一趟。回來時,正見查理對著桌子上一捧新新鮮鮮的枯葉草發呆。
「怎麼了?」尤里看看外面,合上了門,親親查理,在他身邊坐下來,「在發什麼愁?」
「我想配點暗影防護藥劑,可是缺一種原料。」查理打開威廉送給他的煉金術,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張圖鑒給尤里看︰「墓地苔。一種喜歡陰冷環境地苔蘚,據說以死者的悲傷與怨恨為養分,常常可以在上了年頭的舊墓穴里找到。」
尤里又啾了他一口︰「這兩天你已經配了好幾種藥劑啦,居然有水下呼吸和隱身的……少一樣也沒關系。」
查理苦笑了下,合起眼靠到尤里肩上︰「不是說有狼人出沒麼,它們最常使用的魔法,多是暗影屬性的。配幾個防護藥劑,搞不好可以救命。」
尤里攬住查理拖過來點,讓他舒舒服服在自己懷里蜷著︰「听說暮色森林里到處陰森森。路上多找找,總能找到。」
「嗯。」查理捉住尤里的手玩,徹底放松下來。配藥是一件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工作,忙地時候常常不覺得累,忙完了就垮了。結果他這一放松,沒一會兒,居然就有了點困意,「說起來,凱爾韋恩他們傍晚就應該到了,怎麼耽擱到現在……」
尤里低頭瞧瞧他,輕輕應了一聲。但是沒再接口說話。果然,過了沒幾分鐘,查理就睡著了。尤里輕手輕腳把他安置好,收起了桌上的藥劑和工具,也早早躺下歇息。
兩人是在十點多的時候。被一陣人馬喧雜聲吵醒地。起來扒著窗子往外一看,外面一大幫人剛剛抵達,二十來支火把,兩三十匹馱馬的貨物,總共足有六十多號人。
領頭的五個,兩個行商打扮,兩個冒險者打扮,還有一個。居然是騎士。
冒險者里頭,有一個正是凱爾。五個人商量幾句,各自安排自家地人吃飯過夜去了。
凱爾幾句話,把他手下幾個家伙派去燒火地燒火、安置行李地安置行李,有條不紊。韋恩跟在他身後護著,一路走進營房里來。途中踫上地車夫伙計們,對他的態度都是親切里帶了幾分敬重。看得出來,兩個行商隱隱有點他為首的意思。
查理和尤里正瞧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輕有重。羊皮靴和全副盔甲的都有。從遠及近,居然在門口停下了,隨後門板上響動了一聲,似乎有人想推門進來。
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
外面一個年輕男人清清嗓子。低聲道︰「小姐,這間屋子里有人了。這會兒,應該已經睡下了。」
「啊,有人了?」
查理和尤里听到這個聲音,詫異地互看了一眼。居然是莎拉……這女孩怎麼會也在隊伍里?
「是的……」年輕男人的嗓音微微顫抖,顯然正努力忍耐著笑意。
「哦……」莎拉遺憾道,「這間屋子對著河邊,風景多好。」說完也沒多糾纏︰「那我就要隔壁的好了。」
一雙羊皮靴地腳步聲又繼續往前。全身盔甲的腳步聲遲疑著跟上,年輕男人假咳了一聲︰「這里的屋子,唔……」他正組織語句,忽然又冒出一個女人的嗓音︰「您怎麼知道?」語調平板,顯得有些傲慢。
查理懊惱了一聲,抱住尤里一頭埋進尤里的胸膛居然是莉莉。他不要活了!
「呃。什麼?」
「是呀,我也不明白呢。」莎拉好奇道。「您怎麼知道那間屋子里有人了?」
「是這樣的,兩位小姐︰這種地方的屋子門都是沒有鎖和鑰匙的。外面安個搭扣,里面有個門栓。沒人住的時候,拴上搭扣,以防被風吹開。有人要住,解開搭扣進去就行。夜里他們會從里面栓住門。」
莉莉含糊發出一個鼻音,莎拉笑得甜美︰「啊,原來是這樣。謝謝您。」
「不用謝,您太客氣了。」年輕男人好像還想說什麼,又一個全副盔甲的一陣小跑過來找他,「哈利,阿特里先生請您過去。」
哈利向莎拉和莉莉致了個歉,跟著來人匆匆走了︰「什麼事這麼急,蓋文?」
兩個年輕人剛剛豎起耳朵,哈利和蓋文已經繞過他們這間屋子地側面,一邊朝人多處走去,一邊放輕腳步慢了下來。只听哈利跟蓋文道謝︰「多虧你啦,那兩位小姐可真難伺候。」
一聲輕響,蓋文似乎勾上了哈利的肩︰「你不幫幫她們?她們的美貌可是湖畔鎮數一數二的兩位呢。」
哈利短促地哼了一聲︰「幫點忙本來也沒什麼……不過你幫人忙,總不是找罪受吧?看她們那眼神……我才不犯賤呢。你喜歡,你就抓緊機會使勁吧。可我要勸你一句,娶老婆呀,模樣倒是次要地,重要的是脾氣好。這兩位隨便哪一位放在家里,你消受得起嗎?我可不想要。」
「這倒也是。」蓋文沉吟了一小會兒,猶豫道,「但是這回莎拉小姐去給母親掃墓,機會可不常有……你真不動心?別搖頭,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怎麼說呢……大法師閣下和鎮長……呵,一點沒想法是假的。但是以她們倆的脾氣,說起來你是靠著她往上爬的,那日子還能過麼?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沒什麼別的想頭。再努力兩三年,晉個騎士,就心滿意足了。最好到時候仗也打完了,我領點退休金,還回家開我的旅館。」
「西部炖肉!」蓋文樂了,又傷感道,「我都不記得家里是什麼樣了……」
「唔,你家以前不是有個磨房麼?跟我一起去西部吧。你開個磨房,我開個旅館,買面粉都不用去別處找。」
「是有個磨房。可那會兒我還小,別地都不懂。」
「學唄。剛入伍那會兒,我們連弓都拉不開,現在還不是挺好。」
「也對。那……說定了?」
「說定了!」
兩個盔甲漸漸走遠,查理和尤里大眼瞪小眼,忽然忍不住都笑出聲來。
隔壁這會兒剛剛進門,兩位金貴的小姐抱怨著屋子太髒。最後還是莎拉出了個主意,花點錢去商隊里找兩個小伙計來打掃。
「你說他們去暮色做什麼?」
「戰略同盟吧,暴風城不管夜色,不管湖畔,它們只好自己管自己了。」查理想到她們還得折騰半天,不由皺起了眉。尤里瞧瞧他,小聲道︰「我去讓她們搬遠點。」
「她們可不會乖乖听你的。」
「你放心,我有絕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