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劍 正文 第七回(2)

作者 ︰ 未了生

只見這黑煞蝙蝠一身青黑色短衫。∣我∣搜小|說網頭頂光禿,後腦處卻留著一綹黑發。眼楮高高凸出,眼珠子上布滿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熬成的樣子。臉色卻又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仿佛死人一般。而面部肌肉僵硬得好似鐵板,說話時臉上肌肉動也不動。更可奇者,此人手上留著尖長的指甲,足有半尺長。看著既詭異又教人生厭。

只見他陰測測地笑道︰「我要知道向無忌在這,這宗買賣我可是不敢接的了。還是你們雲宮二妖來吧。碧玉獅子已經廢了一只爪子。想來,你們兄弟齊上,也未必準輸。」

窗口上蹲著的那人便是外號「雲宮二妖」兄弟中的弟弟,人稱「食腐妖」,據說他從來只吃尸體上的腐肉。只見這人青綠色的面容,頭發蓬亂得茅草堆。而身形畸瘦,真如皮包骨一樣。好像轉眼便要餓死。

他背上馱著的那人,便是他哥哥,人稱「剔骨妖」,據說他殺人後總要剔淨尸身上的肉,專門吃人身上的骨頭。這人腦袋奇大,上額奇高,下頜奇小,五官卻擠在一根手指長短的距離內。兩條眉毛斜耷拉下來,眼神中盡是愁苦神色。整個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這二人的真實姓名卻極少有人知道,只听說此二人行事素來詭異,殺人手段慘絕人寰。其實,行走江湖的人,誰手底下沒殺過人呢?但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要人性命,也無非就是在對方要害上扎一刀的事。但若殺人時太過殘忍、狠毒,就不免令人所不齒了。要說這雲宮二妖,殺的人倒也未必有很多,只是每一個被他們殘害的人,都死得很慘。不是死後被雲宮二妖中的弟弟吃盡尸身上的肉,就是被哥哥剔去了皮肉,啃盡骨頭。走江湖的人,極少有怕死的,哪怕對手本事極強,真非要動手的話,也決不能露怯。但誰也不願意死後遭遇殘忍地作踐。正因如此,江湖中人提起雲宮二妖來,既是痛恨、厭憎,又是畏懼、膽怯。倒不是大家怕自己不是他們兄弟的對手,而是怕萬一失手,自己死後便死無全尸了。

那身形彪悍的「碧玉獅子」向無忌,忽然伸手扯下袍角的一塊布,迅速的纏綁在被劍穿透的左手上。接著,抬腳一踢,踢起地上的一柄單刀。單刀躍起,自行落入向無忌右手中。刀才入手,向無忌便縱身倒退。一刀劈出,竟是奔向樓梯口的黑煞蝙蝠。

黑煞蝙蝠吃了一驚,他萬料不到這受傷的向無忌出手如此迅速,又會先向自己動手。他忙往後退。卻忘了後面無路,乃是樓梯。這一退,就退了個空。身子便要摔下去。

黑煞蝙蝠頭腦中一閃念,便做出反應。他迅速地伸出手去,在樓梯扶手上一按。憑著這一按,身子便借上了力。整個人即騰空而起。他外號里有個「蝙蝠」二字,自是說明他輕功不低。就看他在空中一個倒翻,便從向無忌頭上越過,身子墜下時,雙手中已然各多了一柄鐵錐。這黑煞蝙蝠便把兩柄鐵錐問向無忌後腦扎去。

卻這時,那窗口蹲著的食腐妖卻突然縱起,他背上一直馱著的剔骨妖,也從他弟弟身上飛離,閃電般地沖向向無忌的同伴。

眼看黑煞蝙蝠的鐵錐便要扎到向無忌的後腦。卻不知向無忌如何使得手法,竟一下子抓住了黑煞蝙蝠的脖子。黑煞蝙蝠武功不低,竟被他一招制住。

向無忌本待要手上用力去掐死了這人,但他卻無暇去這樣做。因為他見到雲宮二妖正攻向了他的同伴。千鈞一發之刻,向無忌便把黑煞蝙蝠一具諾大的身子,向雲宮二妖擲去。

剔骨妖撲向向無忌的同伴在前,向無忌投擲黑煞蝙蝠在後。可是,黑煞蝙蝠的身子卻先撞向了剔骨妖。眼看,黑煞蝙蝠就要撞到剔骨妖身上。這一撞,非得將他二人一同撞死不可。那剔骨妖卻手上揚出一把剔骨尖刀來,刀口正對著撞過來的黑煞蝙蝠的胸口。他要用刀捅進黑煞蝙蝠的身子,憑此來延緩對方的撞來之勢。

剎那之間,那黑煞蝙蝠張開了口。竟一口咬住了那柄剔骨刀的刀尖。黑煞蝙蝠憑著這一咬,便把飛撞而來的勢頭轉了方向。他本就輕功出眾,此時,忙借力向上縱起。口中咬著那柄剔骨刀,身子倒立而起。卻看那剔骨妖也就勢站住,手中卻仍握著刀。而刀上卻倒立著黑煞蝙蝠,黑煞蝙蝠的口中咬著刀。這一幕,直如演雜技一般。

一旁的劉一仙等人都不禁喝起彩來。

這時,食腐妖飛身而至,雙手一揚,就見密密麻麻的有上千枚鋼針向那向無忌的同伴飛去。

向無忌臉色一變,卻應變迅速。鋼針飛得快,他動作比鋼針還快。只見他一把掀起一張桌子擲出去,將桌子擋在他同伴身前。那一排鋼針便盡數插在桌面上。接著,桌子不穩,「啪」的一聲,跌落于地。

食腐妖愣了一愣。這時,向無忌已然奔到他面前。碩大的手掌拍了下來,瞬間摁在他胸口上。食腐妖喉頭一甜,便噴出一口鮮血。這一掌險些打得他半死。

向無忌還待補上一拳,結果了這惡人的性命。卻不料那食腐妖張口「啊」的一聲。一枚鋼針射出,卻向那向無忌的同伴飛去。這枚鋼針一直藏在他舌頭下,他舌頭一卷,便把這枚鋼針吐了出去。這一招是他的生平絕技,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因疏于防範,死在他這一招卷舌吐針之下。

眼見這一枚飛去的鋼針,向無忌對他同伴再也救應不及。卻看一個身影已擋在那神情悒郁之人的身前。就听鐵雲飛、賈長嘯、金鐵掌三人都同時情急高聲叫道︰「你干什麼?」

那枚鋼針已然插入到褚君寶的胸中。

※※※

一騎飛馳,滅景追風,馬上坐著的俊美男子是駱輕容。[我搜小說網]

約馳出幾里外,他才趕上前面的錦衣衛大隊人馬。他快馬加鞭,趕到隊伍頭里,來到田爾耕身旁。

「那幾個刺客是什麼人?」田爾耕也不去看他,似是不大上心地問道。

「回大人。他們是河北反賊首領耿嘯山的人。」駱輕容恭謹地答道,「應該不是李漁火的派來的。」

適才那山巒中密林里伏著幾名刺客,正是準備在此伏擊田爾耕的。他們事先知道了田爾耕的行蹤,便預伏在那里。後來行蹤暴露,被駱輕容一人盡數料理干淨。那些刺客中剩的最後一人,武藝不凡。駱輕容使出刀來,在第二十三招下,割了他的雙手。之後逼問他情形。那人骨氣很硬,死也不肯回答,只是謾罵不休。卻不防憤怒時,一句話說露了嘴,才被駱輕容探出了一點線索。後來被駱輕容一刀穿透了咽喉。駱輕容殺完了那人,便急忙趕了過來。

「耿嘯山?」田爾耕說道,「他不是左光斗的家臣嗎?哼哼,原來這幾名刺客是東林余黨。那就不足為患了。」

錦衣衛騎軍隊伍依舊飛速似向前馳騁著。

駱輕容在馬上,拱手說道︰「我們的心月復大患乃是李漁火。其實,這李漁火也沒有什麼,但是若要讓他見到……」

他話沒說完,田爾耕便一擺手,阻住了他話頭。駱輕容忙閉住口,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

卻听田爾耕說道︰「你說的不錯。我們無論如何,這次也要搶在頭里,決不能讓李漁火這亂黨見著他。」

隊伍又向前馳出去十幾里。眼見天已慢慢地黑了下去。一輪殘月掛于天際。月邊是稀疏、慘淡的微雲。

田爾耕忽然一擺手。四百名錦衣衛騎軍便一齊停住。一陣勒馬嘶鳴聲後,眾人都畢恭畢敬地頓轡立馬原地,等候示下。

「那兒有座破廟。咱們進去歇宿一晚。」田爾耕說道,「事雖然急,但也不差這一晚。」

他說完,眾錦衣衛便一齊跳下馬去,整齊劃一地牽住馬。

田爾耕將馬輕輕一拍,緩緩地向路邊的一座破廟行去。眾錦衣衛徒步牽馬跟隨在後。

馬到廟門口十幾步外,便即停下。駱輕容上前一步,牽住田爾耕坐騎的韁繩,接著曲臂一橫,為田爾耕當作下馬凳。田爾耕便踩在駱輕容的胳膊上,翻身而下。而後,慢慢踱步走向廟門。

駱輕容牽著田爾耕的馬和自己的馬,隨從在側。早有四名錦衣衛先走上前去,探進廟門。就听其中一個回身恭敬地稟告︰「這里果然是座荒廟,大人請進。」

田爾耕率領眾人,走進了廟。眾人才進廟,就驚動了一顆樹上的烏鴉。烏鴉共是三只,「呱呱」地一陣嘶叫,飛向天去。

田爾耕眉頭一皺,伸指拈起粒石子,彈了出去。就見兩只烏鴉跌了下來,摔落于地,自是他彈指射落的。他本要射落三只烏鴉,卻只打中兩只。不中的那一只卻驚恐地向西飛了去。

田爾耕心下不悅,向駱輕容一瞪眼。駱輕容會意,只見他一步縱起,三兩步間已躍上院子里佛堂的屋頂。再看他身形向上飛起,正好夠著飛到那去的那只烏鴉。駱輕容伸手一抄,便已抓住了那只烏鴉。幾下起落,回到田爾耕的身旁。躬去,將烏鴉遞上。那只烏鴉卻還沒有死,自是他不敢擅自處置,要等田爾耕發落。

「把它剮了。」田爾耕看也不看一眼,轉身走進佛堂。

駱輕容恭謹地道了聲︰「是。」便走到一旁,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接著站在那里,將這只烏鴉活活地凌遲了。那只烏鴉被割得只剩頭和胸月復的一些肉,卻仍未被處死。直痛的它悲慘地哀叫,眼中露出恐懼、淒絕的神情。畜牲也不堪這等慘絕人寰的折磨!

駱輕容走進佛堂,卻見田爾耕正站在佛像前發愣,像是思慮重重。駱輕容不敢說話,垂手站立一旁。

「您念一首詩來,」田爾耕負手立在佛像前,向身後的駱輕容說道,「我想听听。」

駱輕容沉吟了沉吟,便念道︰「

良馬既閑,麗服有暉。

左攬繁弱,右接忘歸。

風馳電逝,躡景追飛。

凌厲中原,顧盼生姿。」

這詩是嵇康的《贈秀才入軍》兩首中的一首,駱輕容此刻念來,旨在用以形容田爾耕指揮錦衣衛軍紀整肅、將士英勇,他日必能建功立業。

誰知田爾耕卻搖了搖頭,神情黯淡,說道︰「不好。再念一首。」

駱輕容又念道︰「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

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

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

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

山澤紛紆余,林薄杳阡眠。

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

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

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

佇立望故鄉,顧影淒自憐。」

念畢,卻听田爾耕悠然說道︰「世網嬰我身,世網嬰我身。這是西晉陸機的《赴洛道中》吧?」

駱輕容說道︰「是。」

田爾耕說道︰「世人皆為世網所嬰,誰又能超月兌的出去呢?其實你我恰似都是局中人。正是一局輸贏難自主,枰里縱橫由弈人。」他嘆了口氣,又道︰「信王這次微服,你怎麼看?」

駱輕容沉默住,不敢置言。

田爾耕回過身來,看著他,說道︰「你說說看。不用拘謹。」

駱輕容說道︰「卑職以為,或許是……‘重耳在外而安’之意。」

「重耳?」田爾耕忽然仰天大笑,說道︰「你說的不錯!信王,確然是要做晉文公啊。」

駱輕容變色道︰「卑職失言,請大人降罪。」說著躬去。

田爾耕說道︰「你沒有說錯。你看得很對。信王這個人,確是胸懷大志的人物。他比當今聖上,要有心機、心計和心志。」他沉吟了沉吟,忽然伸手搭在駱輕容的肩頭,說道︰「這盤棋,輸贏勝敗,尚自難料。信王的這處棋,雖然險,但未必沒有做活的余地。輕容,你這粒棋子,就該下在信王這里……」說著,低下頭,向駱輕容附耳低語。

忽听門外錦衣衛叫道︰「什麼人?」

接著便听到一個女子的哭泣之聲,就听她泣道︰「我不想活了。」

駱輕容疾步走出佛堂外,就見到三四名錦衣衛圍著院牆角的一株柏樹前。柏樹中一支樹枝上拴著繩子,一名女子正要上吊。

駱輕容快步上前,一把扯下那樹上的繩子,抓在手里,皺著眉頭向那女子喝道︰「你是什麼人?什麼時候進來的?」

那女子泣不成聲,也不回答。

駱輕容便伸手去拂那女子肩頭。掌緣在她肩頭輕輕一掃,便試出這女子不會武功。遂放下心來,向身前的兩名錦衣衛吩咐道︰「你們查問一下她是誰,從哪里來的?然後給她幾個錢,打法她走。不要攪了田大人的休息。」吩咐完,便轉身要離去。就听那女子在背後嘶聲道︰「你們殺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聲音十分悲切、淒楚。

駱輕容絕不是個心腸軟的人,這樣一個鄉野間冒出的女子,是死是活,根本不能叫他在意。只是他一時好奇心起,于是轉過身來,面向那女子問道︰「你是哪里人?為何要自尋短見?」

那女子咬著嘴唇,恨恨地說道︰「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們這群人,也沒有一個是好動西。你們殺了我吧。」

駱輕容不是傻瓜,憑這幾句話,就听出來這女子必是因男子負心薄幸而想不開,才自尋短見的。遂笑了笑,便要轉身而去。忽然那女子撲了上來,伸手便來搶駱輕容腰間的佩刀。

眾錦衣衛只道這女子意圖行刺,忙抽出刀來,便要剁向那女子。駱輕容卻覺察到她手上無力,分明不會武功,神色間也全無要害自己的意思。眼見一名錦衣衛的刀便要落在那女子頭上,卻被駱輕容伸出手去,將刀拈住。這時,那女子已抽出駱輕容的刀來,便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駱輕容莞爾笑著,著手在自己腰間一拍。就見他腰間那空著的刀鞘,便飛了出去。「嚓」的一聲,那刀鞘竟套上了那女子手中抹向自己脖子的刀。

那女子還未知覺,依舊握著那刀往脖子上抹去。哪知從脖子上抹去的已然是套著刀鞘的刀。那女子這才一愣,一時怔住。

駱輕容看著她,臉露微笑。

那女子蹙眉慍道︰「你……你不是好人!你為什麼不要我死?」

駱輕容笑道︰「你想死還不容易嗎?我可以讓你馬上就死,也可以讓你永遠都死不成。我只想知道你尋死的原因是什麼。在我知道你尋思的原因後,我會考慮要不要讓你死。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你是哪里人,什麼時候來的這里?」

那女子咬著嘴唇,氣哼哼地盯著駱輕容看,沉默了半天,才說道︰「我叫魏嬌爾,是江西景德鎮人氏。今兒傍晚才來到這廟里來的。是我先來這里的,你們是後來來的。」

駱輕容笑道︰「雖然是你先來的,但也不能說明你就是這里的主人。大家都是客人,借宿在此。所以,你也不用生我們的氣。」

那女子正是魏嬌爾,她和王翎官偷情通奸後,在景德鎮再呆不下去。二人便一路向北逃去。誰料到了湖北黃石後,那王翎官因為不堪奔波受苦,便終于拋棄了魏嬌爾;仗著英俊風流、儀表出眾,便被一名跛足的富家千金看中。這王翎官只求富貴榮華,遂絕情拋下魏嬌爾,毅然入贅那富人家,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雖然那跛足的千金小姐貌丑身殘,卻愛煞了俊俏風流的王翎官,凡事無不依從;如此這王翎官可謂如魚得水,也不嫌棄妻子貌丑了。從此錦衣玉食不說,更可以肆意地在外養女調婦。那千金只求相公不要夜不歸宿,其他一切便沒有不依從的。那王翎官在原鄉還有個結發之妻,自不必說,也有他新拜的丈人出面、使銀子,將其一切了結。古代婚姻制度,有「七出三不去」的規矩。那王翎官便買通了人,告了原妻一個︰「有妒、多口舌」,便將她休去。此皆專制人治社會的勾當,不消細言。

這魏嬌爾卻自是悲痛欲絕,萬念俱空,更思遁入空門。後來便來到此地,找了一處尼姑庵,便要剃發當尼姑。哪知當晚尼姑庵便失了火,一把火把全寺燒成灰燼。連主持也一並燒死了。魏嬌爾見出家不成,便尋了條河,要投河自盡;卻不妨又被一位路過的老僧救下。那老僧而後苦苦勸解開導,堅決不令其自尋短見。之後,魏嬌爾被那老僧帶到這所寺院。誰知又遭一批逃荒的流民打劫。老和尚怕魏嬌爾被流民凌辱,便把她藏在寺廟後院的一處積酸泡菜的地窖里。老和尚自己卻被流民所殺。這魏嬌爾雖躲過了這場劫難,卻自覺活于世上,實在無味,這一天又回到這廟里,便要上吊自盡。卻被這伙錦衣衛救下。

駱輕容問道︰「你現在該告訴我你問什麼要尋死了?」

魏嬌爾橫了他一眼,慍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做官的?你們是當兵的?那更都不是好人了。」

駱輕容笑道︰「為什麼做官的、當兵的就更不是好人?」

魏嬌爾說道︰「當官的就只會壓榨我們老百姓,當兵的就只會欺負我們老百姓。你們沒一個是好人。」

駱輕容依舊臉露微笑,說道︰「我不是救了你嗎?這還不算是好人?」

魏嬌爾一跺腳,氣呼呼地說道︰「誰和你說笑來著!你最壞了。誰要你救我了?我恨死你。」說著又掉下眼淚來。

駱輕容撫弄著自己的下巴,莞爾道︰「你為什麼要恨我?你是不是被你男人拋棄不要了?」

這句話正問到魏嬌爾的痛楚。只听她哇地一聲,大哭出來,便去伸手捶打那駱輕容,抽泣地道︰「恨死你,恨死你。誰要你問我來?誰要你問我來?」

眾錦衣衛見了,都莞爾起來,一齊散去。駱輕容被魏嬌爾擂著胸口,依舊嘻嘻地笑著。她一個小女子,手勁兒能有多大,駱輕容自是渾不在意,只覺有趣。

魏嬌爾捶得累了,便即停下手來,猶抽打著,卻一跺腳,啐了駱輕容一句︰「壞人!」

駱輕容大笑起來,說道︰「我救了你,沒有被你感激,卻又被你說了許多壞話,又打了我一通,最後你還要說我是壞人。這不是太不講理了嗎?姑娘,做人怎麼能可以這樣?你不要看我老實厚道,就來欺負我啊。」

魏嬌爾哼了一聲,恚怒道︰「你才不老實呢!你最壞了,你最壞了。」說著背過身去,向廟門口跑去。

哪知沒跑出五步遠,忽然從廟門口外射來一支羽箭。那箭一下子便射中了魏嬌爾。眼見那門外又是幾十支箭飛射了進來。

駱輕容臉色頓時變了,向眾錦衣衛喝令道︰「保護大人!」

※※※

一名四十幾歲的漢子,一把揪起錢是命來,一個巴掌扇過去,嘴里罵道︰「我讓你玩!」這漢子身後還有四五個人。

這幾人都手執著木棍,把屋門口堵住。氣勢洶洶地嚷著、罵著,一人豁開喉嚨叫道︰「拉他們去見霸爺!」

吳三桂見義兄被打,立刻急了,推開那婆子,便要去揍那打人的漢子。卻沒注意身旁一人一個棍子抽過來,正抽在他腦袋上。立刻便把他打蒙在地。血瞬間就從頭上滾了出來,流了滿臉。

吳三桂捂著頭,坐在地上,又驚又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打人?」

一名漢子上去就踢了他臉一腳,揚著眉毛罵道︰「憑什麼?你問誰憑什麼呢?打你還用憑什麼嗎?什麼也不用憑!想打就打!」說著又踹去一腳。

吳三桂臉上挨了兩腳,又氣又恨,想要站起來和他拼命,卻腦袋發暈,身子發顫,怎麼也起不來。就覺著腦袋上的血像瀑布似地往下落。血順著捂著頭的手一直流滿了胳膊,袖子都紅透了。

那婆子也慌了,愁苦著臉說道︰「別鬧出人命。」話沒說完,就被一名漢子抽過去一巴掌,罵道︰「堵了你的?驢 K?心闃??矗俊彼底牛?謇鏤鶯鵲潰骸傲??兀拷心擎蛔映隼矗?p>那婆子急道︰「不干我們姑娘事。」

「去,去!滾一邊兒去!」那漢子一把推開那婆子,便向里屋沖去。沒半會兒工夫,就揪著頭了回屋的那年輕女子出來,把她拖在地上拽出來。那女子扯著那漢子的手,嘶叫道︰「放開我!王八!操你一群爸爸的!」

「賤貨!你還敢罵我?」那漢子拽著那女子,怒道,「回去有你受的!」抬起手來,便要抽她一巴掌。

那女子汆圓了眼楮瞪著他怒道︰「你打?我看你敢打我!你個狗材!你打了我,看你家少爺能饒得了你?」

那漢子怒道︰「甭惦記著誰還能疼你愛你了!你還當你是我們霸爺的心頭肉呢?哎呦喂,霸爺早拿你不當人了!你知道你在我們霸爺眼里是什麼嗎?一條內褲。賤貨,我打你,興許還得我們霸爺的賞呢。」他雖這樣說,但那巴掌卻還真沒有抽下去。

「啐!賞你?你還真當自個兒是個人了?狗腿子!賞你老嬸的內褲給你擦臉去!」那女子不依不饒,猶罵著那漢子。

這時,錢是命扶起了吳三桂,沖那幾人叫道︰「不干我們事!」便要扶著吳三桂走。卻被一個漢子攔住,那人喝道︰「干不干你們的事,你們說的不算。我說的也不算。得我們霸爺說的才算!走,都跟我們回去見霸爺去。」

吳三桂捂著自己的頭,急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名漢子兜到他身前,瞪著他臉笑道︰「王法?什麼王,什麼法?在這地方,我們霸爺就是王,我們霸爺的規矩就是法,我們霸爺的一泡尿就是潯陽江。」

吳三桂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舅舅是鎮守遼東的總兵祖大壽!」他情急之下也忘了避諱,竟然直呼其長輩的名姓來,這在封建禮教是極為不敬的。

那漢子卻搖著頭笑道︰「舅舅?著急了,才想起認舅舅來了?啊?誰是你舅舅?你舅舅是誰?你有幾個舅舅?你又有幾個舅舅是親的?你的親舅舅、唐舅舅、表舅舅、干舅舅們,哪個能救得了你?告訴你,你沒舅舅。你就有,也不頂事!祖…祖什麼?還總兵?總哪門子兵?瞧你這德行!」

這人是個粗人,自然不知道祖大壽是何許人了,即便知道,他看著吳三桂這落魄樣,也絕不會相信他是一位總兵的外甥。

吳三桂氣得恨不得拿牙咬死他。可是頭上血流的太多,兀自昏昏沉沉,身上無半分力氣,連站都站不穩,全憑他義兄錢是命扶著。他知道今日遇上了群潑皮無賴,比「秀才遇見兵」還要「有理講不清」。若再多說,只有自己吃虧。便住了口,不再多說。

那幾名惡漢便綁架著他們,往街上而去。

這幾人才走到街上,就見對面潯陽樓二樓上,從窗口跌下一個人來。「啪」地一聲,摔落于地。

那幾個惡漢也都嚇了一跳,眼見那摔下來的人已經死了。這幾人互相望著,心中滿是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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