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周圍沒有獄卒把守,即使在大領府中,除了幾個送飯的啞僕之外,也再無別人知道邢震雲被囚禁在此。當定邦看到蓬頭垢面的邢震雲的一剎那,嚇得直躲到了蘭格懷里。
「定邦……你,你不認識我了?你看清楚,我是小叔啊!過來,過來讓我瞧瞧……」邢震雲伸出無力的手,搭在鐵簽門的門框上,眼中含淚。
「你……你真的是小叔?」定邦圓睜著黑亮亮的大眼楮,試探著走上前去,回頭見蘭格點了點頭,他終于戰戰兢兢地握住了邢震雲的手。
「震雲,你們叔佷倆聊一會兒吧,記得長話短說,我去園里看著。」蘭格似乎知道他們要說點兒貼心話,會意地走上了台階。
邢震雲謝過她,等蘭格走後,他現孩還握著他的手,不禁淚如雨下。
「小叔,你怎麼哭了?還有……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是因為做錯了什麼事,所以二叔把你關起來嗎?」
定邦掏出手絹,輕輕擦拭著邢震雲臉上的淚水,孩雖然年紀還小,但看到大人在自己面前痛哭,心里實在不好受。
「小叔,你跟我說句話好嗎?要不……等二叔回來,我讓把你放出來吧,二叔他一直都挺疼我的,我幫你求他,拼命地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
「定邦,你先別說這個,告訴小叔,除了二叔之外,小叔疼不疼你?」
「嗯,除了二叔之外,小叔是疼我的,我記得你搬去了稚州,都會每個月來看我兩次,還給我送來好多吃的、玩的,定邦喜歡小叔,真的。」
「定邦啊,既然你喜歡小叔,就不要去求你二叔放我出去了,我犯下的罪,連老天爺都不可原諒,誰也幫不了我。小叔只要能見你一面,這心也就能安下來,瞧你又長高了不少,越來越像你爹了,真是個可愛的孩。」邢震雲想伸手撫模孩的頭,手卻使不出力氣,只得依舊垂在那兒。
「你不要我求二叔放了你,那要我幫你做什麼呢?」定邦天真地眨著眼楮。
邢震雲抬頭望向外面的草叢,低聲道︰「你看,那邊不是有好多葉像人的手指一樣的草嗎?你去幫小叔摘幾棵來就行。」
「哦。」定邦應了一聲,很跑去那邊摘了幾棵草,放到邢震雲腳邊。
邢震雲點頭苦笑道︰「好了好了,定邦真听話,待會兒你就跟惠夫人回去吧。小叔後想再和你說句話,你可千萬不要忘記……你記住,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你都一定要好好听二叔的話,無論如何他說的是對的,還是錯的,你都不要反駁,不要和他吵架,明白嗎?」
「吵架?二叔那麼疼我,連罵都沒罵過我一句,在我眼里,他就像我爹一樣,我怎麼會跟他吵架呢?」定邦搔著小腦袋,不明白他的話。
「哎,這個小叔知道,你只管記住我的話就好。定邦啊,你先听我說完,其實你二叔疼你呢,是因為你爹曾經很疼他,但你要是有一天不听話了,他也不會客氣,不听話的人,可是會被他砍腦袋喔。你不知道,他呀,以前砍過好多人的腦袋,只是沒給你看過罷了,那些人死得好慘,全身都是血淋淋的……」邢震雲的臉不自覺地扭曲起來,定邦猛然掙開他的手,倒退了好幾步。
「小叔,你在說什麼呀?我好怕、好怕!」孩驚慌地捂著臉,嚇得幾乎連眼楮也不敢睜開。
「啊,好好好,咱們不說了還不行嗎?」邢震雲連忙哄住孩。
定邦好半天重走到他跟前,只是用手扶著鐵簽門,沒有說話。
「定邦,我知道你是個能守得住秘密的孩,所以你一定要答應小叔,不要跟任何人說你來看過我,不要忘記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你要是把這些告訴了別人,也會被關起來的,黑屋很可怕,小叔不想讓定邦也跟我一樣每天被鬼怪打、被妖魔嚇,你明白嗎?」
「嗯……我答應你,不會對任何人說這些事。」定邦用力點了點頭,眼看蘭格從石階上下來,他向邢震雲說了聲再見,轉身飛也似地朝那邊跑去。
「定邦,前面的路,你會代替我繼續走下去麼?如果你將來想做一個好大領,就像你爹一樣,做個仁愛的、受人尊敬的英雄吧,只有你能名正言順地推翻邢震洲,小叔在地底下,也會為你鼓勁的……」邢震雲含著眼淚,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他再也沒有了對抗邢震洲的力量,可他並不想希望就此化作泡影。即使死去,他仍然要和上天來一場後的賭博!
草葉在腳邊被風吹動,輕輕搖晃,他幾乎使出渾身的力氣,將柔弱的草握在了手中,放到干裂的唇邊。蒼白的臉突然泛動一縷血色,他仰起頭,遙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終于閉上雙眼,將幾棵草揪成一個結,像吞石塊一樣,使勁咽下了肚……
就在邢震洲剛到達歸冕邊城瓴州的一日,接到啞僕從鶴平送來的飛鴿傳書,邢震雲在地牢中吞服了毒草自盡身亡。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邢震洲沉默了很久,說是探望過岳父和兒之後,回到鶴平要為兩個死去的弟弟操辦葬禮。隨隊的家臣都看見他攥著信紙潸潸落淚,不過這一落淚,倒成了旁人平日里時常談論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