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臉哀怨的出了第二道宮門,便見翠兒、夜風、若塵在馬車外頭等著,翠兒掀了車簾,先扶了我上車,然後那三人尾隨著上來。比不得昨晚上狐狸的那輛馬車,四人坐在里面,已經是這輛宰相坐駕的極限了。
到了雲府,馬車在大門外停下,四人下了馬車,侍衛見了我照例行禮,卻將我身後的夜風和若塵攔下了。
「這是做什麼?」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這是老爺的命令,除雲府中人,任何人都不能進。」其中一人躬身回話。
「是我請了他們來的。」我皺了皺眉,耐著性子說道。
那兩人卻轉身跪在我跟前道︰「公子恕罪,奴才不敢違了老爺的令!」
老爺老爺又是老爺,難道我連帶個人進屋都不行了?而且在雲府,雲老頭的話倒比聖旨還有效。
「讓開,爹爹追究自由我去解釋,怪不到你們頭上。」我忍著怒氣對著他們冷聲道。
兩人互望了一眼,卻最終選擇低著頭繼續跪在我身前。
「翠兒,去將德叔叫來。」我深吸了幾口氣,才忍住沒抬腳踹人,轉頭對翠兒說道。
翠兒沒走兩步,又轉身折了回來。我抬眼,便見在她身後張德急急的走了出來,只看了跪著的那兩人一眼,便躬身到我跟前行禮道︰「公子回來了。張德管理下人不力,請公子降罪。」
「德叔客氣了,只是沒想到出門一趟,回來往家里帶個人都不行了。」我扯起嘴角淡淡的說道。
「還不快向公子賠了罪,再自己去執事房領罰!」張德轉身對那兩人低斥道。那兩人自是依命賠罪,起身便向執事房方向走去。
我打量了張德一眼,他正好也抬眼迅速朝我身後方向一瞥,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只見他低著頭對我恭聲道︰「公子快進府吧!」
張德倒沒再攔著夜風和若塵,我們四人來到西楓苑,翠兒安排夜風與若塵的住處,又命人準備午膳,我與他二人交待了幾句,便獨自一人往南竹苑走去。
南竹苑跟我離開的時候並沒多少變化,和整人雲府給人的感覺一樣,雖精致,卻冷清,雖靜謐,卻肅然。我示意橙兒退下,叩了叩門,然後輕輕堆開。
「月兒,是月兒回來了!」躺在床上的人兒側著頭看到我,一邊支了上半身起來,一邊欣喜的輕喊道。
「哥哥?」我傻了一下眼,然後飛快的跑過去,一把撲到雲風的床沿,開心的大叫,「哥哥可以自己起身了?哥哥的病好了?」
那張幾乎與我一模一樣卻極為俊秀的臉此刻也一樣泛著開心的笑容,他伸手輕模了模我的頭,又盯著我臉好半晌,才低聲道︰「月兒瘦了。」
「沒瘦沒瘦呢,呵呵。」我一把拉過雲風的手,咧著嘴對他笑道,「哥哥能站起來了麼?」
他又細細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才萬分心疼萬分歉意的說道︰「現在已經能坐起身了。月兒出門之前居然還瞞著哥哥,要不是哥哥沒用,怎會讓月兒受這苦冒這險?」
「哥哥,我這不好好的回來了嘛,別說這種話了啦,哥哥讓我戴的耳環,可幫了我大忙呢。」雲風知道我跑了趟天青國,居然不生氣,這反倒讓我有些愧疚與不好意思了。我一直擔心雲風知道這事兒會責罵我不知天高地厚呢,想不到他還是老樣子,一切有關我的事情他都自覺的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
雲風不說話,似還沉浸在自責之中,哎,這個哥哥,貌似還不是一般的疼妹妹啊。
「對了哥哥,我找了個神醫給你看病,是皇上介紹的,好象滿厲害的樣子。」
雲風和狐狸之前應該踫過面,不然這耳環也不可能由狐狸轉交給我了。那麼雲風的病自是瞞不過那只狡猾的狐狸了,所以他才會讓若塵跟著我,只希望小破孩真有兩把刷子,能將雲風的病,或者說是毒醫治好。
「皇上派來的?」雲風若有所思的重復了一遍,與其說他在問我,倒不如說他在問自己。
「恩。」我點了點頭,突的想到了什麼,終于將一早在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哥哥是不是有很多秘密沒告訴我?」
「公子,老爺在書房等。」張德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不重,卻足以讓我和雲風听得清清楚楚。
我轉頭看向門外,張德垂手而立,微躬著身,我半眯著眼打量了他一下,為什麼他總是在這種關鍵時候出現?
我起身,雲風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了下我的手,我朝他笑笑,轉身便出了房。
我對著書房正中坐著的那人恭敬的喊了聲「爹」,真沒想到今日一回家便會踫到他,倒好象是他一早在雲府等我似的。
他看著我不說話,我微低著頭,淡笑著,不想讓他看到我心里真實的情緒。
兩人一陣靜默,好半晌,他才開口道︰「坐吧。」
坐吧?真是破天荒啊,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了。我依言在左側椅子上坐下,依舊不開口。
「去看過風兒了?」書桌正中平鋪著一卷書畫,四角用玉鎮紙鎮著,他低頭似專注的欣賞著,開口,卻是對我說話。
「是。」我抬眼瞥向書桌,只依稀看清是幅畫,終是看不清畫里究竟有些什麼。
「心中的疑問有答案了?」他低頭繼續欣賞桌上的畫,聲音低低的,好似不是在問我,而是在跟桌上的畫交流。
「剛想問便被德叔叫來見爹,時間總是這麼不湊巧啊。」我自嘲的笑笑,漫不經心的把玩著自己的手指甲。
「月兒這是在怪爹?」陰影一閃,他便站到了我跟前。
我抬頭,連眼都沒眨一下,朝他淡然的笑笑。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地方,除了我之外,似乎每個人都可以前一秒還離你幾米遠下一秒便又出現在你跟前,好象都練過瞬間移動般。
「月兒哪敢,再說了,爹把月兒找來,說不定就是為了替月兒解惑呢!」
「那麼在解惑之前,月兒是不是應該先向爹坦白呢?」他轉身在我左邊的椅子上坐下,貌似頗有些興致的看著我。
坦白?真是一早在這里等我呢!可是我出門三個月,我的行蹤雲府怎會不知?雲府既知,雲老頭又怎會不知?
「月兒的行蹤,月兒做過的事,爹爹不知麼?德叔真是失職了。」我依舊淡然的說著。雲老頭既知我行蹤,那麼現在又想我坦白什麼?
「這些只怕已是天下人盡知了,爹又怎會沒听說?」他也不生氣,右手中指指關節輕敲著椅子扶手,低低的輕輕的「篤篤」聲,一下一下,似很隨意,感覺不出有什麼節奏規律可尋。
我用眼角瞥了眼他的右手,修長干淨,依舊用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扶手,掌心朝上,那上面細細的掌紋縱橫交錯,從我的角度看去,那道長長的生命線尤其明顯。
「那月兒真不知還有什麼可以向爹爹交待的了。」我轉頭對他淺笑道。
他就這樣與我並排坐著,也不著急,又敲了一會兒手指,這才轉過臉看著我說道︰「听說是皇上親接了月兒回國的。」
我心一緊,雲老頭怎的對這個感興趣了?而且我昨晚才回來,他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
「爹爹想知道什麼?」我不答反問,既然他這不是問句,那麼必是有確切的消息來源,我否認也沒用了。
他的手轉而來回撫了撫椅子扶手,沉吟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听說從不問政事的天青六皇子不僅為了月兒領兵出征,為救月兒更是只身涉險,至今生死未定。」
心停跳了一拍,好象有人掐著我脖子一般讓我呼吸困難,我的手不自覺的扶著椅子扶手,重重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我已經顧不得我這樣失態可能正中了雲老頭的計,被雲老頭看出端倪,我只知我整個人都被「至今生死未定」六個字震住了。
夜風不是說曦嵐並無大礙的麼?狐狸也說曦嵐已經領兵出戰,應無大礙了。可是怎麼雲老頭如今又說曦嵐至今生死未定?曦嵐,曦嵐,你為什麼不給我回信?難道你不是在怪我不辭而別,還是因為傷勢嚴重根本沒法給我回信?曦嵐,如果,如果是我錯猜了你,如果我的被劫不在你的預料之中,那麼我是不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可能讓你致命的錯誤?
「月兒被封了汐月公主,似乎真將自己當成天家人了。」他側身伸手捏住我下巴,逼得我臉朝向他,將我的一切情緒盡收眼底。
感覺總想流眼淚,或者已經有一滴兩滴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只是自己沒感覺到而已。心明明是很疼的,臉上卻止不住的想笑,我看著眼前這看不慣猜不透躲不開逆不了的人,索性不再委屈自己偽裝自己,冷笑道︰「早死的娘,一月見不到一次的爹爹,每日里只能躺在床上的被人下了毒的哥哥,不顧死活被硬逼著冒充哥哥去當宰相的生活,做雲家人就比做天家人好麼?或者這雲府根本就不是什麼雲府,說不定爹爹也根本不姓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