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懷民上班去了,到底是有正經工作的人,總不能像蔣芸那樣天天吃喝玩樂混日子。
下午五六點鐘的時候,蔣芸提了些水果,去醫院看黃濤,這兩天她每天都要去一次,時間不固定,反正每天一次。
好幾次黃濤都想開口叫她別來了,可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
等他出院以後可不可以再見她還是個問題,現在把人給趕走,回頭要是一輩子都見不著了……
現在她還待見他,願意來見他,他哪里敢開口。
可是蔣芸這天天的來,對黃濤來說,其實也是一種折磨。
明明知道這人不屬于自己,還天天的見著面,蔣芸還時不時的說些關心的話。
每每,黃濤心里都一陣糾著似的疼。
太疼了。
蔣芸提著水果站在病房前,門大開著,不過里面卻沒有黃濤的身影。
不,準確的說這壓根就是間空病房,里面早已經被收拾的干干淨淨的。
蔣芸又轉身去了走廊,醫院走廊上來來回回的,醫生、護士、還有病患跟家屬,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
蔣芸只好自己動手拉住一個穿護士服的女生。
「護士小姐,這間病房里的人呢?」
出院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昨天來黃濤都沒有提出院的事兒,不可能今天就走的干干淨淨了。
護士小姐服務態度倒好,一臉笑容可掬,「已經轉到加護病房了,在樓上。」
加護病房?
蔣芸十分疑惑,不過這也可以解釋黃濤為什麼沒有在這里了,連老馬小馬都沒看見。
蔣芸道了謝,往護士小姐說的樓上走去。
因為就一層樓而已,蔣芸用的是走的,繞了兩道偏門,上了樓。
加護病房果然就是不一樣,比樓下安靜多了,蔣芸一下子還沒適應過來,站在走廊里吸了兩口氣才又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就見著了在走廊上的大、小馬,蔣芸笑了笑,也沒多想,就覺得,今天他們倒是來的齊。
「小馬,怎麼一臉的不情願,怎麼了?你哥欺負你了?」
蔣芸本來是想說,怎麼跟踩著了狗屎似的,但想想,在他們面前,屎啊屎的……總是不太好。
小馬听著聲音猛地抬起頭,見著蔣芸就像見著鬼似的,臉上的表情更豐富了。
如果說剛剛是一只腳踩著了狗屎,那現在絕對在繼一只腳踩著了狗屎之後,又發現另一只腳也踩著狗屎了。
憋了半天,小馬才憋出兩個字,彎著腰,然後去接蔣芸手中的袋子。
「芸姐……」
老馬也叫。
「芸姐……」
老馬年長些,不像他弟那樣什麼事喜形于色,但此時的臉色也是僵硬的。
「怎麼了,你們兩這是,真吵架了?」
蔣芸很自然地把手中的袋子遞給了小馬,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的掃,這兩人今天太奇怪了。
不說小馬吧,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奇怪的孩子,但老馬怎麼也……
如果在北堂,蔣芸是絕對不會過問這種事的,他們就算是打起來,她也只當沒看到,因為她是芸姐。
可這一出北堂,大家的關系就不再是那樣了,況且老馬還給黃濤擋過槍,雖然那一槍到底還是打在了黃濤身上,不過要是沒老馬這一擋,事情可能還會更嚴重些。
說到這個,蔣芸不由得想起賀三在很久之前對她說的那句話,小心紅姐。
現在想想,蔣芸才後知後覺地覺得賀三肯定知道些什麼,但以目前兩個人的相處情況來看,蔣芸也是不可能跑到賀三面前去問的。
「沒……沒呢。」
小馬吱吱唔唔。
蔣芸笑了笑,這是他們兩的私事,她也就隨口問一問,也不指望他們能認真回答。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濤子怎麼了?怎麼轉到加護病房了。」
砰的一聲,小馬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在安靜的走廊上發出很在一聲動靜。
蔣芸臉色一凝,「是不是病情……?」
可看這兩天的恢復情況,要反復,蔣芸也覺得不可能到今天才反復啊。
「那是怎麼回事兒?」
蔣芸有些急了,可小馬吱吱唔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蔣芸只好轉過身對著老馬。
「老馬,你說,怎麼回事?」
「芸姐,這事還是等濤哥自己跟你說吧。」
涉及到他們的家務事,老馬覺得他們還是不要說什麼的好,免得一個詞或是一個語氣用錯,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了就不好了。
老馬說的有道理,可蔣芸這不還沒見著人嗎?
「人在里面是不是,我進去看看。」
蔣芸臉色緩了緩,雖然心里著急,但也不太好對他們發什麼火。人家就一跑腿的,關人家什麼事呢。
蔣芸作勢要進病房,哪知手才剛觸到門把,就被小馬急急地攔住了。
「芸姐芸姐,護士不讓進。」
「為什麼不讓進啊?」
蔣芸奇怪了,前兩天來還看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不讓進了,還講不講理了。
小馬苦逼著張臉,要可以進他也想進去看看啊,干嘛還傻站在走廊上。雖然他的傻與站不站在走廊上並無直接關系。
「就是不讓進。」
黃濤從急救室被推出來之後,就直接從急救室里的另一個門推進了加護病房,到現在他們都沒見到人呢。
因為護士小姐說了,不準探視!
所以他們也只好在走廊上老實呆著。
蔣芸不理他,手繼續去拉門。
不過,就算是小馬不攔著也沒有用,那門根本拉不開。
居然……給鎖了。
這下一副踩著狗屎表情的人換成了蔣芸了。
「這誰鎖的。」
「不是醫生,就是護士,我們上來的時候就鎖了。」
去要了幾次鑰匙,就是不給。
小馬想了各種辦法,甚至跟壁虎似的,趴門縫上往里看了好久,可醫院的這加護病房的門做的太好了,一點縫都沒有。
小馬不死心,掛在門上掛了好久,就想從里瞧出個什麼來。
要不是老馬嫌難看,把他給拽了下來,估計蔣芸來的這會,他還掛在門上呢。
蔣芸放手,也不跟小馬嗦,嗦也沒用,鑰匙又不在他手上。
她找護士去。
只可惜沒有穿高跟鞋,氣勢弱了些。
「護士小姐,403加戶病房現在還不可以進去探望嗎?」
坐在值班室的護士小姐抬頭看了眼蔣芸,又低下頭去翻了翻手上的冊子,最後生硬地吐出幾個字。
「不可以。」
「為什麼?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嗎?怎麼又進加護病房了?還不準人進去看了?」
蔣芸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甭管以前怎麼著,以前她就從來沒受過這待遇,還被人攔在門外?
蔣芸都想掏槍了,想了想,這槍好像自打從雲南回來之後,就被她鎖進保險箱了,想掏都沒有。
「是好的差不多了,可今天跟人打架又把傷口給撕裂了,醫生好不容易才給他縫上的。」
替病人縫傷口的梁醫生都快對著病人哭了,而且梁醫生說了,要是誰再把這個病人的傷口弄裂,就讓他們這群護士,全都回家吃自己。
現在失業率這麼高,誰會想回家吃自己啊。
再說了,私立醫院的工資可比公立醫院高出不少呢,這份工作,可沒人想丟。
打架?
這下蔣芸蒙了,怎麼好端端的,他在醫院還能跟人打架?
「小姐,現在不給你們病人家屬探望也是為了病人著想,病人的傷口要是感染的話,就好不了了,病房里已經經過無菌處理了,所以暫時不能探望。」
護士小姐棒子甜棗都用上了,蔣芸也不好再說什麼。
最震驚的事,還是剛剛听到的打架了。
蔣芸又回到了病房門口。
這下子,臉色與病房門口站著的兩人幾乎一樣了。
「說吧,打架是怎麼回事?」
小馬這回反應十分的迅速,在蔣芸話音一落的時候,立刻轉了個身,然後抬著腦袋看天花板。
老馬好氣又好笑地看了小馬一眼,暗罵了聲,小兔崽子。
他對小馬千叮嚀萬囑咐的,怎麼把醫生護士給落了。
不得已,老馬只好說了一句。
「芸姐,小少爺來過了。」
蔣芸自然知道老馬口中的小少爺指的是誰。
這一想,蔣芸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蔣離那孩子……
蔣芸呡了呡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老馬自然不敢過問,事說到這份上,相信至于為什麼蔣小少爺為什麼會跟濤哥打起來,這個原因芸姐會比他們清楚得多。
蔣芸又站了會,最後深吸了口氣,對著老馬小馬道。
「你們在這看著吧,有什麼事打我電話,我先走了。」
既然不能進去探望,她在這也沒什麼用。
蔣芸轉身就走了,腿跟灌了鉛似的,費了好大勁才走出醫院。
再說病房里的黃濤。
這次把醫生給逼狠了,麻醉藥跟不要錢似的,給黃濤狠狠地打了幾支下去,所以黃濤一直處于昏睡狀態,一直到晚上,他才慢慢醒來。
老馬與小馬還在門口呆著,護士小姐進出過病房幾次,但就是不給他們進。
芸姐都能被攔在外面,更何況是他們。
所以,乖乖在外面呆著吧。
小馬呆得有點餓了,在蔣芸遞給他的袋子里模了模,模出個隻果,也不洗,在衣服蹭了蹭就啃了起來。
老馬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麼。
小馬見他哥看他,立馬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嘿嘿,哥,你要吃嗎?」
說著把那沒洗,但是已經好咬了好幾口的隻果往老馬面前送了送。
老馬被他氣的笑出聲來,伸出手揉了揉小馬的腦袋。
「怎麼攤上你這麼個傻寶。」
小馬選擇性的忽略那個形容詞中的前面一個字,直接只听取了後面一個字,樂不可支。
「哥,你才知道我是寶啊。」
「嗯,早知道了,這不一直寶貝著呢嗎。」
老馬嘆口氣,果然,人還是傻點好!
小馬繼續笑,樂呵呵地繼續啃隻果。
老馬想了會,覺得這也太助長他的歪風了,于是又嚴肅地批評了一句。
「下次吃水果要洗。」
「嗯,下次一定。」
小馬嘴上答應著,可心里想的卻是,下次的事下次再說唄。
蔣芸出了醫院後打了個車回家,自然是方懷民那,她已經把那當家了。
方懷民已經下班了,蔣芸到家的時候,他正在廚房煮湯。
听到門口的動靜,往門口看了一眼,見是蔣芸,又低下頭去煮湯去了。
蔣芸嗯了一聲,月兌了鞋子,眼楮追隨著方懷民,往廚房走去,走到人身後時,從後面把人給抱住,把臉貼到了人背上。
方懷民輕笑兩聲。
「怎麼了,才一天沒見,就這麼想我?」
「嗯,想你。」
蔣芸深吸口氣,話語里透露出些許倦意。
她快要被蔣離那孩子給打敗了。
方懷民是何等細心之人,立馬就發現了蔣芸的不對勁。
轉過身,雙手扶著蔣芸的手臂,眼楮直視著蔣芸的眼楮。
「怎麼了?」
蔣芸動動唇,好半天後才回答。
「蔣離去過醫院了。」
「鬧事了?」
看蔣芸的那表情方懷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把黃濤打進了加護病房,現在想看都不讓看了。」
蔣芸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平靜地把這句話說完。
方懷民也嘆息一聲,把人拉進懷里,拍了拍,可也說不出更多的安慰的話來。
方懷民身上棉質的家居服,讓蔣芸靠的很舒服,可再舒服她也不可能這麼一輩子賴在人家懷里。
蔣芸安靜地在方懷民懷里呆了一陣,神色憂慮地輕輕把人推開。
「我去洗把臉。」
「嗯,去吧。」
蔣芸出去之後,方懷民繼續煮湯,一個大男人,做起這些家務事來,卻沒有半分突兀,想必也就方大醫師能做到這點吧。
方懷民平靜地盯著鍋里的湯,臉上一如既往的溫和之意,太平靜了,所以看不出,他此時又在想些什麼。
蔣芸洗了把臉,出來之後沒有再去廚房賴著方懷民,而是轉身去了陽台。
蔣芸靠著陽台的欄桿,點了一支煙。
好久沒抽了,再抽,還是那個味。
愁苦之味。
蔣芸神色抑郁地抽著煙,眼楮盯著廚房的方向,在這里她只能看到廚房,但是看不到方懷民的身影,但蔣芸還是執著地盯著。
等到兩只煙抽完,蔣芸伸手在面前揮了揮,想要把身上尼古丁的味道揮散一些。然後進了屋。
「方懷民,你先吃吧,我出去一下。」
蔣芸這話僅僅是告知,因為她話這麼說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玄關,換了鞋子,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方懷民站在廚房門口,眼楮盯著門,手上還拿著湯勺,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跟剛才一樣。
溫和而又平靜。
蔣芸下了樓,邊往小區外走,邊打電話。
「你在哪?」
「在三哥這。」
蔣芸是給蔣離打的電話,只問了句蔣離他在哪,等蔣離回答之後就掛了電話,然後伸手攔了輛的士,往賀三的公寓去。
好巧不巧的,居然是剛剛送她回來的那輛的士。
「姑娘,您剛回來又出去啊?」
「是啊,有點事。」
這會天已經全黑了,蔣芸抵著腦袋看著窗外的夜色,心里空空的。
蔣芸其實有賀三公寓的鑰匙,不過她沒用,而是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賀三,開門的時候,賀三的手臂上還掛著筆記本電腦。
倒是像他的風格。
賀三比蔣芸上次見著的時候好像更瘦了,臉上堅毅的線條,更加明顯了。
蔣芸看著一陣心疼,千言萬語,到最後卻是無語。
「我來找蔣離。」
蔣芸別開眼,不去看賀三的臉,怕自己舍不得。
賀三一聲不吭,讓了一步,把人讓進屋里,在蔣芸進來後關了門,接著又捧著電腦處理他自己的事去了。
蔣離坐在沙發上看台本,偶爾念叨兩句,像是在背台詞。
「蔣離。」
蔣芸站在沙發前,眼楮盯著沙發上的人,蔣離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看台本。
絲毫沒有因為蔣芸而影響他的進度。
「蔣離,你不小了,快二十了,能不能干點成熟點的事,別讓我這麼操心。」
蔣芸也不管是不是當著賀三的面了,從前她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說蔣離半個不字,因為顧及他。
可蔣芸覺得自己就算再小心翼翼,這孩子也听不進去,她累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蔣離听到這話,冷笑一聲,像是莫大諷刺般。
「你操過心?」
蔣芸氣的手都在抖了,她沒操過心?
是,她對誰都沒操過心,唯獨對他,那是操不完的心。
「蔣離,平時你跟黃濤再怎麼打我都不管,可這次是因為他受傷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打就直接把人打進了加護病房?」
「他進下醫院你就這麼緊張,三哥進醫院你怎麼看都沒去看一下?」
蔣離站起身,甩了台本,指著賀三一臉憤怒。
蔣芸張張嘴,順著蔣離的手指的方向看向賀三,但後者仍是低著頭敲著電腦,好像他們兩個談論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談論的內容也與他無關。
「三哥怎麼了?」
「哈,你還會關心?」
蔣離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般,哈了一聲。
看向蔣芸的眼神,更像是看仇人似的。
蔣芸卻只是看著賀三,而後者,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