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頌手中握著「乘風令」就如同握著千斤巨石感到沉重無比。
沉重不是因為他心有懼意而是因為他隱隱感覺到這支神秘出現的「乘風令」一定會給坐忘城帶來又一次軒然大波而帶給坐忘城的究竟是禍是福暫時卻不得而知。
伯頌的幾個親衛一直追隨著他一同出了南門卻在鐵索橋前被他攔阻喝退了。他心想在城外已有坐忘城的五百精銳而對方只是一駕馬車孤身深入若是自己再帶上大幫隨從豈不可笑?
漸漸走進那輛馬車時伯頌感到他所走近的似乎不僅僅是一輛馬車而且還是在走近整個坐忘城未來的命運。
當他走至離馬車只有數丈距離時他站定了。
「伯頌在此不知閣下有何見教?」伯頌道。
「請讓其余的人走開我可讓你見我的真面目。」馬車內傳來那神秘人物的聲音︰「暫時我的容貌只能讓你一人目睹。」
「我為什麼要依你的話去做?」伯頌道。
「因為‘乘風令’‘乘風令’如同城主親臨你身為坐忘城尉將不會不知這一點吧?」
伯頌沉默了片刻終于向周圍的坐忘城戰士揮了揮手道︰「你們全退開。」
語氣並不嚴厲但卻不容違抗。三十余人相視之余只有策馬退開並且繞至馬車側後方。
「遇變雖驚但總算不亂——你們倒未讓我失望。在見我真面目之前我先問一事︰坐忘城城主是否已遭遇……不測?」
伯頌細辨對方語氣感到對方言語中頗有擔憂之情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道︰「看來此人多半是城主舊友所以他的手中才會有‘乘風令’。而他在听說坐忘城有重大變故後才匆匆趕來。」
坐忘城四尉將及貝總管因感到殞城主被害必有重大內幕所以殞城主遇害後坐忘城一直試圖將這一消息封鎖直到所有真相大白時再解除這一禁令。但現在看來此事仍是不可避免地傳出坐忘城之外了。
伯頌略作猶豫後臉帶悲傷地道︰「我家城主……的確已遭遇不測。」
「唉……」車內之人悲痛萬分地一聲長嘆聲音低沉地道︰「我……來遲了。」
那一聲嘆息中飽含了無限的傷感以及悲慟絕對是真情的流露。
伯頌的傷感頓時也被再度勾起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我之所以沒有直接露面並非故弄玄虛而是有難言之隱。現在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真面目了。」馬車中的神秘人緩聲道。
其聲低緩伯頌卻渾身一震如遭電擊!
他極度吃驚地望著馬車的車簾緩緩被掀起神情復雜之極。
伯頌之所以神色變化如此劇烈是因為車中神秘人物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了一個他極為熟悉的聲音!
同時也是一個絕不應在此時此地出現的聲音!
「我知道無論坐忘城中誰人見了我在此時出現都會萬分驚愕所以我才不願過早地讓太多人看見我。我知道你是個心性憨厚之人所以選擇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你。」
說著車內之人終于掀開了車廂前的簾子顯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伯頌的低聲驚呼如同申吟一般。
他整個人完全僵立當場!
與此同時奉命退開的三十余名坐忘城戰士一直對伯頌的安危放心不下雖奉命退開但他們仍密切留意著這邊的每一點變化隨時準備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由此可見城主的死已讓坐忘城之人的心中有了難以揮去的陰影
此刻伯頌的驚呼聲及他那驚愕欲絕的神情都被三十余名坐忘城戰士捕捉到了當然伯頌與馬車內的人的對話也隱約落入了他們的耳中但卻因為不能听全雙方的話意又模糊含蓄、模稜兩可加上他們心神十分緊張反倒未能听出什麼。眼見伯頌反應異常有好幾個戰士再也沉不住氣正待上前這時卻見伯頌向眾人大聲傳令︰「你們再退出十丈!」
眾皆一怔。
頭花白的伯頌此刻就像著了魔一般見眾人一時未依令而行立即顯得十分急切地道︰「依令而行切勿延誤!」
他的言行舉止與平日的厚道篤實大相徑庭眾人雖不明所以但最終仍是依令而行再退出十丈。
遠遠地可見伯頌繼續與馬車內的神秘人物交談著什麼他們像是已有意壓低了聲音加上相距更遠了眾坐忘城戰士再也不能听到他們交談的內容。只是由伯頌先是驚愕而後是疑惑最後越來越顯恭敬的神情來看可知那神秘人對伯頌、對坐忘城應無惡意而且此人應頗具身分地位。
眾人懸著的心這才漸漸落下。
這時又有幾隊坐忘城戰士向這邊靠近大概是因為見這輛馬車出現後一直停在此地只恐有什麼意外故相繼趕來。
倏聞伯頌向眾坐忘城戰士振聲呼道︰「立即大開城門護送車駕入城!」
此言一出眾戰士莫不再度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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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聰終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當南許許再度自里屋出來時晏聰已在此屋等了一日一夜。所以當南許許出現時晏聰大有長吁一口氣之感他急忙道︰「前輩已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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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同時他已現南許許手中握有一畫軸心中頓時有底了。
果然南許許點頭道︰「我已將死者未易容前的容貌繪出來了。」
奇怪的是他像是沒有察覺到晏聰迫切欲一睹真相的心情竟沒有立即將那畫軸交與晏聰而是顯得有些遲緩地走到那張寬大得出奇的椅子前將身子深深地埋入椅中這才道︰「死者在世人眼中曾是什麼身分?你又是如何得到死者的級的?」
晏聰心頭微微一震一下子從方才的激動中清醒過來。清醒過來後他便留意到南許許的神情有些異樣按理以南許許對醫術、毒術、易容術等諸多奇術的專注執著在遇到極為高明的易容術後費盡心思將易容者的本來面目設法探查出來時必有大功告成的喜悅與激動但此時在南許許的臉上卻難以找到多少喜悅與激動。恰恰相反南許許的臉色顯得頗為凝重神情若有所思。
晏聰心頭暗暗吃驚飛轉念之余方道︰「此人生前在世人眼中是一邪惡者不過究竟是正是邪其實未必就如世人所見到的表面現象一般——這也是家師讓我設法查出此人在易容前的真實身分的原因。」
晏聰想到南許許自己就曾是一個被樂土各族派追殺的人對正邪的看法顯然會有異于常人所以他說了這一番話。他的這一番話似乎起了作用南許許半坐半臥著沉默了好一陣子不再對晏聰多加追問。
晏聰忍不住道︰「莫非前輩看出了什麼不尋常之處?」
南許許目光微抬看了他一眼復又垂落于地面上緩聲道︰「從一個級能看出什麼?何況死者如此年輕老夫隱身于世人耳目之外時恐怕世間還未必有他。」
說到這兒他這才將那幅畫軸遞向晏聰接道︰「你接著吧。不過我想提醒一句既然是你師父顧浪子讓你辦這件事的那麼你最好及早地把此畫交與他。」
晏聰很想再問一句︰「為什麼?」但最終他仍是把這個疑問忍下了而是默不作聲地上前將畫軸接過定了定神這才將它小心地展開。
雖然晏聰亦知僅憑一個頭像一時也不能一眼看出死者的真實身分即使南許許有再高明的妙手繪出的人像與真實的人如何酷似但茫茫樂土要依此人像查出死者的身分談何容易?不過晏聰的心情仍是有些激動。
小心展開畫軸後晏聰看到一幅只有頸部以上的肖像畫像線條靈活流暢使肖像栩栩如生︰這是一個與晏聰年歲相仿的年輕人五官比晏聰更為細致一些而且略顯偏瘦眼神有一股陰戾之氣。
晏聰一時分不清自己心中滋味暗忖道︰「看來這就是死者未易容前的真面目了與他易容後的容貌並不相像但不知此畫會不會有所偏差?」
他仔細地端詳著這幅畫像漸漸地他開始感到畫中人像的面目依稀面熟似乎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使晏聰既喜且驚。但仔細一看那隱隱約約的相識之感卻又沒有了。
晏聰頗感失望他不甘心方才的似曾相識之感就此失去因為要從茫茫樂土找出一個人實在不易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都應受到百倍珍視。
晏聰復又仔細端詳畫像不知不覺中那依稀相識的感覺又再度出現但同樣也是很快又重新消失了。
如此反復數次同樣的一幅頭像在晏聰眼中忽兒完全陌生忽兒又有相識之感——這樣的變幻不定非但沒有使晏聰泄氣失望反而引起了晏聰極大的興趣。
他苦思冥想︰「究竟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幻不定的感覺?是因為我自身的心理情愫不定還是因為此畫像本身的緣故?」
南許許像是猜到了他的心事一般道︰「僅憑一幅畫像怎能一眼就看出此人的身分?況且我也未必能由死者頭骨將此人真實容貌猜出十成或許最多也不過八成。」
他像是不願在這件事上再加多說轉而道︰「好像到了這里之後你還滴水未進、粒米未食是也不是?」
晏聰笑道︰「晚輩心中掛念著事並沒有多大的食欲再說前輩為我而辛勞若我只顧一人享受豈非太過不尊?」
南許許嘿嘿一笑道︰「享受?在這窮山僻壤只怕傾我所有也夠不上‘享受’二字。」
頓了一頓他語意有些模糊地加了一句︰「你與你師父的性情畢竟有所不同。」
晏聰道︰「晚輩豈敢與家師相提並論?」
南許許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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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城。
那輛神秘的馬車駛入坐忘城後在伯頌親自引領下馬車直駛南尉府。見是南尉將伯頌親自引領南尉守衛自是將府門大開任憑馬車長驅直入。
緊接著伯頌便緊閉府門對每一個進出南尉府的人都來回盤查。
更不可思議的是伯頌在將車內神秘人物引入南尉府最機密的「如意閣」之前竟讓如意閣內所有守衛全都退出。
這讓南尉府的人大感不解不由暗自猜度馬車內神秘人物的來歷。能進入「如意閣」的人無不是伯頌的心月復而伯頌又本非多疑之人現在卻如此小心翼翼實是非比尋常。
伯頌將那神秘人物引入「如意閣」的一間密室中之後親自在密室外擔負起守衛之責。
此後不久便有伯頌的親信府衛接伯頌之令前去其他各尉府及乘風宮邀請在坐忘城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人物前來南尉府「如意閣」。
戰傳說赫然也在被邀之列!
只不過在伯頌口中的戰傳說是以「陳籍陳公子」相稱。
一時間南尉府內籠罩著一種極為神秘的氣氛。
半個時辰之後貝總管、鐵風等三大尉將、戰傳說以及乘風宮另一侍衛統領慎獨相繼應邀趕到南尉府。
此前他們當中有人已听說了伯頌的異常舉止皆十分納悶不過眾人皆知伯頌性情篤厚雖論智謀不及貝總管論武功不及鐵風但在坐忘城中卻頗有人緣。故雖覺伯頌的舉止有些不合常理但眾人仍是依約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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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閣」四周戒備森嚴閣內卻只有身為南尉將的伯頌一人守護。隱有神秘人物的密室在「如意閣」的第二層此密室外是一個視野開闊的有檐長廊長廊中有一張梨木椅此刻伯頌正端坐其上。當貝總管等人出現在「如意閣」前時伯頌立即站起身來向眾人拱手道︰「恕伯頌未能相迎諸位樓上請。」
貝總管與其余的人相視一眼隨後貝總管第一個舉步向「如意閣」內走去守衛「如意閣」的人自是不會加以攔阻。
戰傳說隨眾人一同進入「如意閣」內他暗暗奇怪看這「如意閣」的陣勢伯頌似乎對自己屬下都有所戒備為何卻又要將不屬于坐忘城的「我」列于邀請之列?
與戰傳說相比其余的人顯然心情更為復雜只是誰也沒有開口直到與伯頌相會前眾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
伯頌見了眾人之後顯得有些高深莫測地道︰「伯頌約諸位前來是想讓諸位見一個人。」
「一個手中有‘乘風令’的人是嗎?」西尉將幸九安接過話頭道。
幸九安在四大尉將中最為年輕年約三十五六。此人身材高而瘦連五官也是細而瘦予人的感覺常讓人想到一枚釘子冰冷而尖硬還有鋒芒。此人平時話並不多而且言語間常對他人予以譏諷挖苦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卻又會感到他的冷而硬只是表象事實上幸九安頗為熱腸。
伯頌並不否認他點頭道︰「正是。」言罷他便轉身按下側牆的一處暗藏機括密室外圍與牆面表層酷似的門無聲地滑開了通過一段玄關便是通往密室的第二道門。
伯頌走至門前顯得頗為恭敬地道︰「貝總管等都已到了是否現在就讓他們與你相見?」
伯頌的語氣給戰傳說以極多的想象空間他越來越感到自己即將要面對的人物顯得十分神秘。
「也好。」
密室中傳來一個聲音回答得極為簡單。
但戰傳說忽然現僅僅是兩個字的答復卻讓貝總管、三大尉將及乘風宮奇營侍衛統領慎獨皆有愕然之色。
通往密室的第二道門也無聲地滑開了無衣無縫地嵌入牆體之中。
伯頌側過身示意眾人進入密室中。
密室長而窄長度足足有寬的三倍以上。密室中看起來較為空蕩因為其中除了一張同樣長而窄的桌子及與之相配的椅子外再無它物。
在長桌的那一端正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向眾人負手而立。
雖然暫時無法看見此人的容顏但目睹此人高大的身軀以及如雪絲足以讓貝總管等人心神大震對此人的身分已呼之欲出!
在進入密室看到這個背影的那一剎那間所有的人都僵立當場腦海中除了極度的驚愕與疑惑外再也沒有其它任何東西。
身形高大絲雪白加上剛才貝總管等人所听到的極為熟悉的聲音——與眾人隔著長桌負手而立的人豈非應是殞——驚——天?!
但殞驚天卻分明已被尤無幾所殺!
這些久經風雨奇變的人物忽然覺得自己有幾近窒息的緊張感。
密室的門已悄然合上但誰也沒有留意到他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于與自己隔著一張長桌的神秘人身上。
那人終于緩緩轉過身來。
轉過身來那張臉清晰而真切地出現于眾人的面前——須皆白容貌卻只在五旬左右目光深邃氣度沉穩。
他果真是坐忘城城主殞驚天!
無論是其身材、容貌還是氣度都與他們再熟悉不過的城主完全相同!
若不是殞驚天已死誰都會相信眼前的人一定是坐忘城城主殞驚天!
但殞驚天卻已死了他的尸體還在華藏樓由十二名乘風宮侍衛守護著。
在那一瞬間無論是貝總管、三大尉將還是慎獨、戰傳說其面部表情都出現了短暫的凝固旋即有了各不相同的反應。
東尉將鐵風驚愕之余頓現怒色;北尉將重山河神情沉晦一言不;西尉將幸九安則眉頭皺擰若有所思……
貝總管沉聲道︰「閣下何人?為何要假冒我家城主?城主新喪閣下此舉未免不把坐忘城放在眼里!」
「貝總管此刻你所見到的是真正的城主否則伯頌又怎會這麼做?」在諸人身後的伯頌解釋道。
貝總管頗為意外地看了看伯頌。
其他幾人也怔立當場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鐵風你可記得坐忘城武岩坡?」
那容貌氣度與殞驚天一模一樣的人的目光掃向東尉將鐵風。
鐵風聞言心頭一震目光與之相遇雙方的眼神在無聲之中探詢交流少頃鐵風的怒氣已消代之而起的是迷茫不解他喃喃道︰「你……真……真的是城主?!」
聲音很輕近乎自言自語但由此足見鐵風的心神已有些動搖。
對方沒有說話仍只是無聲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