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淚 第一卷 柳風輕雪 第003節 飛來的“聶小倩”

作者 ︰ 香寶

一個高亢的聲音歡喜道︰「哎呀,這不是小萱姐姐嗎?」

宋嬤嬤突然停下了,一臉驚訝︰「聶小茜(多音字,此處讀‘倩’)?!」

原本趴在宋嬤嬤的肩膀上正在心無旁騖、苦苦思索月兌身之計的楊馨然,突然听到「聶小倩」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相當振作地轉頭去看。

迎面卻沖出來個圓乎乎如肉球般的女人,露出滿臉的歡喜和驕傲。她穿著身**的衣服,每走一步,那身上清晰可現的肥肉便亂顫起來。更要命的是,她臉上的粉足有半寸厚,一眼可以看出那彎柳眉、那炯炯有神的眼、那小巧的嘴,包括那紅撲撲的臉頰都是精心地修飾過的,稍微整理一下便可以充當日本藝妓,而她頭上更是杏花、桃花、梅花、月季……弄得滿頭都是各色的花兒,像趕集鬧春似的。

簡直是自己當年的一個翻版呀,楊馨然萬分同情地打量著她的身材。

「哎呀呀,你呀真是,變得越來越出月兌了。我都不敢認了。」宋嬤嬤壓下強笑,故作鎮定地夸贊著。

「是嗎?不怕你笑話,其實我這麼打扮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第一次來這柳府,我怕丟了丑,听說這里的主人是極講求風雅的,所以請了位鄰居替我細細地打扮了一回。」說著,她左右各側了下頭,讓宋嬤嬤看個仔細,「你說,我這樣,好看不?」

「好看,好看。」宋嬤嬤笑吟吟地,「聶小茜出馬,自然是不同凡響的。」

「有些事啊,還得自己動手。我那鄰居小氣,沒借我幾朵花,我還是自己掏了兩千大子又添置了些花呀朵呀的,這才有了幾分模樣。」聶小茜得意洋洋地笑著,抬手輕輕托了一下鬢角的一朵即將掉落的桃花。

她身後跟著的一個柳府的小丫鬟不由得笑出聲。

原本她被聶小茜高大的身形擋在身後了,宋嬤嬤沒瞅見,但她一露聲可就顯眼了。宋嬤嬤趕緊給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

小丫鬟便只好強忍著貼在聶小倩身側,臉皮卻不停地抽著筋。

宋嬤嬤剜了她一眼,才正臉對著聶小茜熱心地噓寒問暖起來︰「小茜妹妹啊,听說你可是在那鄰縣的孫員外家做事呢,怎麼突然有閑工夫來我們府上逛了?」說著,笑眯眯地空出一只手拾起聶小茜的一只手,上下翻看了下,「你可是越來越富態了,不像你姐姐我這勞碌命啊!」

「嗨,瞧你說的,咱姐妹可是有個幾年沒見面了,走,找個地方聊聊去。」聶小茜回頭瞪了那小丫鬟一眼,「你回去跟太太說讓她放心小姐的事,我可跟你們的宋嬤嬤是好姐妹呢,有她提點著定然誤不了事。你先回吧。」

小丫鬟听完,看宋嬤嬤的點頭,這才笑著應了一聲,轉身穿過月門走了。

「什麼事啊?要我提點?」宋嬤嬤雖是點了頭的,卻有些不明所以。

「這就是柳家的千金了吧?當真生得好模樣,瞧這眼楮、鼻子,倒和她娘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將來也定出落個美人。」聶小茜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楊馨然當沒听見。

「你見過夫人了?」

「那是當然了,不然我費那麼大的勁兒打扮?都說柳府里的夫人是這縣里數一數二的美人,我總不能落了下乘不是?」聶小茜說著撇撇嘴,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你不在孫員外家做事了?我听說你做了不少日子了,怎麼說攆就攆了呢?難道是那家太苛責,你才走的?」宋嬤嬤看著小茜郁郁的神色,便有些忿忿不平起來。

依照那個地方的傳統,一般為世家做事的下人都是世代相傳的,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家臣。宋嬤嬤知道聶小茜是嫁給了孫府里的一位掌房這才進得孫家伺候,嫁夫從夫,當個使喚婆子,據說前幾年也算混的風生水起。即使再怎麼變,除非是孫家完全敗落了,使喚不起丫鬟婆子了,這些家臣們才有自由的可能,當然不排除他們被主人家倒賣的命運;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做錯事,被主人家趕出來,這樣的人命運會相當淒慘,一般都不能再找到什麼人家願意雇佣,家里又沒有田地,那便只有流浪鄉野了。

「哎,有些事,有些事還真是……」聶小茜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緩聲,「這事兒真不是我的錯。否則柳夫人也不會同意用一個被主人趕出府的人做乳娘不是?」

「那怎麼了?」宋嬤嬤本就是好奇心極重的,不由得問了一句。

聶小茜盯著她猶豫了幾秒鐘,便輕笑了一下,嘆口氣道︰「哎,罷了。本來出孫府的時候,孫家老爺便說了誰若是泄露半個字出去便是到天涯海角也要他不得好死,每個人都過毒誓的。」

宋嬤嬤一听便收了嬉笑的心思,看了一眼懷中睡眼蒙?的小姐︰「罷了,若是如此不說無妨。」

「反正已經跟柳夫人說過一次了,也不怕再跟你說說。你是我的好姐妹,以後定然替我保守秘密就是了。」

宋嬤嬤還要推辭,那聶小茜便不依了︰「我不說,你偏要我說;我要說了,你又不讓我說了。現在我憋得難受,你不听也得听,听也得听!哪里有這麼?嗦!」

楊馨然嘴角抽搐了兩下,只得深吸兩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假裝要睡著了。

宋嬤嬤也不再推辭,領著聶小茜走回她的住處,看四下無人,這才掩住門,拉著聶小茜坐在床頭︰「有什麼話,有什麼委屈,你盡管在姐姐這里說吧,姐姐保證不再告訴第四個人知道。」

楊馨然屏息凝听,听出個大概。

原來,這孫府里夫人前年上死了,便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填房,這填房的肚子爭氣,嫁過來一年便有了身孕,有大夫把脈說一定會是個兒子,孫家上下皆是歡喜。

孫家別的不缺,就是缺兒子,在前妻和十幾個姬妾身上努力了十幾年,最終也只得了兩個女兒而已。聶小茜便做過孫家二小姐的乳娘,做乳娘也算是熟門熟路了。恰好半年前她又生了個女兒,便一直沒有再斷女乃,預備著給孫家兒子當乳娘。孫府的媳婦子多,正在產乳期的也有三四個,聶小茜為了保證能被選中這個好差事,便跟新夫人走得很近。誰知便是這樣才糟了連累。

誰曾想,孫夫人生下來的孩子居然頭是白的,皮膚白森森的,眼楮卻是藍汪汪的,那眼楮晚上的時候還會出藍綠色的光,凡是見到的人都當是撞見鬼了,嚇個不輕。

楊馨然听到這兒真想告訴她們,除了眼楮會光之外,其他的癥狀也都不過是白化病而已,雖然幾萬個人才能出一個,也算不得稀罕吧?不過這「聶小倩」的口才真不錯,跟說書似的,權當解悶好了,听她後來怎麼說。

正想著,聶小茜又抽抽搭搭地講開了︰「你是沒見過那眼珠子能光的人那,跟個貓眼珠子似的,可他偏偏又不是貓,那眼楮可是長在人身上呢。都說貓有九條命,你說不會是那貓附在我家少爺的身上了吧?」

「開始的時候,我家老爺以為是貓魂附體,便請了道行高深的道士來做法驅鬼,一連做滿了一個月的道場,老爺也吃了整整一個月的素齋,縣里凡是供了菩薩的地方都添了幾千甚至上萬兩的香油錢。但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別的原來要跟我爭乳娘的賤人一個個見了少爺的模樣都畏畏縮縮的,只拉了我當墊背的。我平素又跟新夫人走得近,新夫人身子嬌弱,沒什麼女乃水,我便只好充當了少爺的乳娘,幸好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白天喂女乃,要不然看少爺的眼楮綠瑩瑩地盯著你,你不嚇死了才怪,哪里還有什麼女乃水?」

「真是難為妹妹了,只听你這說的,我都汗毛倒豎了,要換了我啊還不小命都沒了?」宋嬤嬤說著看了懷里的小姐一眼,楊馨然已經讓自己看起來睡得很熟了,甚至故意出輕輕的鼾聲。她抬起頭︰「那,然後呢?」

「整好做滿一個月道場那天,恰巧我家老爺的一個遠房親戚來訪。那是在下午,他見到少爺之後,便拉著老爺到了偏廳談了大概有兩盞茶的功夫,至于說些什麼,我們這些下人都不知道,緊接著,就听偏廳里叮叮當當地亂響一氣。老爺平時的貼身侍衛以為有什麼不測,趕緊踢門進去看,卻現老爺自己在亂摔一氣,像是了失心瘋一般,連平時他最喜歡的前朝傳下來的玉磁瓶都摔碎了一個,那個遠房親戚正忙著制止呢。再後來,我去給少爺喂女乃,便看見老爺眼楮通紅地盯著我看。我只得匆匆離開了。回到家,然後給我的小女兒喂女乃,再然後……,然後……」聶小茜說到後面,便如流水賬一般沒有了光彩,聲音更是顫抖著、隱隱不可聞了,仿佛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再然後,就听說新夫人死了,少爺也死了……」。

「死了?都死了?」宋嬤嬤手心攥出了汗,悶了半晌才緩過神,咽了口唾沫,瞪著溜圓的眼珠子問,「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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