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清早上朝,兵政廳的官員便迫不及待地宣讀了最新的前線消息︰「陛下,太後娘娘,快馬來報,先鋒軍已經和宛城縣取得聯系,據稱宛城西北部忽然來了一伙規模巨大的響馬賊,導致了宛城遇襲之事,而宛城縣令已經設計將這伙響馬的匪斬下,但無奈賊寇太多,卻讓余寇月兌逃,他自知對此事有失察、失職之罪,上書請辭,同時懇請朝廷派出熟知軍事之人代替其職,以期早日剿滅流竄的賊寇,還民以太平。」
「當真荒謬!」兵部侍郎不等太後言,立即站出來,「居然說我樂民五千精兵敗在一伙烏合之眾手上,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更何況這響馬賊出現的時間未免太過巧合了吧?!我五千精兵疾行西進的時候,他們便不早不遲地出現,在峽谷中對我軍動有效突襲!諸位恐怕多數沒有去過宛城,那里地形復雜,多丘陵、山脈,若不是對當地地形極為熟悉,早有預謀,根本無法對我軍施行有效打擊!這宛城縣令失察之罪是有,但想一辭了之,恐怕難以服眾!」
「陛下,太後娘娘,臣倒以為這宛城縣令若真斬下了響馬匪,那他在此事上便沒有什麼大的過失,不但無過,反而有功,更不宜在此時更換。」戶部尚書宮大人出列道,「誠如侍郎大人所言,這伙人是早有預謀的,能夠敢和朝廷正面為敵的人此時除了竇賢之流,還有幾人?!可以想見。這伙人必然是和竇賢有所勾結!宛城縣令斬下匪,便是跟竇賢作對,無論之前怎樣,他都應該是忠心耿耿于朝廷地人。更何況,他設計除去了匪。可見他有勇有謀,而他在宛城上任三年,一直得民心所向。恐怕此時無人比他更熟知宛城之局勢,更懂得動員宛城之物力。此人若在此時離去,必然是我樂民的損失。臣竊以為,對宛城縣令應當嘉賞,而不是處罰,更不宜同意他辭退!」
他話音剛落,吏部官中便有一位姓方的出列道︰「臣也以為,對這宛城縣令不宜處罰。他或許有過失。但是這三年的考績一直優秀。這樣親民愛民的父母官,微臣為官數十年卻也是第一次見。他若離去,我樂民則損失一位棟梁之才……微臣願保舉他繼續任職。」說完跪倒在地,對著高高地御座行三跪九叩之禮。
端敬太後在簾後靜靜地看著不一言。
這時,又有位吏部官僚走了出來,道,「微臣也以為,這宛城縣令應當留職,不過朝廷也不能對于他可能的失職不聞不問。微臣建議。非常時期,可派一位賢能的官員去與他共事,以圖早日將這伙響馬緝拿,同時有效補給先鋒軍。微臣舉薦……」
一位監察院官吏呵呵一笑,挑眉將這幾人一一看過,道︰「幾位大人居然都在為這縣令說好話?這一個小小地縣令在朝堂之上居然有這麼好的人緣?」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戶部尚書宮大人瞪眼看他,反唇相譏,不肯吃一點虧。
「意思很明顯。我想問你們莫不是收了那縣令的什麼好處?」監察院的官吏略一抖袍袖。上前一步正對御座,「他的政績是優秀。但是政績卻是可以作假的。微臣近日倒是听說那宛城縣令貪得無厭、草菅人命、罔顧法紀、天理難容!先鋒軍遇襲之前,監察部已經派人去宛城查探,卻是有去無回!這宛城縣令確實有些手段,的確是個人物啊。」
剛行完大禮的方大人跳起來︰「你!你大殿之上居然如此辱沒朝廷大員?!你們監察院地人最愛沒事找事!無理取鬧!無中生有!」他朝著高高在上地天子又是一拜,「陛下、娘娘,微臣忠心可鑒、可昭日月,斷不敢有任何越職分之事!」
「你地事。我們監察院馬上就會查了。到底是黑是白。到時候便見分曉。」監察院官吏地話語尖銳得像一根毒刺。扎得人心跳加!
年長地刑部尚書看不下去了。忙行出列說句公道話︰「小于大人啊。你要查便查。何必在這朝堂上如此張揚?莫不是想毀人名聲?!你若總是這樣說說而已。沒有具體地證據。我們刑部地官員也不好審理啊。」
「尚書大人。您說得沒錯。沒有證據。如何能在朝堂上胡言亂語。壞人名聲呢!」第一位吏部官斜乜了監察院官吏一眼。笑眯眯地道。
國師還是保持中立地態度。在旁邊立著一言不。只靜靜地觀察諸位官僚地面色、反應。
端敬太後在幕簾之後輕咳一聲。大殿之上地爭執之聲立即停了下來。
太後微微一笑。道︰「諸位愛卿說得都入情入理。此時。宛城雖是一個小縣。卻不容有失。宛城縣令往常地政績極佳。也幾度嘉獎。但獎不足以抵過。而剿滅響馬匪一事卻存疑點。只有派人親自查驗之後才可分曉。若宛城縣令真是國之棟梁。必然不會介意這例行地查驗。立即傳書給契丹議和使柳子讓。想來他現在已快到宛城地界。讓他執天子劍暫時接管宛城。先鋒軍及各路官員皆受其節制。」
「可是,太後娘娘,這柳大人可是要去契丹議和的啊!如何能在此時耽擱在宛城呢?!」戶部尚書不由有些憂慮。
「事出突然而已。此時宛城需要一位能夠把住大局的人,若是從你們中間選一人去,自然也能勝任,但是這一路可就要行幾日,如今戰事緊急,怎能耽擱?宰相大人力薦柳大人出使契丹,想必諸位也好奇柳大人此次是否能夠不辱使命?便把這宛城之事,當做對他的一番考驗罷了。況且,他現在執尚方寶劍,比先鋒東門葛去更有說服力。」太後如此抽絲剝繭地一一剖析出來,大殿中便再無反對之聲。個僻靜角落。
「尚書大人,我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戶部尚書瞪他們兩眼。
「柳子讓當欽差?這個女人會不會事先安排好的?若真如此,那她就太恐怖了。或許我們的一舉一動她都知道。」
戶部尚書搖搖頭︰「怎麼可能?!應該是巧合!柳子讓,不過是個靠著外貌過活的小白臉!如果不是那個契丹公主被他迷了心竅,他還能成什麼大事?!」
「尚書大人說得也有道理。」其中一個官員奸笑道。
「嗯。不過,柳子讓不是我們地人,還是立即信給西邊,讓他們小心防備著,不要出什麼事才好。」戶部尚書沉吟道。
「大人,他這種人應該好對付地,要不要讓人給他點顏色看看?」
听了這歪主意,戶部尚書不耐煩地敲著他的腦門︰「你動腦子想一想,此時,我們要地是朝廷對宛城縣令的絕對信任。柳子讓若在那里出事,你認為宛城縣令還能由那人繼續當下去嗎?」
「不,不能。」被敲了腦門的官員輕揉著痛處,諂笑著。
「迅將柳子讓的喜好、厭惡之事整理一份一起過去,務必讓他能早點送走這尊菩薩。」戶部尚書冷笑著,又掃了二人一眼,「以後不要在這里踫面了,想來監察院已經開始盯著我們中的人了,為了避免大家被一鍋端了,還是小心為妙。」說著,他忽然哈哈大笑兩聲,像是專給外人听一般的,朗聲道,「哈哈,如此,便要恭喜于大人了,前朝書法家梅永的真跡委實難得啊。兩位大人繼續討論,宮某人先去了。」說罷,怡然而去,像是什麼都沒有生過一般,留下面面相覷的兩個人。
「方大人,你真得到梅永的真跡了?」
「沒有啊?我也剛听說,不過看來還真得弄一副去了……」方大人也不是傻子,看來這戶部尚書大人是喜歡梅永的書法,有空去送一副吧,雖破費些銀子,卻能多一份保障……百來個宮女、太監、護衛,都亦步亦趨小心地跟在兩人的身後。入秋時節,外間百花已經凋殘,但在宮禁之中卻依然盛放如夏。走上假山的消夏小亭,便能俯瞰內宮好幾個宮的情形。各宮的宮女和太監都一絲不苟、有條不紊地堅守自己的崗位,小心翼翼地說話、行事、走路。從高處望去,內宮深深,卻不見幾人,即使有走動卻也都是規規矩矩,沒有跑的、跳的、鬧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中隨著時光悄悄流逝。
貼身的宮女將小亭中的桌凳清掃干淨,在石凳上加了軟墊,石桌上擺滿當季的瓜果、點心,這才請太後和皇帝入座。
端敬太後輕搖團扇,笑著坐下,親手剝了顆荔枝遞給文治帝︰「皇兒,今日朝堂之事,你怎麼看?不妨跟母後說一下,便是說錯了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