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龍騰 第四十九章 兩世為人

作者 ︰ 德遠

楊采兒自喝了那袋子里的溫熱水以後,一直就覺得迷迷糊糊、渾身飄,覺得有些不對,經過這樣騾車的一陣猛跑,已經在車里被顛簸得七葷八素,大聲叫罵停車,而那把車的傻狗說什麼也把不住已經受到驚嚇的三匹騾子,徑直跟隨那前面狂奔的騾子一路跑到廟前才停止下來。楊采兒哆哆嗦嗦滾下車子,扒著一塊石頭大聲嘔吐起來,只嘔得吐出了黃水,才覺得舒服了些。楊大業也被顛得夠戧,扒著車門一邊透透空氣一邊往四周看著。

只見那廟好一座大廟,只是破敗的不成個模樣。山門上是「松濤古剎」四個大字,還依稀仿佛看得出來。正中山門外面用亂磚砌著,左右兩個角門,盡西頭有個車門,也都關著。那東邊角門牆上卻掛著一個木牌,上寫「本廟安寓過往行客」。隔牆一望,里面塔影沖霄,松聲滿耳,香煙冷落,殿宇荒涼。廟外有合抱不交的幾株大樹,挨門一棵樹下放著一張桌子,一條板凳。桌上晾著幾碗茶,一個錢笸籮。樹上掛著一口鐘,一個老和尚在那里坐著賣茶化緣。

那老和尚搭訕著走過來,眯縫著眼楮仔細大量了幾眼楊采兒,**著鼻子聞了幾下,突然笑著問︰客官你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前面也沒有個客棧,不如在廟里歇息一宿吧。正說著話,只見那白臉兒狼滿頭大汗的趕了來,公子問他道︰「你看,如今又耽擱了這半天工夫,得甚麼時候才到下一站客棧呢?」

白臉兒狼氣喘吁吁的說︰「不值甚麼,咱們再繞上崗上去,一下崗子就快到了。」楊大業向西一望,見那太陽已經餃山,看看的要落下去,便指著說道︰「你看,這還趕的過這崗子去嗎?」

兩個騾夫未及答言,那老和尚便說︰「你們這時候還要過崗子,可是不要命喝粥了?我告訴你們,這山上倆月頭里出了一個山貓兒,幾天兒的工夫傷了兩三個人了。這往前去也沒客棧人家。依我說,你們今晚且在廟里住下,明日早起再過崗子去罷。」說著,拿起鐘錘子來,「當當當」的便把那鐘敲了三下。只見左邊的那座角門嘩拉一響,早走出兩個和尚來︰一個是個高身量,生得渾身精瘦,約有三十來歲;一個是個禿子,將就材料當了和尚,也有二十多歲。一齊向楊采兒說︰「施主尋宿兒呀?廟里現成的茶飯,干淨房子,住一夜,隨心布施,不爭你的店錢。」

楊采兒望了望爺叔,看他沒有否定,才點了點頭,還沒說出話來,那白臉兒狼忙著搶過來說︰「你別攪局,我們還趕道兒呢!」那兩個和尚話道︰「人家本主兒都答應了,你不答應!就是我們僧家剩個幾百錢香錢,也化的是十方施主的,沒化你的。」

不由分說,就先把那盡西頭的車門打開,牽著拉車的騾子進了門去。傻狗忙攔他說︰「你也不打听打听,‘誰買的胡琴兒——你就拉起來’咧!」白臉兒狼一見,生怕嘈嘈起來倒誤了事,想了想,天也真不早了,就趕到崗上,天黑了也不好行事;又加著自己也跑乏了,索性今晚在廟里住下,等明日早走,依就如法泡制,也不怕他飛上天去。便攔傻狗說︰「不咱們就住下罷。」他倒先轟著騾子趕進門來。

進門一看,原來里面是三間正殿,東西六間配殿,東北角上一個隨牆門,里邊一個拐角牆擋住,看不見院落。西南上一個柵欄門,里面馬棚槽道俱全。那佛殿門窗月兌落,滿地鴿翎蝠糞,敗葉枯枝。只有三間西殿還糊著窗紙,可以住人。那和尚便引了楊采兒奔西配殿來,那兩個騾夫搭手扶著楊大業跟在後面進了屋子。采兒安頓好叔爺,就走出屋站在台階上,看著卸行李。兩個和尚也幫著搭那車上的幾個包裹,搭下來往台階上一放,覺得斤兩沉重,那瘦的和尚向著那禿子丟了個眼色,道︰「你告訴當家的一聲兒,出來招呼客呀!」那禿子會意,應了一聲。

去不多時,只見從那邊隨牆門兒里走出一個胖大和尚來。那和尚生得濃眉大眼,赤紅臉,糟鼻子,一嘴巴子硬觸觸的胡子楂兒。他假作斯文一派,走到跟前,打著問訊,說道︰「施主辛苦了!這里不潔淨,兩位罷咧,請到禪堂里歇罷。那里諸事方便,也嚴緊些。」采兒一面答禮,回頭看了看,那配殿里原來是三間通連,南北順山兩條大炕,卻也實在難住,便讓和尚扶著爺叔同了那胖大和尚往東院而來。

一進門,見是極寬展的一個平正院落,正北三間出廊正房,東院牆另有個月光門兒,望著里面像是個廚房樣子。進了正房,東間有槽隔斷,堂屋、西間一通連,西間靠窗南炕通天排插。堂屋正中一張方桌,兩個杌子,左右靠壁子兩張春凳。東里間靠西壁子一張木床,挨床靠窗兩個杌子。靠東牆正中一張條桌。左右南北擺著一對小平頂櫃。北面卻又隔斷一層,一個小門,似乎是個堆零星的地方,屋里也放著臉盆架等物。

楊大業經過這樣幾番折騰,早就渾身無力心里突突亂跳,只想找個地方躺下睡覺休息,食物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那胖大和尚急忙讓人安頓老人進里間月兌衣躺下睡覺休息,然後讓采兒堂屋正面東坐下,自己在下相陪。這陣鬧,那天就是上燈的時候兒了。

那天正是三月初旬天氣,一輪皓月漸漸東升,照得院子里如同白晝。接著那兩個和尚把行李等件送了進來,堆在西間床上。當家的和尚吩咐說︰「那腳上的兩個伙計,你們招呼罷。」兩個和尚笑嘻嘻的答應著去了。只听那胖和尚高聲叫了一聲︰「三兒,點燈來!」便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點了兩個蠟燈來,又去給楊采兒倒茶打臉水。門外化緣的那個老和尚也來幫著穿梭也價服侍。采兒心里十分過意不去。

一時茶罷,緊接著端上菜來,四碟兩碗,無非豆腐面筋青菜之流。那油盤里又有兩個盅子,一把酒壺。那老和尚隨後又拿了一壺酒來,壺梁兒上拴著一根紅頭繩兒,說︰「當家的,這壺是你老的。」也放在桌兒上。那和尚陪著笑向楊采兒道︰「施主,僧人這里是個苦地方,沒甚麼好吃的,就是一盅素酒,倒是咱們廟里自己淋的。」說著,站起來,拿采兒那把壺,滿滿的斟了一盅送過去。采兒也連忙站起來,說︰「大師傅,不敢當。」和尚隨後把自己的酒也斟上,端著盅兒讓采兒,說︰「施主,請!」采兒端起盅子來,虛舉了一舉,就放下了。

讓了兩遍,采兒總不肯沾唇。那和尚說︰「酒涼了,換一換罷。」說著,站起來把那盅倒在壺里,又斟上一盅,說道︰「喝一盅!僧人五葷都戒,就只喝口素酒。這個東西冬天擋寒,夏天煞水,像走長道兒,還可以解乏。喝了這一盅,我再不讓了。」

采兒見推月兌不過只好舉起酒杯,說道︰「小生確實不勝酒力,只此一杯!」說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入口就覺得一條熱線直沖下月復部,內心一陣抖動,全身癱軟了下來,堆在椅子上一動也動不了。采兒大叫不好,但干嘎巴嘴就是說不出話來。采兒知道遇見了強盜,內心後悔,但為時已晚,只得听天由命了。

那胖大和尚笑嘻嘻站起身,走到西間床上,一件一件打開包裹,取出里面擱的幾千兩白銀,對著楊采兒說道︰「姑娘帶給我老牛一筆好財,老牛在此感謝姑娘的慷慨!我也不會壞了你的清白,你就干干淨淨的去了吧!到了那邊好好托生,老牛閑的時候說不定還能燒些紙錢給你!」說著回頭望了望那小和尚,「三啊,痛快點做著,別讓她耽擱太久啊?」

那小和尚一面答應著,一面揚手要背起楊采兒,往外面走。

楊采兒听見那胖大和尚說不壞自己的清白,竟安下心來,想著︰今天是逃不過去了,沒想到,自己學習了那麼些時日的武功,幾十個官兵也不是對手,今天卻栽在一個破廟里的賊和尚手里,難道是天命該絕不成?沖口叫了一聲,竟然喊出了聲音︰

「康王爺,今生無緣,來生再見了!!!」

那小和尚力氣小些,再者楊采兒渾身無力,並不能讓他借力,不管怎麼鼓搗,就是拖不走楊采兒到外面去。

那胖和尚見小和尚弄不走楊采兒,就罵了聲吃干飯的廢物,伸手拎著采兒的脖領子把她拖到院子里,接過小和尚遞過來的一把解腕尖刀,揚手對著采兒的脖子切了下去。采兒一閉眼楮,低聲唱了幾句張越先教的情歌,回想起與他互相摟抱著取暖的溫柔情景,心中一陣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胖大和尚楞了一下,看著楊采兒哭的傷心,也是猶豫著沒有下手。傍邊那叫三兒的小和尚舉著接人血的銅盆,感覺手腕子都酸了就催促師傅快些動手,胖和尚一咬牙一閉眼手里的尖刀就切了下去……

猛然一聲呵呵冷笑,接著只見斜刺里一道白光兒,閃爍爍從半空里撲了來,那和尚一見,就知道有了暗器了。

這和尚原是個滾了馬的大強盜,大凡作個強盜,也得有強盜的本領。強盜的本領,講得是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慢講白晝對面相持,那怕夜間腦後有人暗算,不必等听出腳步兒來,未從那兵器來到跟前,早覺得出個兆頭來,轉身就要招架個著。何況這和尚動手的時節,正是月色東升,照的如同白晝。這白光兒正迎著月光而來,有甚麼照顧不到的?

他一見,連忙的就把刀子往回來一掣。誰想他的身子蹲得快,那白光兒來得更快,噗的一聲,一個鐵彈子正著在他的手腕子上,疼得他一咧嘴有一松,尖刀當啷掉到了地上,他急忙起身,左手捂著右手腕子,抬頭觀瞧。

只見一個黑色的大鳥呼扇著飛了過來。那鳥邊飛邊笑呵呵說道︰「大和尚好不清閑,躲的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偷懶,我們的打賭卻還算不算得數呢?」飛到近前,大家定楮一看,那里是什麼黑色大鳥,分明是個高大魁梧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

楊采兒借著月光看得清楚,那人就是中午與自己搭話,要給自己保單鏢的丑張覺。那胖和尚也看清楚了來人的面目,狠狠對著地啐了一口,叨咕了一聲「晦氣」,就撲通坐到地上,呼呼喘著粗氣,不理會來人。

「起來吧,裝什麼熊啊,先把這位姑娘中的毒解了,回到屋里說話。」那張覺揚了揚他那張慘不忍睹的丑臉,對那坐在地上生氣的胖和尚說著,邊說邊用腳踢了踢和尚的大胖**。那個叫三兒的小和尚站在那里,手里依然舉著那個銅盆,呆在那里,褲子已經被嚇出的尿給弄濕了一大片,楊采兒突然聞到一股尿騷味,看到三兒濕漉漉的褲腿,知道怎麼回事,皺著眉頭想躲開,但渾身依然無力,動彈不得,只能大聲喊著讓那小和尚滾遠點。那小和尚猛然醒悟,扔掉手里的銅盆,屁滾尿流逃竄出院子。

那胖和尚慢騰騰站了起來,手伸進胸口模了一陣,拿出一個布包,揭開,露出一瓶紅色的粉末,用羹匙加水化開,送進楊采兒的嘴里。采兒一揚脖子吞了下去,閉目調息,穩定了一會,慢慢站起身體,走進里間查看爺叔的究竟。

原來,那兩個騾夫在騾車上給楊大業和楊采兒喝的溫熱水里也下了,由于楊大業身體有病虛弱,加上一路的顛簸,藥性作了大半,而到了廟里躺到溫軟的褥子蓋上被子,的藥力作,楊大業竟一直昏睡著,外面生的事情竟然絲毫不知道,待楊采兒進里間看時,見爺叔睡的安穩,額頭竟有了一層密密的細汗。楊采兒感嘆一聲,險些兩世為人啊!用手帕給爺叔擦了擦汗水後,就連忙走到外間,對著張覺撲通跪倒,連連磕頭,感謝救命之恩。

那張覺連忙起身想伸手扶起采兒,有覺得不妥,就扭捏著說︰「姑娘起身吧,不要客套了,」又笑著對角落里蹲著不吱聲的胖和尚笑了笑,「大和尚,給小生準備些齋飯吧,小生一路趕來,連口水也沒顧的上喝,現在肚子餓的緊呢!」

那胖和尚哼了一聲,起身跺了一下腳,憤憤地走出房間,給張覺打理酒菜去了。

楊采兒瞧著有趣,心里直犯合計︰這個張覺怎麼與這個惡和尚如此熟悉呢?難道他們竟然是一路貨色,都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就瞪著眼楮看著張覺,心里提高了警覺。

張覺見楊采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低頭一想,不禁也覺得有趣,就笑著對楊采兒說道︰「姑娘見我與這賊和尚熟悉,認為我也是和他一路的吧?」頓了一頓,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全然不是那樣的……」

于是,張覺就慢慢地把他怎麼與那和尚認識,又怎麼覺得騾夫可疑、一路跟蹤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省略了中間偷盜「青騅」的事情。

原來,這個胖大和尚不是別人,就是那黑駝嶺上落草為寇的山大王牛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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