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二十五 我要出院

作者 ︰ 茉莉花香

品英看著鳴娜從房間出去,卻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他想站起來叫住鳴娜,想向她解釋一切,可是他卻像被施了魔法,直挺挺地坐在那。

自從鳴娜出事以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他在夢里夢見的鳴娜像當初一樣美麗。品英心里清楚,在他的潛意識里,認為鳴娜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會安然無恙的,可是今天見到她,品英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那一刻,屋子里的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他對這個可愛的女孩的傷害是真實的,是永遠無法挽回的了。

第二天早上,大夫查過房以後,品英出了病房。他不敢直接站到鳴娜病房的門口,而是走到走廊的盡頭,靠在樓道口的窗戶上,仔細觀察鳴娜病房進出的人。快一個小時過去了,進去出來的人不少,卻一直未見鳴娜的身影。

中午時分,品英實在忍不住了,他鼓起勇氣,走到鳴娜病房門口,正猶豫時,病房里的一個胖女人拉門走出來,和品英撞個滿懷,「你這人是怎麼回事,站在這,是進還是不進。」那人嘟囔了一句。「我想找人。」「找誰?」「這房子里住的病人。」「誰呀?吞吞吐吐的。」胖女人有點不耐煩。「那個……」「我走了啊。」胖女人不耐煩,正要離去,品英說了句︰「我找鳴娜。」「早說呀。她今天一早出院了。」「出院了?不可能!」品英喊了一聲,隨即推開門。「你這人有神經病啊,告訴你出院了你還不信。」品英看見病房里一共四張病床,護士正在收拾靠門口的一張病床。「這病床的人呢?」他指著空病床問,「你說齊鳴娜,她出院了。」「去哪了?我是說她轉到哪家醫院去了?」「听說轉到城里的醫院去了。具體是哪家醫院我也不清楚。」

品英呆呆地站在病房門口,看著那張鳴娜睡過的床,就在昨天晚上,鳴娜還睡在這,可是今天早上她卻走了,我真該死啊,我怎麼就不知道昨晚過來看看她呢,哪怕是看看,什麼都不說也好是不是。

門口進出的人挺多,都奇怪這小伙子怎麼傻呆呆堵在門口。有人把護士叫來。護士跟他說什麼話他都不理,最後只好硬是把他拽回病房。「我還不知道你有神經病。」小護士笑著說,「你一大早什麼都不干,跑人家女病房門口站著干什麼去了?」品英好像突然驚醒一般,扯著小護士的袖子問︰「她轉到哪個醫院去了?」「誰呀?」「對面病房住的齊鳴娜。」「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不過你可以問問大夫,我听說大夫不讓她出院,她硬是要出院。」

品英從來沒這麼沮喪過。

昨天晚上,他一想起鳴娜就在和他在一層樓上的面對面的病房里,他就再也睡不著了。他一遍又一遍想象著鳴娜在從走廊走過的時候,突然現他在病房的角落里躺著的情景。我當時肯定什麼都不知道,像只死狗一樣臥在那。一想到這,品英就懊惱的不得了,我要是早知道她就在我對面住,我一定要對她說「對不起!」這句話在他的心里一直咀嚼了許多天,都快嚼爛了,從鳴娜受到傷害的那天起,品英的心里就一直在反復默念著這句話。特別是當他得知是鳴娜去為他說情,救了他時,他更是覺得要說的不僅僅是這麼一句話,除了要向鳴娜道歉,他還要真誠地感謝她。是你救了我,我杜品英再混,我還是個懂得感恩的人。這輩子我欠你的鳴娜,我一定要還。我不光是要還,我還要把你像顆珍珠一樣永遠捧在我的手心里,像個天使一樣守護你。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我杜品英這輩子跟定你了。不管你的眼楮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等著你,相信我,鳴娜!

「我真笨哪,我是個十足的不折不扣的笨蛋。鳴娜就住在我的對面,我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我連一句對她表白的話都沒說,就讓她這麼走了。」他突然想起鳴娜為什麼這麼快就轉院的問題。是呀,按理說她不該這麼快就轉院的,為什麼昨天一看見我就轉院了,是不是因為她不願意看見我?一定是這樣!她對我有成見,或者是她認為我是在成心傷害她。不會這樣吧!一想到鳴娜會認為是他有意傷害了她時,他的心都快碎了,他急于要找到鳴娜,想要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表白自己絕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怎麼會有意傷害她呢?」可是一想到事實,品英立刻坐不住了,事實上我確實傷害了她,這一點是鐵板釘釘毫無疑義的,一想到這里,品英的心里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攪得他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媽,我要出院。」品英對林蘭說。「為什麼?醫生說你還要觀察兩天再說。」「我要出院!」品英悶聲悶氣地回答,那口氣是不容反駁的。林蘭看了一眼兒子,嘆了口氣,說︰「孩子啊,是不是你在這住著有什麼顧慮?」「沒什麼顧慮,我就是想出院了。」見母親不吭聲,品英又補充一句︰「我想回家了,在這養著也沒什麼意思,人多也休息不好,不如回家去。」自打出來,這是品英第一次說了這麼多的話,林蘭知道他的主意已定,再爭辯也沒用。這孩子的脾氣她知道,一旦決定的事,悶頭走到底,不踫個頭破血流不回頭。

品英看了一眼母親,突然現,沒幾天的功夫,母親顯得蒼老了許多,額頭和鬢角一下增添了不少白。他突然覺得心里抽搐了一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品英問自己。這一陣子媽叫我折騰得夠嗆,轉念一想,我們這個家叫爸爸也折騰得夠嗆。

一想起父親,品英頓時覺得像有一塊石頭壓在心上。他昨天听說品忠的通知書下來了,哥哥今年的高考盡管考了全校第一名,分數報考清華北大都綽綽有余,但是因為父親的緣故,他被分配到了西北一所師範院校。6o年代初,當血統論思潮抬頭之際,官方在貫徹「階級路線」的理由下,加強了對「黑五類」子弟在高考、就業方面的限制。每名畢業生尚未跨出校門,他們的檔案上已根據出身的不同注有「可去機密單位」,「一般」,「不宜錄取」等字樣。如果是大學招生,一旦被注明「不宜錄取」,即使成績優異,也只有落榜。

哥哥考軍校的願望徹底破滅了。原先盡管有這方面的思想準備,但是在通知下來之前,還都抱著最後的一點希望。

通知書下來以後,品忠的班主任高老師拿著品忠的錄取通知書眼淚都下來了,「人才啊,一個人才就這麼毀了!」

昨天晚上品忠來看品英時,還是一臉的平靜,但是品英知道哥哥心里忍受著什麼樣的煎熬。考上全國一流的大學,特別是哈軍工是他少年時期就有的願望,有什麼比這種願望的毀滅更讓他痛苦的呢?品英想安慰哥哥幾句,但是他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安慰他,自己能想出來的話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說了等于白說,還不如不說。

他們哥倆就那麼對坐著,好像都沒有話,于是兩人看著屋子里那些人出出進進,門一會兒開一會兒關的很熱鬧。

「哥,我明天出院了。」品英說。「出吧,這里面人多,空氣也不好。」「就是。哥,你什麼時候走?」「臨開學去報道,家里的事情很多,我得幫媽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昨天學院的人到家里來了。」品忠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看見品英看著自己,于是又說︰「學院後勤部的人催咱們搬家。」「搬家?為什麼?不是讓我們住過今年冬天嗎?」「那些人一天一變。說是學院缺房子,叫咱們一個星期內搬走。」「欺負人!那媽怎麼說?」「媽說明天她到單位去申請房子,爭取一周內搬家。」「媽單位哪有房子。」「就是,可是媽說希望早點搬走。」兩人又沉默了。停了一會兒,品忠說︰「品英,我走了以後,家里的事全靠你了,你沒看見媽現在累的樣子,我真擔心她快撐不住了,品杰還小,所以你要多擔點心。遇到事情不要太任性,多替媽想想,爸不在了,我這一走,家里你是頂梁柱了。咱媽是個很堅強的女人,通過家里最近這些事,我看出來了,媽不是個肯輕易屈服的人,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而且身體也不好,你不知道媽最近失眠的厲害,有好幾次我半夜起來上廁所,都看見媽的房間的燈亮著,媽就是不說,所以咱們多體諒她,也算是咱們當兒子的一份孝順吧。」品英點點頭。「哥,我知道,你放心吧,這些日子都是因為我,咱們家的事夠多的了,我還在這添亂……哥你盡管放心吧,可我一直想說,這個學就不能不上嗎?咱今年不行明年再考,是明珠總不會暗投,我就不相信你的才能會得不到社會的認可。」品忠笑笑,說︰「我過去也是這麼想,現在我覺得能上學就很不錯了。我覺得師範也很不錯,將來畢業當老師,總是可以報效社會和國家。」「那你的理想……」「理想要和現實結合起來才可能實現,反之就是不切合實際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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