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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一紙詔1
我看著母親研墨，專注而沉著，連微微撩起的袖擺都如此從容。
「娘……」
「嗯？」
「那麼，娘呢？」我望著母親，輕輕問︰「娘要是想讓蕙姨娘走，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麼？」
母親的手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望著我清澄潔淨的目光，好似是從未被染上色的白綢。也的確，這些事情我怎會懂得。
久久，她道︰「不錯。」
「那麼，娘對蕙姨娘……」
我問得猶豫，母親倒是直接放下筆墨，緩緩道︰「當年，你蕙姨娘也是萬千寵愛。你祖父祖母當時還在世，我數年無出，無奈允了他們為你父親納妾。而你蕙姨娘卻也爭氣，進門不多久便產下一子……」
說到這邊，母親好似沉浸在了回憶中，不再說下去。
在我的印象中，文姨娘的出現純屬是個意外，當時她還是家中的下人。父親喝醉，才不巧的走錯了房間，寵了她。這才有了玉容。不過文姨娘的命數不好，剩下玉容沒幾年便生病去世了。
我坐在原處不動，怔怔的。
我出生前祖父祖母便先後因病過世，而關家又一直是那般和樂，著實很難想象母親口中的那種場景。
是了，我幾乎忘了這是古代。
一家人再如何的和樂融融，都不會有一個女人樂見另外女人佔有自己的丈夫，甚至奪走公公婆婆的寵愛。更何況一下子便是兩個。
我想著，娘在被要求為父親納妾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認命麼？
還是怨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
生不生孩子、孩子生男生女這都是男女雙方的事，這個現代人都知道。可是，古人們卻不知道，古人認為生兒育女乃是女子的天職，若是不會生孩子，那就不算是個女人了。
說的俗氣了，按古人常說的就是︰連母雞都會下蛋，哪有女人不會生孩子的？
別說公婆不會容她，就是下人都會在背地里笑話她。
再加上關家三代單傳，母親當時候的處境，可想而知。
我此刻再看向母親的神情，便已漸漸轉為同情了。
「娘……」
「都時至今日了，也再沒什麼可說的。」說話又提筆，從容容的著墨，從神態來看，母親淡定依舊。
那一句之後，室內也就沉寂了。
我很難忘記母親提起往事時的神情，那是連筆都無法安然握于掌心的波濤洶涌。
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後，當我提筆著墨，都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那一刻的目光。
也是直到那一次與母親的寥寥數語，我才隱隱感受到某些殘酷的東西。
或許那些東西一直存在，只是我活得太單純，始終看不懂也看不明白；也或許是父母刻意，令那些殘酷從來不曾在我的面前展示。
有些時候，我真的開始懷念現代了，懷念那個一夫一妻制的社會，懷念那個一張小小的結婚證便能箍住一個家庭的社會，至少在那樣的生活里，有些殘酷不會那麼顯而易見，我們可以選擇避重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