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問道︰「皇上莫非是要朝廷出面干涉?民間土地買賣雖然不合律法但多年來已成定制此時若加以干涉恐怕有苛政之嫌啊。」
萬歷笑道︰「不是的朕也知道不能這麼做。不過我們以前只把限制土地兼並的目光放在農戶身上變著法兒想讓農戶不挨餓卻從沒有想過從地主富豪身上著手。朕以為雖然我們沒有辦法阻止農戶賣田、也沒有辦法阻止地主買田但我們卻有辦法限制地主買多少田。
天下士人為國效命朕自然應該給予他們應得的恩賜但這恩賜應當分成等次。如果一個人既沒有功名祖上也沒留下什麼地產只憑著自己投機倒把、鑽鑽空子就擁有了大把大把的土地朝廷又必須加以保護那麼他和王公貴族們有何區別?這樣豈不是在淡化皇恩?如果朕不加以制止以後人人都競相效仿重商輕士到時該如何了得?
所以朝廷應當頒布詔令凡我朝士人按照品階高低各自享有不同的田畝總數功名不夠不得過自己那一品階的限制;凡天下商人、地主、富戶如果沒有祖上恩蔭如果不是士人身份本不應享有大量土地但念及我朝祖制他們可以捐錢買爵有多少地就要按照與土地數目對應的爵位俸祿交上相應數目的錢兩一年上繳一次。
比如一個奉議大夫論品階是正五品朝廷恩準他最大可以擁有三百畝田但他不能過這個數這樣其他的地主富賈就無法將土地詭寄到他名下;而比如有一個商人用他多年的積蓄購置了三百畝田如果這些積蓄是他合法經商所得朝廷不會加以制止但是為了彰顯皇恩、與士人區分他還必須按照奉議大夫的年俸每年上繳一定的捐銀只要此銀不斷朝廷就負責一直保護他的田地但倘若他隔年又要買一百畝田那就必須按照上一級的朝列大夫俸祿交銀。
總之不管是士人還是地主商賈只要他們擁有的田畝數過了功名或捐銀的限制就必須捐上更多的錢兩土地越多捐得越多如此一來就可以有效抑制土地兼並。而朝廷多了這些捐銀在太平年份將專門用以扶助農桑、興修水利;一到災年又可用于救濟百姓也可用于放以工代賑的工錢。農戶和佃農們平時耕作的辛勞所得這個時候又回饋到了他們身上。
這就是朕的一些想法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皇上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百官們都有些驚訝事實上除了開國的太祖、永樂二帝外明朝皇帝一般都是听听大臣的奏言、做做批解而已哪有像萬歷這樣事無巨細準備自己頒布新政的?
不少大臣們心中本來早已準備好一番說辭只要皇上一說要對付土地兼並自己就要出面阻止但是現在皇上繞了一個彎不對他們士大夫的特權下手而是讓地主、商人捐銀反過來是要維護士大夫的名譽和權利是要預防「重商輕士」之風……他們都听得一愣一楞的。
大臣們知道現在的確是有重商輕士之風一個商人只要有錢輕易就可以獲得大量的土地不少江南富賈竟是達到了幾十萬畝既然不讀書也可以出人頭地不當官也能擁有地位人們又何必去踫那些枯燥的四書五經呢?現在皇上要提高士人地位抑制這顧風氣他們心中是一百個願意。
「皇上」申時行說道︰「其實我朝只有皇親國戚才有真正的爵位像那奉議大夫、朝列大夫等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
萬歷說道︰「朕就是要讓他們得這虛名商人最怕的是什麼不就是怕沒有地位麼?奉議大夫本身沒有俸祿所以捐銀應當按其所對應的品秩來定具體定為多少還需要諸位愛卿商議。」
「皇上微臣覺得此法有些不妥」張四維沉思道︰「皇上聰慧此法必定可以抑制兼並從此詭寄、投獻之舉可以絕跡但是……皇上此法一但施行地主們要麼選擇捐銀要麼就會將手中多余的田畝變賣這勢必會引起新一輪的花分田畝有的田畝少了勢必要解散一部分佃農有的田畝多了勢必要重新招攬一些佃戶這一來一去的到時候吃苦的還是佃農啊。微臣認為這麼做很可能會產生流民應當事先想好對策。」
萬歷點了點頭不錯田地可以換但佃農都有身契在地主手中這里面涉及到丁稅問題如何換得?譬如一揚州地主賣于一江陰地主百畝良田就算他們願意將佃戶的身契轉讓到時候這些佃農的丁稅是揚州府收還是江陰府收?
萬歷思慮良久說道︰「佃農無法安置想必是因為丁稅問題。我朝自元年以來將丁銀部分攤入田賦之中到現在已有六年效果顯著大大減輕了農戶的負擔朕覺得如今時機已經成熟這丁稅以後不再按丁征收全部攤入田賦之中這樣于朝廷、于民都有好處。」
「皇上」張四維說道︰「不僅如此還應當放寬對戶籍的限制這樣佃農才可方便轉戶……」
「張尚書何出此言?」申時行插嘴說道︰「皇上戶籍是國本之一不可妄動啊。」
萬歷沒有想到張四維今天這麼踴躍可能是因為他本人是商人世家所以借此機會想讓朝廷放寬戶籍限制吧。放寬戶籍限制也就是允許人口自由流動這勢必會形成大量的自由勞動力正是資本正義生產力展的必要條件之一。讓土地較少或沒有土地的農民進入工廠、礦廠和手工作坊里一來可以促進商業展、增加朝廷商稅二來也可以緩解土地兼並帶來的矛盾這是歷史展的趨勢自己又何必反對呢?
想到這兒萬歷說道︰「朕認為張愛卿說的不錯既然土地問題不可化解我們又何必讓農民苦苦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呢?也許我們該讓他們自謀生路朕听聞福建、浙江、廣東等地農民競相離鄉出海從事海商大多已成富戶這幾年下來三省商稅都已經過了田賦可見從事農桑也並非是平民百姓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