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染曉霜想了想,「我過去和她說會子話,你先帶駿兒玩玩吧。」
耶律赦的濃眉一皺,但是沒說什麼,由她去。曉霜一步步走向嚴沁珠,終于站定在她面前,「你……怎麼還沒回中京?」
嚴沁珠緊緊抿著嘴唇,「是你叫他不要過來的嗎?」她的聲音低低的。
染曉霜搖頭,「不是。他自己不願來。」她看著嚴沁珠,「你怎麼不回去?缺銀子嗎?」
嚴沁珠頓了頓,轉身就走。曉霜忙拉住她,「去哪兒?」
「那和你沒有關系。」嚴沁珠揮開她的手,「既然他已經全無留戀,那我也是該回去了。」
曉霜忽然覺得有些憐憫她。雖然因為她與景媛合伙將她弄走了一年,但現在她並不怨恨,嚴沁珠為此也付出了代價了。「那麼,以後好好過吧。不要再賭了,趁著年青,再找個好男人嫁了。」
嚴沁珠淒淒地笑了,「還會有人要我嗎?」她看著染曉霜,眼里有淚光,「我一直都很羨慕和嫉妒你,一直。」
曉霜低垂了眼睫,「我只能說,人與人之間是講究緣分的。」
「現在我已經明白了。」她長嘆一聲,「祝福你們吧。」
她轉身就走。這次,曉霜沒有叫住她。還叫住做什麼呢?耶律赦對她已經沒有感情,就算有感情,她能毫無介蒂地讓她回到耶律赦身邊麼?
她想自己是不能的。她沒有那麼大度。回到耶律赦身邊,他問,「都說了些什麼?」
她搖搖頭,耶律赦淡淡地道,「我們也顧不了她許多了。咱們又不是有金山銀山,使之不盡的銀兩。」
曉霜莞爾,把頭貼著他的手臂,「只要錢夠使,丈夫子女都平安,如此我便滿足了。」
耶律赦微笑地攬住她的腰,一手抱著耶律駿,往熱鬧的大街走去。一家人安樂平和,也是他現在最在的祈願。
次日一早,天剛蒙亮他們都醒了。昨日已經將東西都捆好,現在只要扔到馬車上就行。府里的管家小廝,大多還有家眷在遼國,不欲去江南,耶律赦便許他們銀錢,讓他們回鄉。拉姑卻是無處可去的人,她說︰「吉吉嫁了人,我總不能去她婆家。所以還是跟在將軍和夫人身邊吧。再說,我也舍不得駿兒。」
染曉霜笑攬著她︰「如此甚好,我也不舍得拉姑呢!以後他可不是將軍了,咱們不必這麼生疏,什麼將軍夫人的叫。我們是一家人!」
所以一行中有五個人起程,連個丫鬟都不帶。
臨走的時候,染成業一直盯著那棵樹。耶律赦推著他出門,趁人不注意地時候說,「別看了,我已經取走。」
染成業看著他,才怔怔地點了點頭。三輛馬車緩緩地啟程,一輛專載貨物,兩輛載著他們五口人,朝江南進軍。
天氣逐漸開始冷了,若在遼國,已要穿厚實的衣裳,但在路途中,他們卻不覺得冷。尤其耶律駿,正是學走路的時候,穿了厚重的棉衣,太容易摔跟頭。小家伙出遠門,一雙眼楮只滴溜溜地看著外面,醒著的時候就不肯坐在馬車里,耶律赦只好將他綁在自己胸前駕馬。
小東西也不害怕,喜歡得手舞足蹈。拉姑笑道,「終究是我們草原上的孩子,從小兒就貪戀馬背。」
染曉霜也笑了。她看著拉姑,「去江南過日子,拉姑會不會習慣?」
「再不習慣,住三五個月可不就好了麼。」
染曉霜撫摩著她的手,「對不起,叫你跟著我們跑這麼遠。」
「這有什麼對不起?若不跟著你們,我確實也無處可去,」拉姑嘆氣道,「吉吉他爹去的早,所以只給我留了個吉吉。倘若有個兒子,自也就有靠了。」
「就把我當成您的女兒。」曉霜微笑地靠在她肩頭,「你就是咱們家的一份子,不必把自己當成外人看。」
拉姑點了點頭。
這天夜里,耶律赦等曉霜和耶律駿都睡著了,才悄悄起身,到客棧的院子里,飛身上樹,將那一抹碧綠放到了樹干里面。
下來的時候他想,也許不會有人再找得到這個東西了吧。讓它一直隱藏在這里,數十年後也許再被人拾到,那時他們也不會知道這東西究竟有什麼作用了,只會把它當成一枚普通的玉墜子來看吧。
回到染曉霜身畔躺著,他雙手枕于腦後,眼楮望著天花板。離遼國,他生長的地方一點點遠去,心里並不是沒有一點難受的。悠長地嘆了口氣,感覺到染曉霜往他懷里挪了挪,便收緊手臂,回頭在她頭上落下一吻。
曉霜知道他出去必有什麼事情,但沒有問,也無須過問。他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這點只要她知道就成了。
想到嚴沁珠,心里不覺有些難受。但是造成她今日模樣的人又是誰呢?
自己?
肯定不是她。也許怪只能怪嚴沁珠,一時想不開,做了錯事。又因為搬離了將軍府就去賭博。各人有各人的命,他們誰也顧不了誰。
每日都是住了客棧起來,次日清晨接著趕路。這天早上匆匆吃過早餐,便又上路了。
然而路到中途,從四面奔出幾個黑衣人來,耶律赦驚地連忙拉住韁繩,曉霜只覺得車子一停,外面鏗鏘聲響起。她下意識地摟緊了懷中的耶律駿。
怎麼了?那些人是誰?!
拉姑也有些慌,雙手搭在染曉霜和耶律駿身上,時不時地看著外面,雖然隔著簾子,什麼也看不到。
「拉姑,會不會有事啊……」曉霜的聲音都在顫抖。
「肯定不會的,將軍在戰場上殺敵輕松自如,就幾個人他能對付的。」拉姑安撫著她,心里卻也一點底都沒有。
曉霜忍不住把駿兒塞給拉姑,要掀簾看外面的情況,拉姑按住她的手小聲道︰「別,若叫別人知道你們在這一車,轉過來攻擊你們,那將軍豈不是要分心了。」
曉霜想她說的有理,忙點了點頭。一顆心撲通亂跳,七上八下地,又想知道外面情形如何,又害怕。
耶律赦長劍揮舞,七八個黑衣人朝他圍攻而來。縱身躍起,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度迎風斬殺,頓時裂帛聲響,黑衣人低下頭一看,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頓時大吃一驚。
耶律赦舉劍冷冷地道,「我不動殺機,你們快滾!回去告訴大王,他想要的東西真的不在我這里,以後切莫再來打擾。」
那幾個黑衣人都愣了愣。面面相覷了片刻,方才轉身往前疾奔而去。沒有功夫,躲在一旁的染成業這才出來,「你有沒有受傷?」
耶律赦搖了搖頭。
染成業嘆道︰「沒想到他們還是不肯放手。怎麼辦?都是我不好,我當年就實在不應該將它買下來……」
耶律赦淡淡說,「不必太自責。以後應當不會再來煩惱咱們了,話都已經說白了。」希望耶律沅念在曾經有過的君臣之情,能夠放他們一馬。心里不禁黯然,原來那些徹夜品酒言歡的交情,都是假的。都不過是籠絡他更為國家賣命。終究,帝王無真情。
他轉身去染曉霜的馬車,掀了簾子,見他們平安,一顆心松了松。曉霜忙問,「沒事吧?」
他搖頭,給她一紀微笑,「沒事。我們接著上路。」
曉霜卻分明看到他眼里的那抹哀傷。這夜在客棧住店,耶律駿交給拉姑照料,曉霜替耶律赦解了,幫他細細梳著,「那些人,是誰呢?」
「說白天的那些?」
「嗯。」
「大概是大王派來的人。」耶律赦回身,頭剛好踫到她的胸膛,便埋頭進去,聞著她身體的芳香。曉霜摟住他,輕輕地撫著他的頭。再高大健碩的人,都有軟弱的時候,她感覺到他心里那點小心事,也不言明捅破。只有滿心憐惜。
「你這樣子像是在哄阿駿。」耶律赦拉開距離笑了。
曉霜坐到他的大腿,圈住他的脖子,「雖然你放棄了很多東西,但你還有家。有我和駿兒。」
「我知道。」他啄她的唇,「我郁悶的不是放棄了那些東西。只是感嘆,人與人之間能真誠以待,太難得。」
曉霜點著頭,「所以我們更要做到誠實。」
耶律赦將她抱到床上,自己也月兌了衣裳躺下來,「睡吧,趕了一天路,又被駿兒折騰,肯定累壞了。」
染曉霜枕在他的懷里,輕聲說︰「將來的日子,茶米油鹽醬醋茶,還有你陌生的生意經,陌生的生活環境,不知你會不會後悔。」
「你怎麼總怕我後悔呢?我既做了決定,就不會後悔,所以一切我都是已經想好了的。再說,若論生意經,誰還能比岳父大人更厲害?」
曉霜莞爾,繼而眸光一黯,「爹很會做生意嗎?」
「染家織業當時名動江南,幾乎是天下富,你說他會不會做生意?」
曉霜怔怔的,「真的嗎?原來爹這麼厲害。後來為什麼我們會來這里?我的娘呢?」
耶律赦一點點解釋給她听。曉霜悶了半響,「原來是這樣,那皇帝派人來,必是以為玉水滴還在你身上了。怪不得你心里不舒坦。」
「現在好了,」耶律赦說,「也不能怪他,是帝王都想擴展疆土,誰能沒有野心?」
「你啊,」曉霜笑笑,「若真的有野心,更狠一點,就不是我認識的阿赦了。」
耶律赦笑了,「不論如何,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去江南重新開始,隱姓埋名,也不要叫孩子們知道我曾經是將軍,省的給他們添麻煩。」
「姓耶律,別人不用猜都知道咱們是從遼國來的啊。」
「改。」
「你不介意嗎?」
「為何要介意?名字不過是代號,姓字名誰有什麼打緊?我不是在乎這些的人。改了姓染,岳父更高興。」
曉霜無語。半響方說︰「那樣太委屈你了。」
「傻子,這有什麼委屈的?」耶律赦道,「我們到了江南,開始全新的生活,改了名姓有什麼不好?省的有些人來找。」
曉霜知道他大約不想被耶律沅找著,才下這樣的決心。耶律沅對他的不信任,定是讓他感到難受了。心疼地撫著他的背,「嗯。一切都依你的去做。以後什麼事都听你的,好不好?」
「嗯。」他吻了吻她的額,「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