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或驚或疑地瞧向他,博伶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才道︰「確實說來,博伶是知道冰蠶絲制法的所在而已。」
江中忙問︰「這制法現在何處,還請公子言明。」
博伶微微一笑道︰「其實就在諸位大人的眼皮底下——城外龍井村旁,原來南宮家的一個莊子里,現下那里應該都荒蕪了,所以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
「既然如此,」婉貞接道,「博伶從何得知?」
「三教九流,博伶接觸得廣了,也就了解了些不為人知的往事。僅此而已,大人信不信,也就憑您自己斷定了。」
婉貞與齊家疏對視一下,齊家疏微微點頭。婉貞略微思量,吩咐道︰「吳文書繼續負責水利之事,不可分心。江司馬去通知余魁,讓他點一隊人馬去龍井村探探情形……」
「大人且慢。」博伶打斷道,「據博伶所知,那南宮家的舊莊園位置隱秘,且地形復雜,沒人帶路很難找到。再者,南宮家是有謀反罪名的前朝貴顯,萬一有遺留下來的貴重物品,還應由官員清點查收、或上繳朝廷,恐怕還需勞煩大人們走這一遭。博伶願意帶路。」
婉貞點頭道︰「既然博伶這麼說了,本官就和催貢的兩位大人一起去探個究竟吧。江司馬,讓余魁準備一下。」卷,德雲過來勸道︰「時候不早了,什麼要緊的公文,明天再批吧。不是還有早起去龍井村嗎?」
婉貞道︰「不是公文。[閱讀文字版,請上]就是關于龍井村那邊的事。」
婉貞敲敲發黃的書頁,這本《地方志》是她從積滿灰塵的書庫中翻出來的,記載了十幾年前杭州附近的有名人物或事跡。像南宮世家謀反這樣地事情。不會沒有。可偏偏書里內容極其有限。寥寥幾筆便帶過了,卻越發讓人覺得其中有隱情。
關于南宮家地記錄也不多,大概只知道其先祖是太祖皇帝開國時的謀士之一,太祖登基之後加封二品大員,又賜下侯爵位,甚是榮耀。太宗即位後,南宮氏主動請辭官位,返回原籍蘇杭。太宗特意獎賞良田千畝。南宮家從此遠離朝政。富甲鄉間。有謀反罪名的南宮耀,已經是第七代長孫了。南宮家的本家也從蘇州遷到杭州城,其他分支則效仿先祖隱沒鄉里。唯獨南宮耀此人不同平常,既精明有謀略,又善于經營、結交顯貴,不出幾年便成為杭州首富。
當時記載,南宮家因為有世襲的爵位,連杭州府大小官員上任都要前去拜訪。比起現在的史家等等,更有過之。南宮耀又慷慨樂施,家中收留了不少江湖死士,在江南一帶的綠林人士中名聲也甚為響亮。
婉貞記起師傅說過。曾與南宮耀照過面,也是在這個時候。師傅為人內斂,極少涉及江湖恩怨。這次踫面。定有緣由。
接下來的記錄就非常簡單,只寫了,長業十四年,南宮家被告謀反,查抄第宅時發現有盔甲武器等物,官府就立刻領兵抄家。南宮家上下兩百余口及其黨羽三百余人,或斬首或流放。顯赫一時地一家榮華,化為虛無。
婉貞合上書本。眉頭微展。心里感嘆南宮家的興衰變遷。倘若南宮耀能遵照先祖意志繼續隱居鄉野,無憂過活。豈不更勝朝堂江湖的勾心斗角?名利二字,世人看不穿,也深受其苦。南宮家雖不見得是什麼良善之輩,但判刑的那幾百人中定有無辜牽扯進來的老幼婦孺。何苦來哉!婉貞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心道︰且不說別人,自己只怕也沒看穿那名利二字。人生在世總要搏那一回,既然身在此處,當盡力而為。
朱唇輕啟,吹滅燭火。婉貞衣袖輕揮,掃合桌上書本,轉身進入內室。遮陽斗笠,騎在馬上。後面跟著兩輛馬車,一是給博伶自己準備的,二是京里來的兩位要用。
博伶從院中出來,看到這樣裝扮的婉貞,微微詫異。「大人要騎馬嗎?現在地天氣還好,巳時往後可就熱得很吶。」
「不妨事。本官習慣騎馬。」
博伶轉身看到正在上車的趙智源、齊家疏和江中,會意一笑。
婉貞也是不願意和趙智源大眼瞪小眼的擠在一個車里,就讓體胖怕熱的江中過去作陪,自己寧可騎馬。
博伶道︰「大人若不嫌棄,就與博伶同車吧。這車寬敞,兩人坐綽綽有余。」
婉貞正要客氣幾句推辭掉,誰知余魁冒了出來,道︰「那可好了。大人您就做博伶公子地車吧,省得日頭毒曬壞了身體。」
婉貞眉頭一皺,道︰「我有那麼弱不禁風嗎?」
余魁抿嘴笑道︰「哎呦,只是前幾日曉茹姐姐來信說讓我好好照顧您。我這也只是奉命行事。」想起京里曉茹等人也在為自己擔心,婉貞道︰「罷了,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收拾停當後,眾人上路。龍井村雖然就在城郊,但照博伶的說法要走上一個半時辰。婉貞坐在主位,博伶側坐一旁,一時間相顧無言。
車廂里散發著淡淡的香味,不知燻得什麼香料,味道竟有些熟悉。座下地軟墊觸手清涼又柔軟,不是普通的料子。車廂四壁貼著竹紋輕紗,車窗處用的漆色暗紗,從車廂里向外看一清二楚,但從車外向里看卻什麼都看不到。
婉貞看著眼前那人俊美的側臉,眼角的胭脂痣因為車馬顛簸而顯得忽明忽暗,讓婉貞越發覺得此人不同尋常,深不可測。
「大人在看什麼?博伶有何怪異之處嗎?」他注意到婉貞的目光,索性轉過身來直接笑問。
「啊,博伶當然不同凡響。怪異麼,倒談不上。」婉貞斟酌詞句巧作答。
「哦?博伶何德何能能讓大人側目?」
「樣貌絕美、才華橫溢、博學多才、涉獵廣博。這些足矣讓他人側目。」
博伶笑著搖搖頭,「若只是這些,大人您也一樣啊。」
婉貞一怔,博伶繼續說道︰「相貌、才華、涉獵,這些都是您的過人之處,博伶怎敢當?只怕大人側目于博伶,是覺得此人形跡可疑吧?」他輕聲說完,神情甚是輕松愉快。但那抹探究的微笑卻讓婉貞覺得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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