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雅,你怎麼了?」
孜摩的一句呼喚,招回了梵妃雅那游走穿梭于他人情感、記憶中的魂靈。
「哦!我沒事。」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尚沒有從震撼中月兌離的心靈,她竭力讓自己的外表平靜下來。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堪悟了。
她知道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郁郁寡歡,沉默不語;她知道這個人為什麼總是拒人千里之外,甘守孤寂;她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桀驁不馴,蔑視神佛。
這個瑪族神徒曾有過最真摯的情感,最濃烈的熱血,最情殤的記憶,最苦楚的生離死別。
她不知道他那生死經歷中具體的人和事,具體的遭遇,她只是讀懂了那份追憶,那份祭奠,那份情感,那份淨粹的心靈,那份輝煌的華彩。
他是一個死而返生,劫後余存之人,他的沉默是來自于骨子里;他的冷漠是發自于魂靈;他的蔑視是源于對世道人心的絕望。
他這樣一個人,會跟隨自己完成鼎世戡亂的佛業嗎?
梵妃雅知道她這一生都別想忘記這一刻,即便是修為臻至「佛心通明,正覺微相」也不能。
我從記憶中醒來,回到了現實。
我這是怎麼了!從沒有過的完全屏蔽外界的精神迷失,等同于關閉了六識,陷入魂游的境地。
是自己太想天岩他們了嗎?還是自己永遠都無法忘懷那份最初的美好?
我決定了,不為別的,就為了祭奠曾經流逝的歲月,我要幫助他們完成這趟「鼎世戡亂」,完成這次陰謀籠罩之下的生死營救。然後名正言順的去見疊伽,重返龍翼,再不相見,再無瓜葛。
實際上,我上次已經用話點了梵妃雅,我希望她做出正確的抉擇。
但結果令我大失所望,她甚至連虛晃一槍都不會,也不做。只要她假意擺出一副梵尼將重選基蘭國主的架勢,二王子桑拓的失蹤頓時成了一塊雞肋,八師古他們必然陣腳大亂,一定會露出破綻,等鏟除陰謀之源,在相機救出桑拓才是上策。可梵妃雅始終放不下自己作為梵尼的那點可憐的責任和面子,不惜帶著一幫人以身犯險,爭著搶著去做那個牽線木偶,任人擺布。
這種人在我眼里一錢不值,我根本犯不上跟著她們瞎起哄,無頭蒼蠅似的亂沖亂撞。
原打算不再管什麼陰謀的最終目的,尋機出手滅了八師古,懲治完宿衛殺戮的首惡,我便飄然遠去,自己去見疊伽,之後返回龍翼,到師殊族去。我依稀記得那里應該有我一條靈石礦脈,本來我並不想要,可現在不行了,我答應陀三為重建宿衛新城再添一百萬金,就應在這靈石身上。埋頭挖它兩年礦,等湊足了一百萬金,給布扎和桑跋送過去,我與青嵐大陸之間就只剩下一個二十年後的約定。呵呵,那是一個虛無飄渺的約定,自己能不能有命赴約尚未可知啊!
至于逍遙天印、梵天印和「四祖」羅摩的遺物隨緣就好,而我策劃的那個神佛內斗,內耗的驚天博弈,沒個十幾二十年根本不可能見到效果。
我活著,一切皆有可能。
我要是死在清洗仇恨的路上,那所有的誓言、夢想都會化作一縷青煙,隨我魂歸幽冥。
既然已經做出抉擇,有些話我就不得不說了,一定要避免重蹈覆轍,盡做一些無用功。
站起身來,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我走到了窗前,淡然的說道︰「梵尼,既然你已經決定西上克拉底山脈救回二王子桑拓,那有幾件事你必須未雨綢繆,否則‘鼎世戡亂’便如同鏡花水月一般,毫無意義。第一,立即傳訊大慈悲天神殿,召回桑拓的大伯,師者桑騰,讓他暫代王權,坐鎮基蘭。神佛不準介入凡間爭端,卻沒有禁止神殿的王族子弟為王國盡忠,我想這也是桑拓的爺爺把自己的大兒子送往神殿的原由之一。還有,讓一個叫帕阿潘的普者學僧寫信給自己的帕阿族群,讓他們謹守本分,不要野心勃勃的惦記基蘭王國的大屠城,否則刀兵再起,休怪神佛降罪;第二,盡快召回四王子桑亞吉的舅舅鎮北將軍恩普里,讓他回來養老,不要總持觀望態度,尋機自立;第三,暫時解除辛亞娜父親南天帥辛哈隆的兵權,這個工作交給‘知性’頂果大師和三王子桑跋去做;第四,桑騰監國後第一件事是將所有的基蘭高層,包括國師、四位大公、兩大元帥,官降兩級留用原職,待新王執政後酌情予以擢拔。第五,梵尼你要另外物色一個國主候選人,先秘而不宣,是誰由‘知性’頂果大師,‘虛相’紐舒大師、桑騰三人共知,一旦我們救不回二王子桑拓,立即傳訊兩大神殿共同主持讓你選定之人即位,穩住局面;第六,基蘭王國的子民連續遭受了兩年的戰火摧殘,民心動蕩,苦不堪言,梵尼應該拿出姿態,免除最底層首陀羅三年的賦稅,撫民以靜,休養生息;第七,大慈悲天神殿既然已經把‘慈悲天神牌’授予了自己的神徒孜摩,既然已經肯定和認可了梵尼的鼎世戡亂之路,索性就做的更漂亮一些,摒棄門戶之見,把神牌交給梵尼使用,以昭告世人大慈悲天徹底站在了梵尼身後的立場,讓心存不軌者死了挑撥和離間之心,此事由孜摩與師門溝通解決;第八,梵尼要高調離開基蘭城,並傳訊天下,二王子桑拓乃基蘭王國的準國主,他的失蹤是‘重生’組織所為,他們若敢加害,就是與三大神殿為敵,就是與整個林布族為敵,未來的基蘭王國他們將寸步難行,這會有效的保護桑拓,變被動為主動,為我們的營救爭取時間;第九,克拉底山脈一行奇凶絕險,極可能是有心人故意織就的陰謀,設下的陷阱,目的是埋葬梵尼等人,引起基蘭大變,引起神佛戰爭,甚至波及整個青嵐大陸,他們好從中漁利,所以大家要提起十二分精神,面對魑魅魍魎,面對鬼影憧憧,犁庭掃穴,直搗黃龍。我所說的和我要做的,只為基蘭最良善的首陀羅能過上沒有戰火肆虐,沒有硝煙彌漫,沒有罹患臨頭的平凡日子。他們只想一家人守在一起,相濡以沫,甘苦與共,餓了有粥喝,累了有屋睡,他們別無所求,我也別無所求。」
話說完了,我仍然沒有回頭,目光久久凝視著窗外,凝視著遠處諸相神廟那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圓塔。
屋內,德蒙咧著大嘴瞅著我,一臉的驚異;魅爾是滿眼的匪夷所思;孜摩低頭不語;布扎雙眼淚光閃爍,激動的看著我的背影。
而梵妃雅此時心神俱震,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連靈魂都散發著冷漠氣息的人,這樣一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人,竟會有一顆普度眾生的佛心,竟會有一腔俠骨柔腸般的細膩情感。他開口了,是不是證明他願意追隨自己,完成那鼎世戡亂的輝煌佛業。他告誡自己未雨綢繆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切中了要害,如果全部落實,那主動權就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進可攻,退可守,何愁大事不成。
「北星師兄,心雖無跡,佛眼慧覺,謝謝你為梵尼所考慮的一切,妃雅當一體遵行,再無遺漏。四天後,參加完大慈悲天諸相神廟舉行的盛大的‘俱致護摩’,妃雅誠邀師兄一同西行,完成戡亂,救眾生于水火。」
聞言我笑了,這個超然的梵尼,她還是吃不準我會不會繼續做他的護法使啊!
「老大,你決定了?」
布扎是青嵐大陸最了解我的人,他當然知道我一旦開口,就表示我不會半途而廢。
我轉過身,朝布扎點了點頭。
「哈哈哈……。」
「布扎,先別笑,我听說你今天要請我吃飯,走吧!」
誰說的?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梵妃雅望著兩個拌嘴遠去的背影,她的雙眼異彩連閃,她終于明白在大昭德寺「虛相」紐舒大師對自己說的「危難關頭你要拉住北星」那句話的真實含義。
接下來的三天,一枚枚重磅炸彈砸在了基蘭城,一道道強硬舉措的諭令響徹了基蘭王國,其驚世駭俗的轟動效應甚至席卷了整個加德谷地。
所有人這才醒過腔來,梵尼終于出手了,而且是重拳連擊。觀其行事,乾綱獨斷,果敢剛毅,不僅面面俱到,而且意義深遠,耐人尋味。
她公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代國主桑騰的名義減免了基蘭底層貧民五年的賦稅,消息在大慈悲天各城神廟同時傳出,整個加德谷地中月復部頓時沸騰了,流亡的首陀羅紛紛返回家園,基蘭王國重新贏得了民心,而梵尼的聲望,扶搖直上,冠蓋大陸。
她公開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宣布準國主二王子桑拓被神秘的「重生」組織所掠,並措辭強硬的警告「重生」組織,如果他們敢加害桑拓,就是等于對三大神殿宣戰。
與此同時,大慈悲天神殿前所未有的宣稱已經把‘慈悲天神牌’授予了梵尼,她憑借此牌可以動用大慈悲天各城神廟的神修力量,戡亂御敵。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大慈悲天這是不遺余力的支持梵尼啊!這背後的東西,不言而喻。
「梵尼」梵妃雅徹底的出名了,她已經成為基蘭王國年輕人的偶像,她已經成為大陸年輕神修者中的「魁首」,各方勢力修為有成的子弟紛紛向基蘭城涌來,每天圍在王宮和諸相神廟的人擦肩接踵,絡繹不絕。
誰都想親眼看一看傳說中如謫仙臨凡一般美麗的梵尼,誰都想親眼看一看這個造福基蘭的大梵天神徒。
她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成為潮流的風向標,都牽動著萬千顆青春澎湃的心。
「魅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梵尼怎麼突然作風大變?」
基蘭城城北,一處偏僻的供奉黑天族「黑天神」的小廟內,震怒的基蘭國師八師古,大聲問著清瘦嬌小臉色蠟黃的梵尼護法使魅爾。
「大師兄,不是梵尼,是那個瑪族神徒北星,一切主意都是他出的。」
「混蛋,又是他,真當我八師古是好欺負的了。咦!那也不對啊!他所做的都是針對我而來,難道他堪破了其中的玄機不成?」
八師古皺著眉頭,一通冥思苦想。
「我明白了,一定是那次萊特平原設伏露了馬腳,是古榮壞的事。」
「九師兄,他不是回宗門養傷去了嗎?」
八師古並沒有答話,他在用心思索事情敗露到了什麼程度和應對的策略。
突然,他似乎把握住了某些東西,自言自語的說道︰「那小子只是懷疑,他一定只是懷疑,他沒有絲毫的證據,他一無所有,他對我只是猜測,他還不知道我的身份,甚至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呵呵,畢竟還是個孩子嗎!他要認準了是咱們黑天族在一旁使壞,他怎會當著你的面給梵尼出主意。他不防備你,說明他所知有限啊!」
「嗯!我也認為他不會知道很多,實際上我感覺他心中無神無佛,也不願意招惹是非,他更多的是希望基蘭無數的首陀羅能過上好日子。」
魅爾在八師古面前很放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師妹,不可大意,事關黑天族的興衰成敗,再說北星那小子的確是個人物,修為更是莫測高深。」
「是嗎!大師兄,你覺得他跟我比如何?」
望著自己心愛的小師妹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楮,八師古是哭笑不得,都什麼關口了,她還關心這個,何況憑你那三腳貓功夫,沒得比啊!
魅爾見八師古沒說話,急得她一下子蹦了起來,大聲說道︰「大師兄,你瞧不起人,父親已經把‘五階自然召喚術’傳授給我了,雖…雖然我還駕馭不了,可要是真拼命的話,你都未必是我的對手,嘻嘻。」
八師古一陣的語塞,「五階自然召喚術」的確夠強悍,可你也得能使出來才行啊!這個小丫頭實在是被寵壞了,可得提醒她幾句。
「魅兒,你不可胡鬧,‘五階自然召喚術’的反噬力巨大,就是一個大師級別的神修者,也是有死無生的局面,你萬萬不可妄動,听到沒有?」
「安啦!安啦!真嗦。」
「小師妹,原本我沒打算讓你摻和進來,你玩你的,我做我的。可現在情況有變,我們處于不利的位置,所有的計劃已經讓北星那個混蛋毀的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克拉底神山一行,如果能把梵尼、北星、布扎、孜摩、德蒙埋葬在那里,則三大神殿的顏面盡失,黑天族大興的契機就在眼前,不然咱們就會前功盡棄。魅兒,你是時候該擔負起更大的責任了,這也是師父派你當梵尼護法使的原因之一。神山之行,你要時刻注意他們的行蹤,用‘巫靈’與我保持聯絡,我再告訴你怎麼做。」
魅爾十分興奮地盯著大師兄八師古,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任務派給她,誰知听到「聯絡」之後就沒有了,她有點郁悶的說道︰「就…就這些,沒勁。」
八師古聞言是再次苦笑,他不知道讓小師妹做內應,是對了,還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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