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十二)誰更美

作者 ︰ 曲甲

傍晚五點多,傅蓴陪著一名道人正往南門外走,迎面撞到了阿圖射箭歸來。

「見過道長。」阿圖對此人不敢失了禮數,上前行禮。

他曾遠遠瞧過這名道人兩次,旁人介紹說是神木道人。神木道人是傅的至交好友,也是傅兗座上貴賓,在頓別更是大大的有名,信徒相當地不少。阿圖隨大軍從中川回頓別的那日,在城門口見到的那名戴熊頭面具的巫師就是他。只是眼前這位道人樣貌岸然,看起來與那個裝神扮鬼之人可半點聯系不上。

神木道人一身青灰道衣,手中持拂塵一桿,面色紅潤,胸前拂數縷黑長須,揖手還禮,口稱「無量觀」後。

雙方見完禮,神木道人先上下打量他數眼,才面露微笑道︰「舊聞居士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不敢當道長贊語。」阿圖謙遜道。

听到神木出言贊許,傅蓴可不服了,撇撇嘴說︰「他能有什麼不凡,不過是個貪財的小鬼而已。」

神木道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目光一直在他臉上轉悠著,這麼瞧了足有十數息,才頷首道︰「若是居士有空,請來隨陽觀一趟,貧道願與居士論道。」

「論道?」,阿圖心中詫異,自己可從沒讀過老莊,又有何道可論,便說︰「道長勿怪,在下不懂道。」

傅蓴咯咯地笑了幾聲︰「算你有自知自明。在這等著,待本上司送過道長回來後有話跟你說,」隨後對著神木道人說︰「道長,我們走吧。」

神木道長輕擺左手,腳步不動,口中言「六小姐稍待」,繼續問阿圖︰「居士可會吃飯、睡覺?」

「這有誰不會。」阿圖不由得笑了。

「道無所不處,無所不在。既然居士會吃飯、睡覺,那貧道就與居士說說此二者之道。」

阿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雙腳不丁不八,身形凝重猶如落地生根;望人之時,目光晶瑩深醇,渾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精神力,暗想︰「這道人可是個厲害人物,怪不得能有這麼大的名聲。」就拱手應道︰「在下遵命。」

神木道長一點頭,揖手告辭,口中再唱一聲「無量觀」,便與傅蓴一起出了城。

不多時,傅蓴送完了神木轉回,看到他老老實實地呆在一旁,手一招說︰「跟我來」,徑直向城內走去。

阿圖跟著她,一直走進了車馬所。里面正在刨木花的比比洛夫見了傅蓴,趕緊丟下手中的工具直起身來,口中結結巴巴地說︰「見過蓴……蓴小姐。」

他沒有什麼語言天份,到如今也說不上多少國語。不過他現在比剛來的時候胖了不少,胡子也刮得干干淨淨,若不是一慣萎萎縮縮的神情,只怕還有幾分帥氣。

車馬所的王頭正在里屋,听到響動走出來一看,見是傅蓴,滿是皺紋的眼上堆起了笑,巴結地說︰「蓴小姐來了。」

傅蓴對著他點了個頭,說︰「王管事,我的東西做好了嗎?」

「好了。」王頭說。王頭是個本地愛努人,身材粗壯而結實,滿頭蒼發。他們愛努人原來只有名而沒有姓,可幾十年前全族下山與移民混居,就全取了「王」這個漢姓。

「帶我去看看。」

「是,蓴小姐請。」

王頭點頭哈腰,將傅蓴請去了里屋。阿圖正欲和比比洛夫說上幾句,卻听得里面傳來傅蓴的聲音「阿圖」,就只好跟了進去。

走進里屋,便見到靠牆的架子上豎立著幾十片滑雪板,密密麻麻地插得如樹林一般。只是這些滑雪板都還是白板,離完工還差得老遠。當中的桌子上卻擺著一副上好了黑漆的板子,旁邊還有一雙雪靴、兩根撐桿並頭罩一個。

阿圖看了那雙雪靴一眼,便心中有數了︰那雙靴子的尺碼明顯就是給女人穿的,那麼這套裝備定是王頭特意為傅蓴趕制的。

果然,听得王頭說︰「時間太緊,漆、油和魚膠都不是自然干的,恐怕只是勉強使得,用久了恐怕會裂。要不蓴小姐再等上十幾日,到時便會有一批成品出來。」

傅蓴似乎沒把他這句話听在心上,伸手托起板子,眼楮在上面一陣左移右掃,臉上浮現了滿意之色。又試了試雪靴,也是合腳。

「做得不錯。」傅蓴對著王頭夸獎了一句,然後對著阿圖道︰「趙圖,拿上這些,我們走。」

「蓴小姐慢走。」王頭邊說邊將這套裝備往阿圖的手上堆。

阿圖只得抱上這堆東西,身上還背著弓,掛著箭袋,叮叮當當地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

晚飯的時間已到,眼見著路上三三兩兩的人從庖堂里打了滿盆的飯菜往家里趕,肉菜的香味飄來,阿圖忍不住開口道︰「蓴小姐……喂……蓴小姐,該吃飯了。」

「急什麼?一頓不吃又餓不死。」她在前面回答著。

傅蓴走在前面,驕傲地昂著頭,象鹿一般邁著步子,腳下輕靈且帶著彈力。他忽然想起了那雙扔在了床下的靴子,上面也是各繡著一朵水藍的蓴花。而此時,前方的兩朵蓴花好象活了起來,隨著她的步點上下的跳動著。

隨著她走進了內院,拐了幾下就走到一個小院,進去之後直奔正房,這里便是她的閨房了。

「放在那里。」傅蓴向著東牆一指。

東牆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他那套被傅蓴買去了的滑雪裝備。阿圖照著它擺放的式樣,將滑雪板、撐桿在架上一一立好,再把雪靴靠著架腳放下,最後將頭盔掛在了刀架之上。

看到這小子手麻腳利地,傅蓴終于露出了笑臉︰「嗯,看來你還真是塊當親兵的料。」

阿圖看著她的笑容,心頭一動,暗道自己怎麼就從來沒注意過她的容貌。細細地瞧了她幾眼,覺得她生得實在是好看,和蘇湄相比,乃是瑕瑜互見。

不可,先生才是最美的女人!他心中暗生不服,又瞅著她看多了幾眼,想找出她不如蘇湄漂亮的證據。不過,最終還是放棄了,理智告訴他,她們差不多。

「看什麼看?」傅蓴的口氣又帶上了幾分惱怒,這種目光從男人們的眼里見得多了。

「蘇先生可比她溫柔十倍。不,百倍!」他心下一喜,暗中月復誹一句。

古人雲︰窈窕淑女。可見「窈窕是同等重要的。她既然「淑」上差了,那自然就不如蘇湄了。

既然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心滿意足,對她的呵斥也不以為意,只是轉看別處。眼見書案旁有個書架,里面擺滿了書,一時好奇便指著書架問︰「可不可看看?」

傅蓴卻把眼楮一瞪,說道︰「這是本小姐閨房,如何能亂看。」

「那我可以去吃飯了嗎?」

「還不成。」

「那還有什麼事?」

傅蓴說︰「明日六時,在西門外集合,隨我去探路。晚上去庖堂要六日干糧,就說是我吩咐的。另外還要穿上你的軍服,戴上全套的行軍裝備。」

「探路?」阿圖奇道。

她眉頭一揚,說道︰「探一條去西海岸的小路。如果可能,還得盡量多探尋一番。」

天鹽、遠別與羽幌都在西海岸,看來是要打仗了。打仗可是件好事,若是再多抓幾個俘虜,或許就能賺更多的錢。

「軍械庫晚上不開,火槍與彈藥取不出來。不過,酋木都尉的弓箭此刻在我手里。」阿圖說。

象阿圖這樣的府兵,平時只能保有軍裝、皮甲並長槍一桿與腰刀一把,象弓箭與火槍這種遠程攻擊性武器是必需由軍械庫保管,訓練或戰時才能取出來。

傅蓴點點頭,說︰「拿不拿火槍無所謂,只穿上皮甲,帶上腰刀與弓箭便成。」

他正待說一聲「好」,忽听得門口傳來一聲「小姐」,接著安安手里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放在了八仙桌之上,一小盅炖湯、一尾蒸魚、一碗栗子白菜、一碟冷盤和一碗白飯擺上了桌子。

「小姐吃飯了。」安安擺好了桌子說。

飯菜的香味升騰了上來,肚子里「咕咕」地叫了幾下。他練了一下午的射箭,感覺著實餓得厲害。

「嗯。」傅蓴應了一聲,然後就坐下來揭開了瓦盅的蓋子開始喝湯。

蓋子揭開,一陣炖湯的香味傳來。阿圖就站在桌前不遠,眼睜睜地看著她手中捏著蘭花指,將一勺乳白色的湯水送到嘴邊。吹了兩下,在湯面上吹起了兩陣波瀾,隨即兩片紅唇一吸,一勺湯就喝了下去。

「嗯!蟹湯的味道真不錯。」傅蓴的笑容里帶著滿足,轉頭問安安︰「你吃了沒有?」

安安笑道︰「婢子早吃過了。」

阿圖卻在一旁心道︰「你怎麼不來問問我。」

傅蓴點點頭,又從那碟冷盤里夾了一片火腿放進了嘴里嚼著。看她那模樣,這火腿的滋味想來也是不錯的。

看人吃飯,這真讓人難受,于是忙問︰「蓴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嗯,我想想。」傅蓴面無表情地回答,然後用筷子搗開了那條蒸魚肉,夾起了一筷魚肉慢慢地品嘗來起來。

天,她倒底要干什麼?她在那里吃著,卻讓自己在這里餓著。

再等了一陣,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便說︰「蓴小姐,我練了一下午的射箭,此時已精疲力竭,月復中轆轆,你看……」

「撲哧」一聲,傅蓴笑出了聲來,道︰「好吧,這次就饒了你。你的那套滑雪板自己取走,明早記得帶上。」

「是。」阿圖應道,然後去到牆邊抱起那堆裝備,轉身欲走。

「慢著。」傅蓴喊住了他

「什麼事?」他回過頭來。

「此事不得和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嗎?」

「是!」他口里回應著,腳下已然飛快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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