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七七)孫元寶博教

作者 ︰ 曲甲

下午的第一節課,阿圖去了集慶院,來到了經史學院一節名為《歐洲史》的公眾課的課堂上。

自打曼薩尼約回來後,巴哈馬伯爵曾說過的巴爾德公會便成為了縈繞在他心頭的一個疑問。他跑過大學的藏室,怎麼也找不到有關這個公會的資料。後來蘇湄還是告訴他,說經史學院研究對外國史最有研究的是孫元寶博教,讓他私下去向孫博教請教。

學校老師的級別從從低到高分為見習講師、講師、副教與博教四等,副教與博教都要至少是博學士畢業,並有擔任大學老師年限的要求。授予博教,則更需要考察其所發表過的論文質量,評價其在專業上所做過的研究,還要看他是不是公認的學術權威,是不是德學兼備等等苛刻要求,並且最後還得經過國子監的核準才能授予博教資格。博教這個稱號得來如此之難,因此能擁有多少名博教便成為了評價一所大學教學水準的一個重要標準。

按蘇湄的說法,孫元寶不僅是京大最精通外國史的人,還應該有擔任宮廷博教的資格。只不過因為一來他外表長得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其次是說話有些結巴,這兩點對于一名想成為宮廷博教的人來說是非常致命的。幾年前,上任教授外國史的宮廷博教致休,皇帝听說了孫元寶的名聲後便召見了他一次,結果還是另尋了別人繼任這個職位。

在一百多雙眼楮的注視中,孫元寶站在大課堂的講台上給同學們講羅馬帝國史。他個頭不高,身材適中,一張扁扁寬寬的冬瓜臉上配了一對小眼楮、一個塌鼻子,模樣的確很不耐看。

當他講到愷撒在小亞細亞打敗土耳其人的時候,說道︰「愷撒打敗了法納西茲之後,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勝利的消息傳回羅馬,讓舉國都分享他在東方的榮耀。同學們,愷撒是個何等的英雄人物,被海盜綁架時都敢反過來威脅那些匪徒說將來要把他們統統地絞死,在這種偉大的的時刻,他能不表達一下心中的豪情壯志嗎?只是默思了片刻,他便抽劍出鞘指向天空,對傳令官說……」講到這里,他忽然右手握拳向前一舉,將聲音拔為高亢︰「他說‘我來,我見,我……’」

同學們正被愷撒的豪情激昂得熱血澎湃,豎立了耳朵期待著偉人的後續風采,卻不想博教口中一下子卡住了,剩下的兩個字只在舌尖上忽溜溜地轉悠,就是發音不出去。可他倒底還是有辦法的,隨即熟練地將足尖一踮,腳跟一抬,身子一提,眼珠一翻,嘴里就一下子地順了起來,舌綻春雷般怒吼道︰「‘征服!’」。

說完這兩字,他長噓一口氣,雙足根重重地落回到講台的地板之上,發出「咚」的一聲響,爾後氣定神閑地站穩在那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難關過了,課堂里是一片的舒爽喘氣聲,上百顆心眼都在嗓門口吊得太久了,這位先生講課可真是讓人捏著一把汗。

孫先生也不是常常要結巴,只是每堂課總要來這麼幾下,並且每當舌頭打結的時候,都是要重復那個踮腳翻眼的動作。幾次下來,同學們逐漸適應了這種講課方式,于是每當他把腳一踮,同學們都會情不自禁地將脖子豎了起來,候著他把話補全。待他腳後跟落地之時,同學們又再把脖子縮回來,跟著大口喘息。

在大家伸縮了四、五次脖子後,這節課終于講完了,同學們也精疲力竭了,仿佛踢了場蹴鞠一般,背上都被冷汗或熱汗給濕透了。

下課後,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離去,等到孫元寶收拾好本雜物走出課室,阿圖才從座位上站起身跟在了後面︰「孫博教。」

孫元寶回頭一看,笑眯眯地說︰「哦,是趙圖啊。」

趙圖這個名字在目前的京大可說是無人不曉,甚至在整個京都都是廣為流傳,算得上聲名赫赫。阿圖對孫博教能認識自己也不以為意,上前行禮道︰「博教,學生有個問題想向您請教。」

「但說無妨,只要老夫知道的,定然知無不言。」孫元寶道。他是個出了名的好脾氣,對待學生是耐心又耐心。

「學生想知道巴爾德公會是怎麼回事?」

知道這個公會的人甚少,能說出這個名稱來的人都是對外國史有一定研究的。孫元寶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便道︰「想不到你對歐洲史也這麼有興趣。這個問題說來話長,下午還有課嗎?」

「沒有。」

「老夫要回家,你跟著老夫走走,以到校……校門口為界,說到哪是哪。」孫元寶說著,中途又噎了一下。

「多謝博教。」

于是,阿圖跟著他,沿著環湖長廊向著北門走去。

每逢下午的第一堂課後,校園里走動的學生就開始過了起來。在往常的日子,沿著湖畔的長廊而行,身處于園內這片最美的地方,于曲折彎繞的廊道間緩緩而行,與身旁之人探討些學問中的話題,無疑是件很享受的事。可如今,湖廊的木柱上到處都貼滿了標語,有的還刷了好幾層,一些義憤填膺的同學們正在發表著言詞激烈的沙漏演說,已經無法令身處其間的人靜下心來了。兩人在這里走了一段,因時時被喧鬧打斷話頭,只好退回到廊旁的校園路上。

「巴爾德公會為何後來又解散了呢?」阿圖問。

剛才孫元寶已經將巴爾德公會的起源詳細地說給他听了。原來在西歷一三四二年,鼠疫于歐洲流行開來,使得成千上萬的人因此死亡。為了對抗這種傳染病,帕爾瑪公爵一世培育出了一種叫藍葵的植物,用其汁液制成了藥劑來醫治受患者。為了控制鼠疫的擴散以及能更快地對疫情作出反應,帕爾瑪公爵提出一個建議,就是讓整個歐洲結成一個整體來共同對付瘟疫。

這個建議得到了西班牙國王阿方索的鼎力支持,經過後者的推動,歐洲多個國家成立了一個巴爾德公會,由這個公會來統一指揮各國對抗鼠疫。巴爾德是光明之神,以其來給公會命名,含有給人類帶來希望之光的意思。瓦倫汀?拉斐爾作為這個公會第一任主席,很好地完成了它成立的使命。

經過數年的努力,鼠疫被控制住了。歐洲各國在這件事上看到了齊心協作的威力,便將這個公會保留了下來,分別派出德高望重之人來作為本國在這個公會里的代表。在此後的二、三十年間,巴爾德公會在協調各國關系,處理外交事務,共同抵抗伊斯蘭與蒙古入侵等問題上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不幸的是,它只維持了三十年不到的時間就解散了,化為了一股歷史煙雲。

听了阿圖的問題,孫元寶嘆息道︰「此事主要有關信仰。天主教、基督新教、東正教分別成為了各國的國教,彼此互斥對方為異端。加上國家之間時有利害沖突,教皇之權力又常凌駕于君王之上,此種沖突便與宗教的正邪聯系起來,短期的協作便逐漸演變成為了長期的敵視。」

歷史上的巴爾德公會是和帕爾瑪公爵一世有關,但不知是不是和巴哈馬侯爵口中的巴爾德公會有關?阿圖問道︰「巴爾德公會後來有沒有重建過?或者博教有沒有听說過另外還有一個巴爾德公會?」

孫元寶點了點那個碩大的腦袋,得意道︰「嘿嘿。幸虧你來問了老夫,否則定是難以知其究竟。」

接下來,孫元寶開始說巴爾德公會的第二段歷史︰巴爾德公會解散後,歐洲的民間便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了許多巴爾德公會,但無疑全是假貨,打著公會的名義行詐騙之事,還屢屢得手,後來各國干脆嚴禁有人使用這個名字。就這樣,過了沒多少年,世間就再也不聞巴爾德公會的名字了。直到五十余年前,在歐洲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巴爾德公會,其首任主席為摩納哥公爵,摩納哥公爵這個封號是教皇授予摩納哥的世襲領主格里馬爾迪家族的。

新的巴爾德公會和早先的完全不同,乃是個宗旨和行動都極其隱秘的組織,世人不為所知。孫元寶能知道這個公會源于十幾年前在南洋和印度之間的一次旅行,在那里他偶然得知了一個叫聯合東印度公司的西洋商號正在和大南洋公行合伙在南洋諸島開發香料種植園。在印度,他又看到了許多從印度出口到歐洲的貨物上打著這家商號的標記,問過後方知聯合東印度公司幾十年前就開始和印度本地的王公們合作種植茶葉、棉花、甘蔗等農作物,之後還听說這家商號也在緬甸興辦大型造船廠,為歐洲提供戰艦和商船,然後就是印度隨處可見的東印度銀行。因被這家西洋商號的實力所震憾,孫元寶便委托了南洋與印度那邊的友人去打探這家商號的背景,才得知這家商號的東主是一個叫巴爾德公會的組織。

在其後的十余年時間里,孫元寶繼續不斷地收集有關這個公會的片鱗半爪,終于大致將這個公會的真面目給浮現了出來︰這個公會是個隱秘的組織,決策者是一個首腦團,主席由首腦團選舉產生,成員均是西洋各國的貴族。其成立的目的和宗旨不詳,但相信是掌握了巨大的財力,並在西洋各國的國王以及教皇那里都很有話語權……

听完了這番介紹,阿圖訝然問道︰「博教,您花這麼大的精力去收集巴爾德公會資料,究竟是為了什麼?」

孫元寶呵呵一笑道︰「老夫有個壞習慣,凡是遇到不解之事總喜歡弄個明白,否則就會睡不著覺,僅此而已。」

竟然是這樣……

孫元寶走了,許諾回家後再翻翻以前和友人往來的信或自己以往的筆記,或許能再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也說不定,還說若是有新的線索便會來告訴他。

因為跟蘇湄和傅櫻約好了在集慶院門口會合並一起回家,阿圖轉返了校園。

一陣馬蹄和車輪聲從前方傳來,來到身前停下,車門一開,風流倜儻的唐公子走了下來。

「得美。」

「萼輝。」

雙方抱拳行禮。雖然是鄰居,但兩人彼此間的走動不算太多,盡管並不多,卻時而有些小往來。比如打唐國那邊捎來了什麼特產,唐棣總要勻出一份給阿圖。阿圖得到了什麼好東西也會惦記著他,為了回饋贈琴之德,阿圖還從自己的藏寶中尋了柄短古劍送給了他,並定制了個華貴的劍鞘,飾以明珠。

唐棣開門見山道︰「直王昨日托棣告訴得美,這個周六大家一起去圍場。」

阿圖搖頭道︰「算了吧。最近小弟有些忙,萼輝就幫我推掉得了。」

唐棣笑道︰「直王可沒讓棣問得美去還是不去,只是讓得美去而已。」

哦!言下之意就是一定要去了。阿圖轉轉眼珠道︰「萼輝知否其中究竟,為何定要小弟前去?」

「直王就知道得美或許會借故推月兌,因此讓棣帶來理由三條。其一,自去年圍場以後,大家尚未一起聚過;其二,眾兄弟言得美對其等有救命之恩,當以美酒相報;其三,直王和楊兄有事要與得美商議。」

「救命之恩」便是指九月中的那次通風報信,使得大伙在股市和債市上避免了損失。既然直王和楊文元還有事要和自己說,阿圖點頭道︰「成,那小弟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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