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二一)妥協

作者 ︰ 曲甲

阿圖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說兩個原本是素不相識的男人,因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女人而彼此視為仇敵,最後卻由于女人嫁了第三人而成為了朋友。

男人可以因為意氣相投而成為朋友,就不知道因同一樁事而失意能不能歸于此類範疇。盡管阿圖跟嚴象以前談不上友好,卻是因為葉夢竹的原因而彼此認識,又一樣懷有那種因得不到而失意的心情。這不,阿圖已發現他順眼了好些。此外,又覺得至少自己是親過她的,死人頭是絕對沒有的,所以自己還是比他要高明得多。

桌上有三角酒。阿圖喝著一角,嚴象之前已經喝完了一角,又拿起剩下的一角開始喝著。兩人各自默想了一會心思後,嚴象又朝著他盯看了起來。

阿圖知道他是在等著自己的答案,揶揄道︰「老嚴,雖然你猜到了不少的東西,可你沒證據,還是沒法逼得本爵幫你去搞那個勞甚子暗衣衛。」又嘴里嘖嘖兩下,挑逗式地嘆息︰「唉!真是可惜。「

嚴象聳聳眉毛,不以為然地笑道︰「不見得吧,本指揮使怎會干那沒把握的事。皇甫納的事真是沒證據,可如意子在文心坊的春風得意,本指揮使可是有證據的。」

「什麼!」阿圖豁然而起,大汗淋灕。

「長公主、胡若旋、安小藝,還要本指揮使再說下去嗎?」嚴象發出一陣狂笑,滿室都充斥著仿似夜梟般的聲音,暴喝道︰「你倒底想干什麼?想讓朝堂之上人人顏面盡失?」

三個名字被他一名一頓地說出來,猶如在阿圖耳邊響了三個炸雷,心底里驀地升騰起了一股惡念︰「宰了他!」這股誘惑來得如此之快,又如此誘人,仿佛是孩童面對著惡魔手中的糖果,明知充滿罪孽,卻讓人直想出手。

室內的空氣降到了冰點,昏黃的火苗被壓抑得閃動起來,火光似乎越發越暗。轉眼間,腦海里已翻騰了千百遍,臉色在青和白之間來回轉換個不停,權衡在殺人、事敗、追究、懲罰、既得、老婆間往返移動……最終,阿圖還是頹然坐下,失神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眼前的那張臉色從猙獰變成了氣餒,嚴象松了口氣道︰「實話告訴你,其實只是起因于一個巧合,你不巧出現在了本衛的另一樁案子的探查中。」

「你們本來想調查誰?」

「抱歉,此事無法相告。」

或許是他說的那個巧合,或許還另有別情。為了防止老婆知道自己去文心坊,阿圖可從來沒有乘坐過府上的馬車去那里。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嚴象除了在自己家里安置密探之外,還額外派了人監視自己。

可不管是什麼緣由,嚴象已經探知了文心坊之事,連那幾個女人的名字都說了出來,自己總得有個交待才成。阿圖冷笑道︰「你敢說出去,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就算是我很心軟,恐怕也會有別人要你的命吧。」

說實話,如果嚴象真地敢把這種丑聞給捅出去,皇帝恐怕就第一個不會饒他,更別說還有太皇太後這種狠人了。

嚴象再抿一口酒,笑得滿臉開花︰「你說得真好,也說得真對,我還真不敢往外說,也不會往外說。可這並不妨礙我去告訴既定的某幾個人,比如那十個里面的,你說對嗎?」

十個里面的……老婆們!阿圖真的昏了,他的意思就要去告訴自己的老婆們。完了,總覺得自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老婆們無疑是他最柔軟的七寸,被人一捏住,頓感動彈不得,怒斥道︰「你這個卑鄙的無賴!」

嚴象無所謂地笑著,奉勸一句︰「如意子,服輸吧。」

「呸!無恥的潑皮。」

「呵呵。來,干一口……哦……喝完了。要不一起喝我這角,嫌棄就算了。」

「呸!」

看來,嚴象真正的殺手 只是文心坊,之前的一系列試探都只是為了表明一件事︰他知道的東西很多,但絕對不會去做任何不利于葉夢竹的事,也對自己也沒有敵意。甚至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兩人的利益是一致的,即維護和擴大皇權,對嚴象和自己都是有利的。

人生有時還是要服軟的,頂著蠻干可不好。再說,這嚴象也真是忒厲害,不服可不行。阿圖仰天長嘆,認輸道︰「好了,我答應幫你就是。」見他面露喜意,又追加一句︰「暗衣衛的事我可以幫你籌辦,但要讓我拿錢出來,卻是休想。」

「你不出錢,錢會自己長出來不成?」

「咦!老嚴,你可是越活越糊涂了。人家給皇上辦事,都是從中貪污和撈錢,憑什麼本爵給皇上辦事就反而要倒貼,這可太不合規矩了。」

嚴象又是一愣,繼而大笑道︰「你的歪理也有幾分道理,只要你能說得動皇上,本指揮使可不管錢是打哪兒來的。」

「什麼叫我說得動皇上,這事你也得用心。」

「怎麼用心?」

「算了,諒你也沒這本事,到時候在皇上面前閉嘴就行。」

「……」

隨後,兩人一陣交頭接耳,商洽細節。最後,嚴象說道︰「你的溫柔鄉,本指揮使可懶得管。記住,別玩出火了。」

「暗衣衛以本指揮使為首,下設左、右兩同知,以下暫設南局、北局和監統局共三局,左同知之位就歸你小子了。」

「暗衣衛今後的產業都歸你管,監統局專事產業,其所有職司由你任免,這些職位雖然不是官職,但任高職者可得皇家的爵位。另外再給你一個所的錦衣衛官職,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朝廷命官,你得善用。」

「你想從錦衣衛里調人,可以開一張單子給我。要是你想要那四個女衛,也可以都給你。」……

等到嚴象交待完畢,已接近早晨四時了。阿圖離去的時候,嚴象很客氣地把他親自送到院子里,看著他上了轎。

「嚴大人。」阿圖掀開轎簾向他招了招手。

嚴象走了過來,對著轎窗問︰「什麼事?」

「那個黃守有還是你自己去殺吧。」

「哦。你沒有……」嚴象一驚。

「你以為本爵才三歲啊,能瞧不出你使詐的鬼伎倆?告訴你,我只是在你去查看的時候,屏住了他的心跳而已。他听到了咱倆的對答,要滅口的話,這個惡人還是你來做吧。」

雖然嚴象是最後的勝利者,但在那一輪的斗計中無疑是阿圖贏了,套出了他在皇甫糾之死中所扮演的角色。阿圖哈哈大笑起來,同時對著前方的轎夫說了聲「起轎」。隨後,轎子悠悠起行,顫顫地消失在夜色里。

這小子也真是個難纏的貨色,能著書立說,能制器械機巧,能造新式武器,能辦好各種產業,還能凡事先人一著,比如派人去探听美洲大戰的結果,只要是他肯干的事,無不是做到頂尖和最好。有他幫手,暗衣衛的大業可期。

望著遠去的轎子,嚴象的臉上逐漸地浮現出了笑意。

※※※

第二日,阿圖睡到下午才起來。午飯時間早過,但乖巧的真兒卻吩咐了廚房不許熄火,使得他剛洗漱完畢,一頓熱騰騰的豐盛飯食就直接端來了正房的小飯廳里。

吃完午飯後,阿圖就開始看昨日從嚴象那里帶回來的各種案卷。其中有一份乃是有關錦衣衛體制的章程,然後又注明了其改制前後的結構變化,其改制前後的變化大致是︰

錦衣衛原來下設親衛司、經歷司、按察司與五個鎮撫司。前三司的設置不變,但增加了一個安衛司,鎮撫司也在原來的直隸、東、西、南、北五個鎮撫司上,增加了美洲和南洋兩個鎮撫司,合計便是七個鎮撫司。由此,整個錦衣衛的高層設置也改為指揮使一名、同知三名、司儉事四名、鎮撫使七名。

另外,錦衣衛雖然只擴充了五千人,增加了一名同知、一名司儉事、兩名鎮撫使,但轄下的署、所卻是增加了一倍還多。這就是說,錦衣衛虞候與提舉一級的中級官僚大規模地增加了。

例如,直隸鎮撫司管著江蘇、浙江、安徽、山東四省,原本就三個署,乃是直隸署管直隸省、省外署管另三個省,再加上個密探中的密探組織安衛署。其中直隸署轄三所,省外署轄三所,安衛署轄六所,合計十二所。

可現時,安衛署遷移出去成為單獨的安衛司,下轄六署,每署三所;省外署維持原狀,直隸署卻擴為了上、下兩署,每署各轄三所。就這樣,原來的直隸鎮撫司三署現在擴成了九署,十二所便擴為了二十七所。其中,舊時的安衛署、如今的安衛司乃是錦衣衛里的特別機構,權力在各鎮撫司之上,可不受地域限制地行調查、偵緝、監視、緝拿等事,其人員也是由有特別才能的衛士所充任。

在這些所增加的官職里,有相當一部份是用來安置暗衣衛的,昨日嚴象許他那個所的官職就屬于安衛司第十八所,歸安衛六署管轄。所長官是正七品的提舉,次官為兩名從七品的副提舉。

至于暗衣衛,嚴象按郵驛的管理辦法將其分為局、路、驛、站、鋪五級,指揮使下設左、右二同知,初設南局、北局與監統局。監統局的名稱听起來象都察院和錦衣衛的按察司似的,可實際上卻是用來交給阿圖做生意的,和名字毫不相干。

手里翻看著這些卷宗,最後看到那幾個嚴象所說的產業並附地圖一張,這張地圖上已表明了欲收買之產業的眼下經營線路,幾條紅、藍、綠、黑的虛線向北指向山東,西抵四川,南及兩廣、交趾,船行還可由海路抵達和州、台灣以及南洋。

照卷宗的清單上所說,第一批欲收買的產業大致需花費二百萬貫。二百萬貫放在任何一個其它的行業都是筆大錢,可車馬行與船行所采取的都是連鎖經營,不僅線上的館驛網點眾多,車馬與船舶投入也極大,所以都是大生意。清單上還注明了,言按戶部以往的征稅記錄來看,這些產業每年可帶來二十幾萬貫的純利。

車馬行和船行的生意都是處于競爭激烈且成熟的行業,百分之十的純利幾乎是經營這種生意所奢望的最高目標。因此,這個買價必定有問題,其原因恐怕就是嚴象拿住了它們東主們的罪證,威脅逼迫所致了。

早在頓別的時候,阿圖就時常見到來往于北見國各地的車行馬車,每日定時由目的地出發,沿著既定的路線行進,沿途捎帶客人和貨物,也隨時放落客人和貨物。車馬行的歇站一般是每隔二十五至三十里就有一站,馬車可以在這里休息並更換馬匹或騾子。另外,客人們也可租用車馬行的馬匹、車輛,只要在車馬行所定的線路內,隨時可以于歇站里更換新馬甚至車輛、駕夫。葉銳這次去蘇州看他大哥葉篤,就是從京都租了一匹車馬行的馬匹,中途的換馬和歇宿都在其沿線的歇站里解決。

這種經營方式不難理解,但卻是個不容易做得好的行業,乃是將客、貨運輸、旅館和車馬出租生意結合起來,還要和各地官府與各種勢力打交道,難度可想而知,能將其經營好的人都非等閑之輩。其次,大宋的每一個碼頭都是由力夫們所組成的幫會控制著貨物裝卸,每一處驛館歇站都類似于一個小小的碼頭,也要深受本地小勢力團伙的影響。這並非是說幫會或勢力們一定會和東主們為難,他們多半只是要求生存,目的是抱團起來把外人排除在外,以討得一碗安穩飯吃而已。但不管如何,只要生意上牽扯了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起碼就得讓人付出額外的精力去應付。

不過,雖然這些對經營者大大地不利,但對于暗衣衛來說卻是塊肥沃無比的土壤。通過車馬行可以迅速吸收到合格之人加入,然後就在地圖的空白處點了個點,通過這個點又延伸到了本地的旅館、茶樓、浴池、妓寨、寺院等等,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情報網絡。

船行的經營要比車馬行要簡單得多,但道理還是類似的,這恐怕就是嚴象看中這兩個行業的主要原因吧。

他沉浸于這些資料里,將一個個數字、一條條記錄、一句句敘述、一段段介紹與自己的所知彼此組合拼接起來,再融會貫通,讓思維去任意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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