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六一)入股兩公行

作者 ︰ 曲甲

實干不如口來夸,皇帝內帑任我拿。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買它兩三家。

一匹黑馬打崇禮街小跑著拐入朱雀大街,來到內務院的偏門前被騎手一勒韁,剛要抬起前腿來擺個造型就于腦袋上挨了狠狠的一擊,只得服服帖帖地站穩了四蹄。

偏院的門吏笑哈哈地迎了上來,打揖道︰「駙馬,您來了。」話未落音便眼前銀光一閃,雙手一夾一合,攤開時見是枚二錢的銀玄武,臉上笑得加倍地燦爛︰「小的來給您牽馬。」

「記住,尋個蔭涼的地方。」

阿圖扔下韁繩,徑自往大門而去,卻看到一群緋衣的官員打九卿門遠遠地結伴走來。于院門前稍等片刻,挨諸人走近後便微笑地拱手道︰「各位大人下朝了。」

「駙馬好。」官員們一一回禮致意,隨後又魚貫入門,僅留下了掌院倫以賢。

倫以賢挺著稍有些凸出的肚子,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說︰「駙馬好本事,一個月前後的光景就從內庫里借了兩千萬貫出來,今次再入股兩公行,真是鴻騫手筆。」

第二筆一千五百萬貫前幾天剛和皇帝以及內務院的梁成文談好了,借貸期五年,利錢六分,公耗一分,皇帝所得的「利差」也是一分,和上次五百萬貫借款的條件相同,抵押物卻是阿圖的照相術專利、寶相來照相機廠和寶江船廠。向皇帝借錢的主要理由是入股兩公行,也是他今日前來內務院的目的,東美洲公司的總行理滕以熹和大南洋公行的總行理的尤則仕此時正在院內等著他。

皇帝的內帑最近一直都在大出血,二千萬貫巨款就這麼陸續地借了出去,可這尚沒完,因為還有北家湖那塊大地之事。按他們私下的商議,等阿圖用二成的保證金拍下地塊後,剩余八成款子先不用交給內務院,而是讓內務院再按其金額借筆錢出來進行沖銷,皇帝就可以在那塊地的恆產開發里佔據一個份額,算是跟他合伙做生意了。上次那五萬貫的「利差」皇帝用得很爽,這次的十五萬貫已塞了過去,自然也是被笑納了。

對于皇帝來說,反正錢是閑著的,照相術專利的評估價為二千萬貫,加上照相機廠和寶江船廠才向他抵押借一千五百萬貫,其中並沒有什麼風險,廣帑司也認可了抵押物的所值。而且,這筆錢的用途是花來購買兩公行所發的新股,又是皇帝樂見之事,所以便拍板得尤其爽快。

官員們就是他娘的不要臉,二千萬貫的借款,自己得回給他們一百萬貫的「公耗」,他們吃得腦滿腸肥的同時還要酸溜溜地說話,完全沒個人味。不過阿圖可不想得罪他們,這些給皇帝看庫的小鬼們可不好惹,他們大有能力從中使點壞,比如對自己所出的利錢以及抵押物所值來番駁回,或者再去太皇太後那里通個陰風、點把鬼火,將生意暗中拆台。

阿圖笑道︰「掌院過獎了。本爵年輕,根基有限,幸而蒙皇上垂顧、處處關應,方才能舒展一二。」

如意子就是會說話,走到哪里都能混個好人緣,可就是手頭捏得太緊,硬是咬定一分公耗不放口,害得他這個掌院私下被兩名院司嘀咕了兩句,說錢收得少了,搞得顏面不甚好看。倫以賢哈哈一笑,抬手道︰「請。」兩人並肩入內。

內務院是個東西向的四進院落,分為一、二、三院,每院都有一座三層的主樓,兩側是二層的廊坊,由游廊彼此連接。繞過照壁進入到一院,見到梁成文已依約等在院中,倫以賢告辭回三院公事房,阿圖便跟著前者來到此院南廊一樓的議室里。

南廊的這個議室並不算大,只放了張可坐十二人的長方型會桌,見阿圖隨著梁文成進來,正在桌前抽煙的滕以熹和尤則仕連忙掐滅了煙頭,站起身來拱手道︰「如意子。」

滕以熹五十多歲,高個頭,發福後的白胖臉有點象隔夜豆腐,浮腫又暗地泛黃。他是進士出身,年輕時寫得一手好詩詞,曾于某年在秦淮河上的花舫詩會里一舉奪魁,有「秦淮風月三千詩,獨佔鰲頭滕以熹」風光歷史。金鑾殿上的會試中,策論中的一句「金霖十萬傾盆雨,灑向人間化合諧」令德宗龍顏大悅,欽點為探花。詩人就是詩人,听說他已出了十幾本詩集,每出一本,東美洲公司的職員們必人手一冊,背個爛熟,寫個報告什麼的引用一首,使得總行理眉顏大悅。

尤則仕六十來歲,中等個頭,精瘦身板,兩鬢華發,臉上生了好幾塊黃黑之斑,看得有點磣人。

阿圖事先已跟他們謀過面了,揮手道︰「兩位好,坐吧。」

連同梁文成一起,四人坐下。梁文成坐了長台端頭的主人位,阿圖坐一邊,滕以熹和尤則仕則坐他對面。兩公行各發行了一千萬股股票,合計是二千萬股,按照事先所定的章程,這些老股都按五比一的比例縮股,新增發一千六百萬新股,增發後的總股本還是維持于二千萬股。

皇室在兩千萬的老股中合計有八百萬股,佔其四成,新發的一千六百萬股里也認購四成,便是六百四十萬股,剩下的九百六十萬股就要向社會募集。滕以熹和尤則仕跑了一個多月都沒人要他們的破股,唯一肯認購新股的也就是眼前的這位如意子,且他入股兩公行是得到了皇帝和內務院允準的。這筆交易已大致定了下來,唯一需要最後敲定的是新股的售價。目前老股在交易所的買賣價是三百文左右,五縮一後就相當于一貫半,阿圖只肯給這個價錢,而兩名總行理卻堅持要每股兩貫,總共募集三千二百萬貫的新資本。

對面的尤則仕首先開口,斑白了一半的眉毛下,一雙濁眼透射著精明︰「听聞如意子現時手上已有不少本商號的公司債?」

「不錯。」阿圖笑道︰「大致是南洋債十五萬張,南洋股一百四十萬;美洲債十四萬張,美洲股一百六十萬。」

兩公行發行在外的債券共五十五萬張,他一家已收下了二十九萬張,相當于其中的五成有余。因為鴻發、聯合等證券行在市場為他大量的購買,早就引起了大眾的警覺,加上風傳兩公行正在尋人入股,其除息後的價格已大致回升到了十五貫,已是阿圖購入成本的一倍有余,可他仍然沒有收手,還在繼續買進。只要兩公行不清盤,這些債券的信用能得到保障,其價格總會在將來回到百貫上下的原值,二十九萬張就是二千九百萬,目前的十二貫仍然是個跳樓價。可以預見到的是,當皇家和阿圖聯合吃下兩公行所發行的新股,只要市場認為它們的債券不會違約,其債券的價格就會立馬飆升。至于買公行股,最主要的原因是可以和皇家的持股結合起來,將投票權擴大到五成以上,讓股東會毫無阻力地通過縮並老股和增發新股兩個議案。

滕以熹、尤則仕連同梁成文听了都做聲不得,這個如意子已于不知不覺中把網給張好了,將一切盡捏于掌握之中,難怪他能于短短數年里大發巨財,連皇帝都點名要讓他來入股兩公行。

室內沉默了好一會,滕以熹開口道︰「如今已萬事俱備,就欠新股的發行價尚未敲定。」看了眼身邊兩人後,繼續說︰「下官和尤少院均希望把價錢定在二貫,也恭請如意子能高抬貴手。」

他們兩個雖然是公行的總行理,可也是內務院正四品的少院,官職不小,在外面也從來不以商家自詡,而都是以官位自居,開口閉口都是「本官」或「下官」二字。這種人如何能做得好生意,其名聲阿圖也早有耳聞,一個能撈,一個會灑。能撈的是尤則仕,撈是撈錢的意思,會灑的是滕以熹,乃是指花錢的意思,後者每每回京都述職時都要請了大批的官僚一起去秦淮河上賞風月,百貫一樽的極品存釀能一次開二百瓶。

此二人正是丁丑檄歌中的「腐尸朽骨」般人物,阿圖自然容之不得,便通過嚴象從錦衣衛的秘檔里要來了兩袋有關其人罪過的調查,屆時若他們不自覺地滾蛋,就要請他們去大理院過過堂。

尤則仕也幫腔道︰「下官和滕少院都核算過了,南洋行和美洲行的生意需要重組,重組所費不菲,加上還得賠償以往所欠商家的貨款,至少各需要一千五百萬貫才能熬得過去。」接著又繼續說困難,言南洋行的三百多條自有的貨船只有七、八十條還在營運,其它船只都停了下來,船員暫時遣散,只發三成半薪水。和其它船行所簽長期租約的貨船則是因為發生了戰爭,屬于不可抗的風險,各賠了半年的租金後便中止了合約,損失並不算太大。但商行船員的開銷,船舶的折舊,加上龐大的文職、商務、後勤以及碼頭倉庫的費用,一年就得開支近三百萬貫。另外,被西洋人扣壓的商船與貨物,以及被佔領了的港口碼頭需要減值,存貨跌價,職員遣散費與補償費,各種產業營運受到影響等等因素合計需支出四百多萬貫,加上債息的支付,所以去年一共要虧八百萬貫。

總而言之,一千五百萬貫必不可少,假使阿圖每股只給一貫半,一千六百萬貫新股不過募集二千四百萬,均分後每家就只能得到一千二百萬貫,缺口太大。

諸如此類的話,阿圖已听他們講過數遍,早就膩味了。想跟著三輔學社一起入股的有聚殖會、方圓社、對馬財行、柔佛商會等五家,統共想從中分得一百八十萬新股。這五家的共同研究結果是,兩公行其實無需補充太多的資本金,許多產業都可以分拆後變賣出來,用以獲取現金。比如東美洲銀行就一直為李家的仁和銀行所垂涎,雖然目前受戰事所影響,可憑著其往昔每年一百二十萬貫的盈利,就算是打個大大的折扣,也大可以按八百至一千萬貫的價錢賣給李家。另外南洋行還有許多種植園業務,非但沒有受到戰事的影響,還從中大享受益,要是變賣出來,更可以賣個好價錢。

同樣是一間商行,放在有心經營的人手里就和放在這些官員們的手里有著天壤之別的差異,滕以熹和尤則仕是想不到這些的,也恐怕懶得去動腦筋。他們唯一能想到的趕快捉條水魚把錢給圈回來,好讓他們能晚上繼續開百貫一樽的佳釀,睡風月場上最出名的女人。

阿圖冷笑一聲道︰「好吧。本爵就最後讓一步,每股一貫六,再多一文,本爵就立馬走人。」

得聞此通牒,兩人齊齊去看梁成文,而後者正在無言苦笑,趙圖的執拗他早就見識過了,說不多給一文就有堅決不給的狠勁,絕不是虛言恐嚇。少頃,梁成文微微點了點頭,便是示意他們可以接受了。

梁成文只是廣帑司的五品侍中,官職比兩人還低,可他代表了倫以賢的意思。滕以熹舉起雙手在額頭上一陣猛揉,長嘆道︰「好吧。」隨後,尤則仕也認可了。

每股一貫六百文,一千六百萬新股可募回二千五百六十萬貫,每家一千二百八十萬貫,照樣可以舒爽好些時日。

阿圖臉上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又道︰「本爵還要聲明一點,本次新股的發行得選用鴻發擔任經紀行,他們只收爾等千分之二點五的費用,只有別家的一半價錢。」

承募新股是證券經紀行的一大收入,假如是定向私募,又是經紀行從中穿針引線的,那經紀費就海了,尺度是所募資金的百分之八至十五。假如只是經個手,辦點手續,費用一般為百分之一到二不等,視金額而定。象兩公行這樣的數千萬貫的大生意,經紀費當可以降到千分之五上下,而阿晃和劉奎發的鴻發所要就更低了。

鴻發的事阿圖早就提出來了,對于滕以熹和尤則仕來說,用哪家都無所謂,當即便點頭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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