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七八)分封大興國

作者 ︰ 曲甲

除了應天府之外,大宋絕大多數的府有六至十二縣不等,大多數縣的人口在五千至二萬戶之間,而伯國的規模正是一府的大小。北見國是個子國,號稱有網走、庫頁島、富良野、十勝、根室和宗谷六縣,實則只相當于四縣,國的等級還不如大宋之一府,國相的級別也最多可比照于大宋的知府。

傅兗是豐原守護,級別相當于大宋的縣令,傅恆的官職是豐原尹,大約類似于八品縣丞。當一名縣丞來到了森嚴的廟堂之上,所見乃是諸侯國人心目中天神般需敬拜的皇帝、高山般需仰望的內閣大員們,連最差的五品官都能比肩本國的國相,換個人恐怕連腿肚子都要打顫了。

好在傅恆已人到中年,閱歷非淺,多年來的戎馬生涯也使得他養成了發號施令的上位者心態,加上個做了皇家駙馬的女婿日日在身後有事沒事就來兩記馬屁,由這些來打底,才扛過了初入宮時的那股忐忑,一直將那種恭謹而不卑微、小心應付卻游刃有余的風度保持到至今。

大宋有一百五十萬軍隊,調兵權在皇帝和樞密院手里,可管轄、遴選和訓練等事宜卻是兵部一手操辦的。眼見著內閣成員、兵部尚書大人出來問話,傅恆拱起手,凝神答道︰「回大人問話,三之戰中火箭炮雖然大用,但主要還是靠著將士們拼死用心方致獲勝。」

劉坤漢打了個哈哈,大刺刺地問道︰「要是沒有火箭炮,你們當時的頓別軍能打贏嗎?」

來言無禮,大有藐視己軍的含義。傅恆雖然不悅,但還是心平氣和地說︰「以未將看來,兵器雖然時常更新進步,但終究還是得靠人,兵將各盡其責、上下一心才是勝負的關鍵。」言語中將本該自稱的「卑職」改為了「末將」,便是在提醒對方,請他注意那些兵都是自己的部寮。

劉坤漢哼了一聲,繼續問道︰「三之戰是哪年打的?」

「崇治六年四月底至五月初。」傅恆答道。

劉坤漢在他臉上瞅了兩眼,轉身回去了班列,連個拱手回禮都沒有。

既然三之戰是崇治六年打的,那麼在此之前傅兗就擁有了火箭炮,如今是崇治八年,而遠征軍卻是兵敗美洲于崇治七年。兵部尚書和使臣之間的對話又給了人以聯想,班列中閃出一人,來到傅恆面前怒沖沖地質問道︰「你口口聲聲說傅兗忠心侍國,但若早獻上了火箭炮,我遠征軍豈能折戟于美洲,你傅家難辭其咎。」

傅恆拿眼角四下瞧瞧,所見乃是皇帝臉色尚好,仍是一副祥和的模樣,可群臣中已有許多人都朝著這邊怒目而視,心道自己今日是上了「鴻門殿」,于是正色道︰「請大人息怒。大宋和諸侯好比父子君臣,有血水濃情。大軍失利的消息傳來時,我豐原將士無不叩心泣血、淚迸腸絕,恨不能為天朝稍效犬馬,此心白水可鑒,還請大人體察。」

官員听了,只是冷笑連連︰「事已至此,你再想用這般的花言巧語來搪塞也晚了。朝廷雖不能因此來治罪,但汝等所為卻蒙蔽不了世人昭昭之心,堵不住民眾悠悠之口,你傅家等著被天下人戳脊梁吧!」

話中已涉及到家族,傅恆心頭頓發狂怒,暫時忍住了,先問一聲︰「請問大人貴姓?」

官員傲然道︰「本官樞密院參贊副使安乃闔。」

傅恆哈哈大笑,繼而瞠目直視,須發怒張,斥道︰「美洲兵敗,汝身為樞密院官員而不知反省,只知諉過于毫無干系之人,乃是可鄙!一壯漢打不過一小兒,卻怨無人助拳,真是可笑!」

壯漢、小兒之比太形象,可鄙、可笑之說太損人。安乃闔一張青白的面皮即刻紅到了耳尖,無言以對之下,跺腳退回班列。

被一名諸侯國的小使出言譏諷,又逞威風于堂堂朝殿上,群情立憤。又一人搶出班列,用手指著傅恆的鼻尖大聲罵道︰「你傅家兩年之內連並二國,擾得北疆不寧,諸侯人人自危,百姓生靈涂炭,我看你傅家實乃逆臣。」眾臣一看,卻是禮部侍郎顏世德。

那句壯漢、小兒之語有些不妥,似有諷刺大宋軍隊無能之嫌,傅恆一時不察地說了出來,當時只覺得痛快,此時也有些後悔。可這名高官連「逆臣」二字都說了出來,無禮過甚,傅恆把心一橫,連其姓名都懶得問了,森然道︰「大人之言差矣。諸侯不叛宗主,附庸不叛主家不可稱‘逆’。當今諸侯之大者有哪家未曾並過人國?大人與其說我傅氏是逆臣,便是說天下位列公侯之國者均是逆臣。然否?」

顏世德語塞,不敢冒然接這個口,恨恨地退回班位。

接著,太尉楊勘來到御前,向著皇帝揖手道︰「臣有一事想詢問駙馬。」

「準。」趙弘答道。與此同時,阿圖從班列走出,來到殿中的傅恆身旁。楊堪轉過身來道︰「本官有一事不明,盼駙馬解惑。」

阿圖拱手道︰「太尉但問,卑爵有問必答。」

楊堪微微一笑道︰「有傳聞說火箭炮乃是駙馬所創,是否?」

阿圖點頭,異常清晰地回答︰「的確。」

此話一出,滿殿大嘩。剛才安乃闔還在直斥傅家不早交火箭炮設計,致使美洲大戰失利,還說傅家當負有罪責,這一下子就把矛頭順延至駙馬身上了。趙圖早在崇治六年就來到了京都,又幾乎于大軍出征的同時就當上駙馬。身為朝廷的駙馬和高爵,不為朝廷分憂,將這麼個厲害的武器藏著讓小妾妻家獨享,怎麼說也是個不忠的罪名。

可一來趙圖不象傅恆那麼好惹,大多有心質疑的人都不敢直接上去發問,何況還有太尉正在向他詢話,中途跑去打斷殊為無禮,便只是各自在下面大發議論,嘆首頓足者亦不乏其人。由于聲響太吵,鳴贊官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好半天才讓殿上安靜了下來。

喧囂暫止。楊堪的精瘦臉上還是滿帶著笑容,問道︰「既然火箭炮是駙馬設計出來的,駙馬當知曉其威力。」

阿圖仍然是干干脆脆地回答︰「卑爵當然知曉。」

「那為何不早獻于朝廷?」

阿圖神色自若道︰「因為火箭炮乃是傅家委托卑爵進行設計的,之後卑爵又將其賣斷給了傅家,並允諾終身不泄露其中秘密。」接著,就把火箭炮構思的來源以及在兵器所研制的一系列過程給如實說了出來。

「可有憑證?」楊堪問。

「有。」傅恆于一旁代其回答,又向皇帝作揖道︰「啟稟陛下,外臣已帶來了證據,但因為數量頗多,所以放在了殿外托某位公公管著。」

趙弘點點頭,隨後高拱就跟著塵來出殿去取證據,轉眼就拎來了一個大包袱,打開一看卻是十幾本賬冊。

傅恆拿起表面上的一本,翻到某頁遞給楊堪道︰「這些賬冊是三之戰中全軍的軍功冊和賞金冊原本,共十七冊。此頁是駙馬在戰後所領到的賞金賬目,其中一欄為‘器械賞’,便是我傅家為買斷火箭炮設計所付的金錢,後面還有駙馬的手印和簽名,請太尉大人核查。」他的活做得仔細,因怕有人懷疑是系偽造,所以就把全軍的賬冊都帶來了。當然,全軍的賬冊也可以造假,但無疑還是可以稍增點說服力。

楊堪看完本頁,前後再翻了幾翻,就將賬冊還給了傅恆,對著兩人一拱手道︰「謝駙馬與豐原尹解惑。」然後回歸班列。

太尉的惑解了,趙弘卻喊道︰「呈上來給朕瞧瞧。」

高拱取了傅恆手中賬冊,拿回去在皇帝的案前攤開擺好,趙弘細細一看,便笑道︰「出征賞二十貫,勝利賞二十貫,殺傷賞二千九百七十貫,奪軍旗五千貫,擒敵酋等三千貫,器械賞五千貫,趙圖你可真能賺錢啊。豐原尹,這個殺傷賞是指……」

傅恆答道︰「稟皇上,我豐原軍在三之戰前定下賞罰規矩,凡殺傷敵兵一人,賞十貫。趙圖于此戰中殺傷敵兵無數,但可供統計的卻僅有二百九十七人,所以賞金就是二千九百七十貫。」

殿上群臣暗暗咂舌,原以為他的勇名「一戰三百傷」不過是種虛詞,不想卻是真有其事,而且照傅恆之說,實際的殺傷還不止此數。再瞧趙圖其人,聯想到他平時那種嘻嘻哈哈的無害狀,兩相一比較,差異太大,某些人就覺得背脊上有點涼嗖嗖的了。

「為何將買斷火箭炮設計所用金錢歸于器械賞?」趙弘再問。

「在我豐原,有關火箭炮之事乃是至高的機密,因此不得不含混其詞。」傅恆答道。

趙弘鼻子里「嗯」了一聲,繼續問︰「奪軍旗與擒敵酋呢?」

傅恆便將那日在頓別軍鑒戰不利的情形下,趙圖獨身勇闖敵軍陣營,奪取軍旗並焚燒敵本陣,爾後又在追擊中擒獲了敵酋熊傷等人之事平鋪直敘地一一說出,雖然話中並無任何夸張之詞,但已令所有人都有耳昏眼花、目眩神搖之感了。

趙圖之勇在那次宮中一對百五的較量中已為皇帝所知悉,當下也不過于驚訝,再看了賬冊數眼,趙弘讓高拱拿去還給傅恆,跟著蓋棺定論道︰「火箭炮出于駙馬之手,此事朕早知之,也曾令他私下交出設計,可趙圖以‘千金一諾’四字來回覆朕。朕雖欲得火箭炮,卻也不敢逼人壞了‘信義’二字,故讓他修書給豐原守護商榷有關事宜。今日,火箭炮的設計已由傅氏獻上,這事就此了結,爾等也無需多話。」

本來還有幾個人欲上來跟趙圖談談,想說信守私人承諾是小節,顧全朝廷安危乃大義,拘小節而舍大義非智者所取、非信者所守、非義者所秉、非仁者所愛等等,但一听皇帝這番話,就即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了好一陣都沒有人出來向趙圖或傅恆發問,幾乎都要冷場了,卻見理藩院總院黃國夏走出了內閣班列。

黃國夏手里拿著一個短短的黑牛角卷軸,走到傅恆面前先抱一拳,笑眯眯地說︰「本官理藩院黃國夏,想問特使一個問題。」

理藩院總院是管所有諸侯國的內閣大臣,傅恆不敢怠慢,忙回禮道︰「總院大人,請但問無妨。」

黃國夏臉上雖滿臉是笑,問題卻是鋒利得很︰「本院只問你,汝傅家如今已據有連同從鯨海到三江一帶之廣大地域,究竟還想如何?」

傅恆稍頓,接著微微一笑,拱手道︰「卑職雖是豐原尹,可實質上是管軍的,守護想要如何,卑職還真答不出來,但既然總院大人發問,也只能盡力以答。諸侯國和天朝情形有異,彼此互爭土地和利益已非一日,各國自有因國制宜之策、存亡興衰之道,所循合乎天道則興,反之則亡。卑職這次出來以前,守護就曾言今後當專注于內政,以安樂一方水土為責。至于過遠的將來,卑職確實無法預料,懇請大人海涵。」

這倒是番大實話,要是信誓旦旦說今後再也不跟人開仗,反倒讓人覺得不可信了。黃國夏點了點頭,對著皇帝一躬身,舉著手中的卷軸,高聲道︰「臣昨日收到北見國國主傅弁國書,請求皇上分封傅兗,許其于三江之地自行立國。」

朝堂上人均大吃一驚,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皇帝與傅恆之間看來看去,內閣那幫人等,尤其是丞相,臉色已然黑沉得可怕。在這事上,皇帝已于悄然不覺中把一切給安排好了,事先不透一絲風聲,完全視內閣如無物。

「取書來。」趙弘道。

高拱取來了卷軸,趙弘隨便瀏覽了數眼,揮手說︰「拿去給丞相和內閣過目。」胡長齡上前從高拱手里接過卷軸一看,果然是北見國國主請求皇帝分封傅家的國書,看完後傳閱給楊堪,再一一傳將下去。

分封之請求發至北見國國主,所封國土也非朝廷之直轄地,內閣可管不著。

因造艦案一事,皇帝連半分面子也懶得給內閣了,也不去問他們的意思,半正經、半玩笑地對傅恆道︰「朕即將封國給傅兗,國號爾等可有計議?須知只要朕一開口宣封,國號可就改不得了。」

傅恆趕緊拜俯于地,顫聲道︰「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臣之兄長斷不敢計較,懇請皇上就此賜下國號。」

趙弘哈哈大笑,說道︰「好!朕就賜給你傅家一個吉祥的國號。」提高了聲音道︰「傳旨,封豐原守護傅兗為大興子,國號大興,國府伯力,賜銅錢五千貫。」

按傅家目前所佔的領地與民數,大致介乎侯國和伯國之間,但因是從子國中分離出來的,一時不好僭越舊主,所以還是封以子國。至于那五千貫,則是傅家付給阿圖的器械賞,以示皇帝不佔人便宜。

在多名內閣和某些大臣們噴火的眼光中,傅恆與塵來拜倒于地,三呼萬歲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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