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危機(中)
蘇菲婭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不以為然的蕭秋,微微一笑,轉頭對著克本行禮道︰「大師,我想拜訪一下奧古拉斯陛下,不知現在是否合適?」
克本苦笑搖頭︰「非常抱歉……公主殿下……這……」克本一聲嘆息,再也說不下去了。
雷克和梅爾洛也臉上一陣難堪。現在所有的人身處險地,作為整支隊伍的核心靈魂,奧古拉斯卻高臥不起,確實有點失禮。
「陛下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蘇菲婭露出理解的笑容,安慰幾人道︰「看得出,陛下是一位意志堅強的人,他一定不會困撓很長時間的。」
克本長微一沉吟,道︰「現在雖然穴居人阻擋了塔克霍根的大軍,但我們一日沒有離開多瑙荒原,始終沒有月兌離險境。公主殿下在這時求見陛下,可是對于我們目前的處境,有什麼建議嗎?」
蘇菲婭微笑道︰「穴居人擅于挖掘地穴,如果他們據壕堅守,就算實力遠超他們的對手,也很難突破他們的防守。如果我們趁著現在兩軍對峙的時候離開,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求見陛下,正是想知道他的打算。」
蕭秋看著雷克和梅爾洛兩人難堪的表情,忍不住皺眉道︰「克本大師,如你所說,現在我們仍然身處險境,有些事情,是不是不需要太多的顧慮?難道……你們打算一直等待奧古拉斯大人的召見嗎?」按他的想法,幾個人直接闖進奧古拉斯的帳篷,開門見山問問奧古拉斯有什麼打算就萬事大吉了,在這種情形之下,難道奧古拉斯還能把他們治罪不成?
克本等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幾個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頭苦笑。
蘇菲婭低聲對蕭秋道︰「秋,你該理解大師他們的難處,這和他們是否會受到懲罰無關。關鍵的是,直接闖進陛下的安歇之所,這並不符合蘭蒂斯人的禮儀,任何一個有教養的蘭蒂斯人都不會做這種事的。除非……」她說著忽然嘻嘻一笑,定定地望著蕭秋。
「除非什麼?」蕭秋下意識地問,很快反應過來,很嚴肅地道︰「除非是一個沒有教養的家伙,對嗎?可是公主殿下,我發覺你對我似乎有了一點點不好的觀感,我不得不告訴你,作為您——高貴的蘇菲婭公主的同族,我也是很教養的。」
蘇菲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克本幾人卻似乎從蘇菲婭公主的話里得到了啟示,幾雙發亮的眼楮不約而同地盯到了蕭秋的身上。
蕭秋的腦袋立即搖得跟拔浪鼓似的︰「這次別指望我了,我看克本大師干這件事就挺合適,克本大師!看得出陛下對你很尊重,他一定不會介意你小小的失禮行為的。為了大伙的前途,還有奧古拉斯陛下的安危,我看你就小小地失禮一次吧!」
坦白說,對于直接闖進奧古拉斯的帳,對于蕭秋而言,他確實覺得沒什麼不妥。不過克本等人的目光卻讓他大感不爽。他***,我看起來就那麼沒教養嗎?他這次決心要跟他們玩太極了。
克本原來淡定的神情立即愁眉緊鎖,搖頭晃腦道︰「如果陛下願意听從我的建議,我一定不敢推辭。可是事實上,陛下非常重視你和他的友誼,這件事還是比較適合你來辦……如果我有你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就好了。唉~~~」
連馬屁也拍上了!蕭秋心里又好氣又好笑,正要開口說話,一個劍士忽然縱馬馳來,翻身落馬,對克本道︰「大師,陛下請各位過去,有事相商。」
雷克和梅爾洛頓時大喜。克本長眉一振,對蕭秋和蘇菲婭點頭示意,幾人跟著報信的騎士,急步向營中走去。
營地之氣氛有點異樣,一百多個披掛整齊的輕騎兵在轅門之外如臨大敵般警戒著。其余的人在營地中圍成了一圈。依稀看見奧古拉斯正表情嚴肅地站在人群中間,他身前單膝跪著十來個劍士,似是在向他稟報著什麼。
克本分開人群,走進人叢中,只見在跪著的十幾個劍士中間,一人渾身鮮血地躺在地上,正是黛莉絲大公夫人的近侍布蘭卡。
看到克本等人來到,奧古拉斯揮了揮手,命身前的劍士站起,沉聲道︰「克本大師,理查德居然和穴居人達成了協議,答應幫助穴居人建立一座通往蘭蒂斯大陸的傳送門!」
「什麼?」不但連雷克和梅爾洛嚇了一跳,連克本吃驚不小,他皺起兩道長眉,對為首那個高大的劍士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再說一次。」
為首的劍士對克本行了一個禮,將理查德與帕帕斯達成協議,以及布蘭卡挑戰理查德被殺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又說了一遍。
克本靜靜地听著,兩道長眉越皺越緊。听完了劍士說的經過,他一言不發,走到布蘭卡的尸首旁,蹲子仔細地察看了片刻,忽然道︰「他還沒有死。」
在所有人愕然的注視之下,克本低聲吟唱起來,接著舉起手中的法杖在空中輕輕揮舞了幾下,一圈圈眩目的白光自空中生成,一一落在布蘭卡的尸首之上。
這正是魔法祭祀天賦的頂級治療術——神之眷顧!
布蘭卡喉結的傷口漸漸平復,忽然他喉頭一陣格格作響,只見他用力一掙,竟然直直的從地上坐了起來。
蕭秋在旁邊看得眼球都幾乎瞪了出來。這個充滿魔法的世界太神奇了,要知道在他的世界里面,布蘭卡這種傷勢就算是最尖端的外科手術,也一定救不了他的命的,畢竟失血太多了,而且傷的是要害部位。
布蘭卡一從地上坐起,目光立即落在了奧古拉斯的身上,猛然大叫起來︰「陛下,快阻止他!理查德要給穴居人建立傳送門……」說著忽然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跡,茫然道︰「我……我不是死了嗎?這……是哪里?」
「你沒有死。」克本柱著法杖,剛施展完這個頂級治療術的他看起來精神有點頹唐,他望向穴居人的營地,說道︰「理查德的劍刺穿了你的咽喉,他凝聚在劍尖之上的勁力卻同時封閉了你的氣息,還有血脈,給你保留了一線生機。你的傷勢看起來很重,卻不會因窒息和流血過多而死。能夠在出劍的瞬間把握這種尺度,理查德真不愧為地獄之吻最出色的殺手之一。可是這樣的傷勢,也只有神之眷顧這種治療術才能救你。理查德出劍的時候,一定已經料到了他們會帶著你來這里報信……」他的兩道長眉再次皺了起來,喃喃道︰「看來理查德這個殺手,不僅僅只是劍法高超那麼簡單,他的心計,也讓人不容忽視啊!」
布蘭卡卻沒有心思听克本的慨嘆,克本雖然用魔法治愈了他的傷口,但畢竟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他掙扎著跪在奧古拉斯的面前,焦急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音︰「陛下,請您一定阻止理查德和穴居人的協議,如果讓穴居人進入人類的世界……」他張了張口,重傷剛愈的喉嚨一陣暗啞,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過不用他說,除了蕭秋,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穴居人進入蘭蒂斯,對整個人類世界的沖擊,大概可以說是災難性的。相比較而言,希萊王朝的興衰,反而顯得無足輕重了。
奧古拉斯的面色有點發白,不知是因為一夜未睡,還是因為布蘭卡帶來的消息過于震撼的緣故。他定定地望著遠處,淡淡地問︰「布蘭卡,你認為我可以阻止理查德麼?憑他和我的交情?還是帶著我的隊伍,從上萬的穴居人部隊中殺死他?」
布蘭卡愣住了。面對理查德這一驚人的決定,情急之下,奧古拉斯就是他的主心骨,可是現在他才想起,眼前的陛下不過是一個流亡的國王,雖然理查德所做的一切可以說是為了他,但事實上理查德對奧古拉斯全無好感,更無交情可言,奧古拉斯根本影響不了理查德的決定。
至于殺死理查德,在近萬人的穴居人部隊中,這種想法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
「或者,還有另外的一個方法可以阻止他的決定。」奧古拉斯的嘴角漸漸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說道︰「殺死我!我死了,理查德對于夫人的承諾自然取消,他便沒有必要再履行和穴居人的協議了。這是現在看來,要阻止他的唯一方法,也許,這也是理查德為什麼要放你們安全離開的目的吧!」奧古拉斯說著,目光從布蘭卡的身上移開,一一自身邊的眾人掠過。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古怪,奧古拉斯平靜的目光背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四周的劍士一一垂下了頭,連雷克和梅爾洛,這兩個他最親信的人,也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目光。只有克本和波格麗特不為所動,波格麗特仍然是一片漠然的表情,這個驚艷的少女,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沉靜的氣質,就好象身邊發生的任何事,永遠和她沒有關系似的。至于克本,仍一如往常般低垂著一雙眼皮,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蕭秋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奧古拉斯。不能說奧古拉斯的猜測沒有理由,但這種猜測從奧古拉斯的口中說出,卻讓他覺得說不出的別扭。一直以來,在蕭秋的眼中,奧古拉斯性格溫和寬厚,象一個一團和氣的商人多于象一個生殺予奪的國君,原本,他不應該將人心設想得如些陰險的。
但現在的奧古拉斯,原先的氣質似乎已在一夜間發生了改變,變得心機深沉,而且一言一動之間,自然而然的多出了一股上位者的咄咄逼人的凌厲之氣。
除了克本和波格麗特,奧古拉斯所有的手下都在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目光,營地之中一片沉靜。蕭秋心里一聲嘆息,如果說這是理查德的陰謀,他已經達到某種程度的成功了。最起碼,現在這支流亡的隊伍已不再象原先那樣鐵板一塊了。奧古拉斯和他這群忠心的手下之間,似乎多出了一些東西。
「和穴居人達成這樣的協議,理查德確實沒有任何理由讓你們活著離開,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沒有理由。」克本嘆息一聲,悠悠的道。
奧古拉斯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加怪異了,譏諷的意味更濃了。他當然听出了克本的言外之意,理查德為穴居人建傳送門,這個消息只要傳到蘭蒂斯大陸,那他立即便成為全人類的公敵。況且他對黛莉絲夫人情深不改,當然不願意心上人因此視他如仇寇。從常理來說,將布蘭卡等人滅口,無疑是一種最好的做法。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唯一的合理的解釋似乎就是奧古拉斯的猜測。如果奧古拉斯死于手下的嘩變,那麼他既沒有失信于黛莉絲,與穴居人的協議也不需要執行,他當然不會是人類的公敵。也許,對一個女人來說,為了一個承諾而不惜身敗名裂的男人,會讓人特別感動的吧!
奧古拉斯仍然微笑著,充滿譏諷的笑容里已漸漸充塞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