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問劍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突然覺得右手一緊,被一只細手扯到一旁。救他之人自是楚依,此刻正提著他向前走去。其實這個「走」字有些牽強,因為她每一步都是十丈距離。殷問劍的身子橫了起來,耳邊狂風呼嘯,視線里的景色是斷開的。一種奇怪的力量跨越了空間,縮地成寸。
龍吟轉瞬被拋到身後,殷問劍被放了下來,他們已經追上了那祭祀的隊伍。
「祭、血、符!」幾十人的齊聲巨吼,令殷問劍恍然覺醒。循聲望去,一道百丈來寬的血河橫在了眼前。他們已經布了一個奇怪的陣形,一棵幡旗立在正中。白色幡旗開始不停旋轉,每個人都在自己口中塞了一道金色符紙。一時間,眾人的周身都溢著金光。
人群不約而同地踏入了血河中。頃刻間,江濤飛涌,許多骸骨浮起而又沉下。這些殘骸都憤怒地張牙舞爪,猙獰恐怖。約莫一刻鐘,六十三人先後從河的另一邊走了上來,所有人毫不損,甚至獸上的火焰都未熄滅。而河這邊的白色幡旗,在最後一個人上岸的同時,崩成了粉碎。
再說那殷問劍,震驚之色無以言表,而楚依卻一把拉起他,向著血河走去。
「喂喂喂,鬼姐姐你和那些骷髏怪物是親戚,我可是人啊……你想讓我死是不是,你想讓我變成鬼和你雙宿**嗎?你要知道,我變成鬼了就不一定可以這麼英俊了……」
楚依不答,一躍跨入血河之中。只見血浪上涌,竟自開出了一條道來。殷問劍看著兩旁的濃血,以及河底一條凹形的石板路,感覺一切如此不真實。
不久,兩人走到了對岸,拾眼一望,這是一片廣闊的楓樹林。
厚厚的落葉,鋪出了一層紅色。這個地方帶著一種意境,楓葉落地,仿佛有東西濺了起來,甚至可以看到那蕩起的波痕。殷問劍實在不忍心踩上去,一切都被賦予了生命。
楓葉林中,一顆巨大的槐樹,撐起了一片天空。
而古槐樹下,一具石棺,鋪上了一層灰塵。
石棺之側。六十三人早已各自坐好。他們分成了八組。分乾、坤、坎、離、震、艮、巽、兌八個方位。組成了八卦之圖。每一組中地八人又互相組成八卦之狀。呈「卦中卦」。當然。落崖那人所屬地隊伍有些欠缺。但無甚大礙。除了手持啞鈴地殷爺。其他人都帶著燃燒地獸。並且皆念著不知名地咒文。隨著咒文地6續念完。這些人地頭頂上空慢慢浮起一個太極八卦之圖。
「起!」
殷爺大念一聲。啞鈴一晃。竟出叮當一聲巨響。所有人十指平舉。十滴鮮血溢出了指尖。飄到了八卦圖中。八卦圖地陰陽徑路迅流動著一道道紅光。所有鮮血匯到正中。又飛快地流回到每一條陰陽經線上。這時。八卦圖突然迸出一道金光。金光所過之處。一切都被碾成了粉碎。
這金光一閃即逝。八卦圖變成血紅一片。它一點點地向下挪去。離石棺越來越近。
「千年之後。沒想到你地後人。還是年復一年地用著這鎮魂之術。」石棺之中。一個女子地聲音響起。聲音輕柔。很美很動听。卻令殷問劍熱血沸騰。一口鮮血上涌。將楚依地衣服染成了紅色。
「枉我對你信任。趁我休生之際。布陣于我。你真是煞費心機啊。這麼多年。你地後人一代不如一代。卻還是能一年一次地將我鎮于棺中。其實我本想永躺于此。我本不想再離開這口石棺。可是。你讓我好恨好恨!」那女子地聲音驟冷。殷問劍听在耳中。便覺一把鋒利地長劍刺進了心口。攪得他撕心裂肺地痛。
「你說我斷人情絲,成魔已深。可我情魔一生未殺一人,怎比得上你這個殺人無數的魔頭!」聲音充滿了憎恨,殷問劍早已吐血不止,右手支地,勉強沒有倒下。
殷爺耳目全閉,听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但他卻感覺到,八卦圖並未如往年一般沉在石棺之上,相反,卻被另一股力量抬上了空中。殷爺心中一顫,沒想到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生了,啞鈴急促地抖動了幾下,所有人一齊站了起來,祭起了最後一道經文。這是殷家祖先親手寫的經文,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敢動用……
殷問劍終于停止了吐血,他突然格外的清醒,只覺得身子很輕很輕,全身的鮮血,似乎都被吐得一干二淨。石棺里的聲音亦是久久沒有響起,一切躁動都被沉澱了。
而懸在石棺上頭的八卦圖,卻是愈鮮紅了,它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一點一點地向下碾去。
也就是在此時,殷問劍覺得雙腳一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了起來。等他能看清事物之時,竟躺在了石棺之上。而一面八卦之圖帶著一種磅礡的力量,向自己碾來。此刻的殷問劍不能自己,他只能感覺到後背石棺傳來的冰一樣的溫度,除此之外,連動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八卦圖將要把他碾成粉末之際,殷問劍的身體卻爆出一道紅光。紅光籠罩一切,八卦圖在紅色中漸漸融化,消失不見。而一旁的六十三人,口中皆血流不止。
殷爺大呼不妙,一直繃緊的心反倒鎮定了下來。那啞鈴的引線被一齊擰斷,他咬破指頭,滴入了三滴鮮血。啞鈴頃刻間漲大了百倍,竟自飛至石棺之上。這是殷祖用自己的生命之能祭煉出來的鎮魂鈴,為的就是今日。
石棺之上的殷問劍看著身上突如其來的大鐘,所有的紅光都被它吸納了進去,包括他的身體。
當他整個身體就要被淹沒之時,他听到了一聲鳥鳴,確切的說,是鳳凰的鳴響。
黑夜中一道火光俯沖而下,這是一只真正的鳳凰,金紅色的羽翼燃著火,仿佛摘一片它的羽毛,便可以將整個世界燃為灰燼。那聲震耳欲聾的鳥鳴,也令耳目全閉的安家六十三人,開始忐忑不安。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用以封閉視听的符紙,竟然被震破了。所有人一臉茫然地望著眼前的石棺、巨鐘以及立在鐘上的鳳凰,這些人大多數參與了十幾次的祭祀,卻是第一次看到了它的真正面目。
「目不能視,耳不能听,切記,切記。」殷爺想到祖訓里的這句話,下令所有人後退。
鎮魂鐘還是緩緩地向下壓去,而鳳凰也駕著烈火對著鎮魂鐘襲來。鐘內的殷問劍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一切,他只知道,自己的身體變得很小,巨鐘對他而言就像一個黑暗的世界。而黑暗中一行金光大字,卻是格外醒目。「血染青天所為何,新傷口,舊傷口;香消玉殞空留下,舊淚痕,新淚痕。」
殷問劍癱坐在了地上……
這時候鎮魂鈴劇烈地抖動起來,四面的牆壁都被燒成了紅色。殷問劍看著自己的衣服被燙得冒煙,卻是束手無策。
「楚依,別往里面走,快回來!」
這是殷村長的聲音,此刻殷村長已經接近崩潰。在這危急時刻,竟然看到自己的女兒鬼迷心竅般往中間走去,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然而楚依似乎真的鬼迷心竅了,一路走到火海的邊緣。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肩口,一道紅光劃破了天際。突然傳來了兩聲鳥鳴,一個來自火海,另一個卻來自楚依的體內,交相呼應著。而楚依漸漸地被一種神聖的光芒籠罩,衣襟慢慢地褪去,露出了兩個光滑的肩臂。這一刻她是不容褻瀆的,她的心口,一個金翅鳳凰的虛影沖了出來,直上雲霄。與此同時,火海之中的實體鳳凰一鳴而起,與虛影纏在了一起。
這個世界,整片天都被染成了紅色。所有人都有種壓抑感,時間漸慢,滿地的楓葉飄了起來,重回枝頭。
石棺浮了起來,風乍起,將鎮魂鈴和楚依卷倒在一旁。
楚依仰頭吐了一口鮮血,兩行淚水瞬間一涌而出。
「殷問劍,你沒事吧,你快出來啊,」楚依撲在了鎮魂鈴之上,此時的鎮魂鈴已經變得冰冷無比,「你為什麼要這麼傻,你為什麼要跟來。我剛才一直能听到你說話,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一直想叫你別跟來……」
鎮魂鈴動了動,卻沒有任何聲響。
「一千年來,鳳兒的**涅槃重生,而它的靈魂,便會在人類的輪回中一次次升華。沒想到,一直承載著鳳之魂的,卻是殷倫的後人,這真是因果循環啊。」一個聲音悠悠響起,除了楚依之外,遠處的六十三人只覺得口中一甜,吐血不止。
楚依猛一回頭,卻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靜立在石棺之上,而她的肩頭,正臥著一只金翅鳳凰。這是一個絕美的女子,身上的每一筆勾勒,都是天地間最精雕細琢的杰作。她的絲隨風而動,給人一種飄渺的感覺。但是她的瞳孔卻是空洞的,看不到任何感情。
「你是誰?」楚依問道。
「一千年前,世間的人叫我情魔。」那女子的聲音很冰,但沒有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