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朝春 第二十七章 遺曲武陵春

作者 ︰ 念薄涼

這個念頭一閃,親衛頓時呆愣的抬頭望向上位的主子,暗想︰不會吧!

當王六郎從自己思緒中回神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的兩個近侍都在練習何為極目遠望,跪在地上的親衛,則是一副吞了蒼蠅般的傻樣。

宛如白玉的手在錦踏上一撐,將身子坐正了些,對上那還在神游的呆傻親衛「我說王南,你知道為什麼你最適合做個探子嗎?」。

王南回神,正了臉色,他也好奇,同一個爹同一個娘,為啥他的兄弟王東,王北是公子近侍,王西更是公子影衛之一,做行相隨。只有他,是個跑腿在外打雜的命。如今,答案即將揭曉,他怎能不好奇。

指尖夜光杯轉,琉璃美酒紅光隱。王六郎看了王南一眼,鳳眸一眯,唇角一掀,另是一番風流模樣「明明是個滿月復心計,步步謹慎多疑的人,卻偏偏總是愛裝無辜充愣,要說真是裝道還罷了,可你家公子我看了這十多年,你這副呆臉時常讓我想給撕扯了去,問題在于你自己也認為你本就是個呆傻無辜的,這倒讓公子我下不去手了。」

瞥了一眼憋笑的王東、王北,眉尾一挑。

「是以為了不讓本公子糾結,你還是常常在外的好。還有,收起你那一臉的呆像,一看就知道你想的沒一點良善的。」

听到此處,王南才確定,他又一次被公子戲弄了,而且這次戲弄的還是他的人格。眼角抽了幾抽,沒忍住,又抽了幾抽。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話語「公子,謝梧女郎那邊還要不要再盯著?」

別讓他再盯著啊,不讓他再去盯著,他就收回腦子里那一點「不良善」的想法。

王六郎將月光杯重重放在桌上,眉間陰鷙一閃「盯著,另外,謝府不是在請道士嗎?本公子覺得你去學點本事也不錯,說不得往後會派上用場。」

王南懵懂,地面上的兩手緊了緊,他的直覺告訴他︰沒好事。

「是以你就去那道士身邊做個道童吧。記得要好好學學。」王六郎優雅的起身,廣袖一揮,背脊堅挺如竹,紅衫扶風,儀態萬千的往書房去了。

王南見王六郎行遠,行動如風般從地上爬起來,抓住端著酒盤就要跟去書房的王東。

「哥,你有沒有覺得公子這幾天很奇怪?有沒有覺得他對那女郎太過上心了點?」

「是挺上心,可不就為了她差點命都丟了。」王東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他可記得前日夜里他看到信號尋到公子的時候,公子已經面色晦暗,若非王家老夫人處還存在一顆百藥丸,怕是公子性命堪憂。

「哥,公子可是建康乃至整個大晉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啊,就這樣被那個女郎迷去了?」想想就不甘心啊「那女郎還沒有我好看。」

王東听到他最後一句,手上一顫,夜光杯撞上了琉璃盞,余音悅耳。他這個寶貝弟弟又犯渾了。

「哥,那女郎指不定真的就是狐狸精了呢,公子真是高瞻遠矚,怕真的被她迷住了,這不是就讓我去學那設壇做法之事,將來肯定用的上。」見王東不答,王南徑自自圓其說。說完也不看他大哥一青一紫的臉色,甩開了他的衣袖,幾個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午後陽光正好,暖風習習,謝梧身體見好,便在桃花林中焚香煮酒,撫琴一娛。

謝彩衣來到桃花林外看到的就是這麼一番景象︰夭夭桃花,素衣單薄。琴聲入耳,余音不絕。

謝彩衣也是頗懂音律之人,听見此曲,袖中的蔥蔥十指不由得撰在一起。昔時滿城的貴女郎君都贊她︰琴聲妙絕,聞之忘歲月優。可如今,看著自己身邊的下人都稟住了呼吸,那侍衛也是停在自己身前,忘了前去稟報。這才是真的聞之忘憂,不見歲月幾何。

一曲終了,謝彩衣先是回神,素手輕拍,合掌而贊︰「彩衣昔日不曾听聞,今時才知,姐姐的琴藝如此精妙。」

謝梧撫在琴弦上的雙手微僵,望向來人,桃花春衫翠流蘇,桃花面容金步搖,赫然是謝彩衣。

「不知女郎前來,阿梧失禮了。」謝梧在素年和徐嬤嬤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徐徐福身拜下。

「姐姐不必多禮,倒是妹妹我冒昧造訪,壞了姐姐的興致。」謝彩衣親熱的走上前去,拉住了謝梧的手「姐姐的身子可是好些了?怎看著還是如此單薄?」

「勞女郎掛心了,服了幾貼藥,倒是見輕了不少。」

「如此自是最好。妹妹要好些將養身子,父親大人正在將老家族人南遷以避北地戰亂,如此倒是要耽誤些時日才能歸來,若那時姐姐還未有將身子調理好,我們可是要被怪罪的。」謝彩衣說罷掩唇一笑。

謝梧聞言向站在身後的尚千看了一眼,見他點頭,才知此言不虛,竟是真有其事。

「女郎請坐。」素年恭謹的將一個座椅置在了琴案一側。早在她步入桃花林,她就一直暗中關注著,見她沒有惡意,也就沒做什麼。

謝彩衣微斂裙衫,倒是一副優雅從容的真就坐了下來︰「姐姐適才所奏是何曲?令人聞之忘憂。」

「閑暇信手亂彈,倒是污了女郎的耳。」謝梧恭謹的回到,卻是回而未答。

「姐姐這話倒是讓彩衣慚愧了,彩衣自負琴藝卓絕,今日才知人外有人,而我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謝梧適才的那一曲,不論是曲調,指法,意境皆在她之上。

「女郎言重了。女郎琴藝精湛,阿梧未到建康之時便有所耳聞。世人都道女郎貴非凡,琴聲繞梁。阿梧今日倒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謝梧又是一福身,謝彩衣此語她可擔待不起。

「姐姐也別和妹妹客氣了,姐姐病還未愈,還是坐下與彩衣焚琴煮酒,論一論這琴曲一道,豈不也是一件風雅事,都說知音難覓,如今彩衣倒是有幸遇到了一個知音了呢。」謝彩衣優雅的靠在座椅之上,看著眼前不甚起眼的謝梧,倒是真的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本事,讓她刮目相看。

「謝女郎。」謝梧整了整衣擺又重新在琴案之前的踏上落座。如此看來,這謝彩衣怕是還沒有要走的打算,她也不能將人趕了出去不是?

「彩衣真心求教,還望姐姐不要藏私才是。姐姐方才所奏之曲彩衣從未聞過,不知何人所譜?」與琴一道謝彩衣倒是頗為執念,定是要問個明白才是。

「女郎不恥下問,阿梧定知無不言。昔三國漢獻帝劉表曾至武陵尋才不遇,有詩言‘為是賢才隱居處,風光不見武陵春’。中散仙人嵇康,為此譜下此武陵春,以祭被獻帝視而不見的武陵*光。」謝梧只得回道。

「武陵春!好一曲中散仙人的武陵春!世人盡以為嵇康先賢之曲皆以失傳,沒成想,姐姐竟然能習得此中一二。‘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此曲果真合了他的風儀。」謝彩衣眼中精光一閃,若有此曲,何愁不才情傾大晉,讓建康的貴女欽羨?可是既生她謝彩衣,何生謝梧?

「姐姐方才撫琴指法可是有名的‘嵇氏四弄’?」回想剛才之曲,曲調繁復縈繞,非一般指法可奏,謝惜月故有此問。

「四弄之藝業已失傳,阿梧只是偶得此曲的幾個片段,今日見此番桃花林中,*光無限好,才信手彈來,阿梧沒那機緣能習得四弄之絕藝。」謝梧不疾不徐,此時她才明白,怕是要平生了事端了。

謝彩衣聞言惋惜的嘆了一聲,錦帕繞指攪成了一團。

「女郎可是想習此曲?無妨,阿梧可將曲譜相贈。」謝梧見此,只得出言。

謝彩衣聞言面上一喜,卻轉瞬又蔫了下去。能得此曲固然是好事,可是沒有那樣精湛的指法造詣,即使彈了出來,怕也是平常曲調罷了。琴之指法一道,非一日一息可成之事,倒是讓人很是惆悵。

「彩衣自知琴藝不才,怕是縱然得了此曲,也是糟蹋了去。姐姐還是自己留著吧。」言道此處心頭一轉「三日之後便是一年一度的三月桃花節。妹妹可否邀姐姐與我共乘一舟,到時候也好做個伴?」

謝梧听的她這話眉頭一蹙,桃花節,女郎比才,郎君選妻,她去做什麼?

「幸得女郎抬愛,奈何阿梧如今身陷囹圇,怕是不便出府。」

「姐姐可是說府中明日要設壇作法以避謠言之事?」謝彩衣的眉頭一緊。這事是七夫人提議,其中怕是有不少蹊蹺,事已至此她即使想攔著,恐怕母親也不會答應。心思飛轉,這該如何是好呢?

「正是此事,阿梧出身卑賤,若是與女郎共舟,怕是會污了女郎名聲。還請女郎三思。」謝梧再次婉拒。

謝彩衣看了一眼身邊也是面染憂色的近侍,心中又是一番思量。

「姐姐不必擔憂。明日之事定是少不得有人會在其中做文章,彩衣不才,願為姐姐化去此間煩心事,倒是姐姐還是應了彩衣所求吧。」謝彩衣卻是不依。

「這……」謝梧語塞,見她將話說的這樣明了,到讓自己無從相拒。

謝彩衣見此,站起身來「這番打擾姐姐許久,彩衣這就離去,姐姐盡管安心,三日之後妹妹再來請姐姐同赴桃花節。」

說罷也不待謝梧相送,就帶著下人熠熠然的出了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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