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第三章 安排

作者 ︰ 吱吱

魏葳和朱氏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當場捉住一般,驚慌失措地分開,各自恭謹地站好,一個忐忑地喊著「母親」,一個不安地曲膝行禮,稱著「夫人」。

這場景有點可笑。

竇昭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心里涼颼颼的。

她裝做什麼也沒有看見的樣子,和朱氏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話,然後把即將與郭家結親的事告訴了兒子。

魏葳一直以為自己會取姑媽家的表妹,婚事突然變卦,他有些反應不過來,表情驚愕。

這麼大的事,竇昭沒有避著她,朱氏一開始很是驚訝,隨後即泫然欲泣,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她見魏葳愣頭愣腦的還沒有明白過來,就伸手去推他,提醒他給竇昭道謝,手剛觸及他衣襟,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竇昭對她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嫉妒和若隱若現的敵意,她又忙將手縮了回來。

偏偏魏葳還呆呆地站在那里。

朱氏大急,在竇昭的眼皮子底下又不敢亂動,只能干著急。

竇昭看著,笑起來。

眼底沒有一絲的笑意,反現些許的嘲諷之色。

朱氏膽戰心驚,臉色發白。

魏葳「撲 」一聲跪在了竇昭的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認著錯︰「母親,全是我不對!你有什麼事就責罰我好了。」

竇昭斂了笑容,淡淡地對朱氏道︰「他以為我要責罰你呢!」

朱氏滿頭冷汗,跪在了魏葳的身邊,「咚咚咚」地磕著頭,一句多的話也不敢說。

魏葳驚恐地望著竇昭,隨後學著朱氏給母親磕起頭來。

竇昭氣血全涌到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她語氣冰冷︰「你們都起來吧!」

兩人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竇昭的目光掠過長子,落在了朱氏通紅的額頭上︰「看來,我們都真心的心疼葳哥兒,想到一塊去了!」

朱氏誠惶誠恐。

她不過是個乳娘,怎敢和濟寧侯夫人相提並論?

「不敢當夫人的稱贊!」朱氏聲音緊繃,「奴婢不過是听夫人之命行事,對世子爺的關心、愛護還不及您的十分之一……」

「好了,好了!」竇昭頗為不耐地揮了揮手,打斷了朱氏的話,「你也不用說這些好听的奉承我。葳哥兒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你等會好好的和葳哥兒說道說道吧!」

朱氏一愣,隨即喜歡地恭聲應「是」。

魏葳見雨過天晴,表情跟著松懈下來。

有個小小的人影沖了進來︰「娘親,娘親!」撲到了她的懷里。

竇昭不由莞爾。

她輕輕地模著女兒綢緞般的黑發,柔聲地問她︰「用過早膳沒有?」

「還沒有。」八歲的女兒茵姐兒撒著嬌,「我要和母親一起用早膳。」

魏葳上前牽了妹妹的手,溫聲地哄她︰「母親還病著,哥哥陪你用早膳,好不好?」

他微微地笑,笑容如*光般的溫和。

茵姐兒笑眯眯地點頭。

葳哥兒一向是個好哥哥。

竇昭笑容平添了幾分欣慰。

次子蕤哥兒四平八穩地走了進來。

他見朱氏在場,眼楮一亮,朝朱氏笑了笑,然後才上前給竇昭行禮。

竇昭突然間心灰意冷。

她索性掙扎著坐了起來,對魏葳︰「你乳娘女乃了你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傳我的話,依舊讓朱氏回你屋里服侍,你的乳兄,就跟著回事處的總管當差。」

「母親!」

「夫人!」

屋里的幾個人又驚又喜,彼此交換著眼神,眉目間滿是歡喜、興奮。

竇昭只覺得刺眼。

她吩咐翠冷把自己的對給了長子,然後閉上眼楮靠了大迎枕上︰「我累了,你們下去吧!」語氣疲憊中透著幾分怏然。

幾個人面面相覷,神色俱肅,恭謹地應喏,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屋里又恢復了寧靜。

竇昭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來。

翠冷站在床前猶豫不決。

竇昭探出頭來︰「又有什麼事?」

翠冷忙道︰「夫人,早膳好了。您看擺在哪里好?」

竇昭沒有味口,但如果不吃飯,恐怕越發沒有精神了。

「我就在床上吃吧!」

有兩個婦人端著擺了早膳的炕桌進來。一個花信年齡,體態妖嬈,穿了件茄色的杭綢素面褙子;一個雙十年華,清麗秀美,穿了件天青色杭綢素面褙子;兩都戴著珠花,插著金簪,打扮得漂亮而不失端莊。

竇昭訝然︰「怎麼是你們?」

兩人聞言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兒。

年長的那個道︰「我們笨手笨腳的,也做不出別的,只好做些粗活,在夫人面前端茶倒水,盡點心意。」

年輕的那個在旁邊直點頭。

竇昭失笑。

這兩個婦人是魏廷瑜的妾室。年長的姓康,年輕些的姓史。還有兩個妾室,一個姓伍,一個姓胡。蕤哥兒五歲之後,她們先後給魏廷瑜生了六男四女。

竇昭的兩個孩子都大了,她並不介意這些妾室為魏家開枝散葉。

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

這些孩子有出息了,也能幫幫葳哥兒和蕤哥兒。

她由康姨娘服侍著坐起來,史姨娘將大白帕子圍在她的胸前,端了碗紅棗蓮子粥給她,道︰「這是伍姨娘做的——她今天寅時就起來了,這粥足足熬了一個時辰,又香又甜又糯。」

竇昭笑著吃了一口,道︰「還不錯。」

康姨娘和史姨娘都笑了起來,笑容顯得格外的舒暢。

兩人輕聲軟語地給她介紹著菜品,說著這幾天家里發生的一些趣事,逗著她開心。

但竇昭還是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康姨娘和史姨娘還要再勸,翠冷笑道︰「夫人這幾天吃的都不多,小心積食。」

兩人就提出來讓胡姨娘彈弦,康姨娘給竇昭唱幾只小曲解悶。

竇昭忍俊不禁︰「我這又不是侯爺的花廳,唱什麼曲,彈什麼弦!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這一病,侯爺那邊還要人服侍呢。你們只管照顧好侯爺就行了,我這邊有翠冷她們就行了。」然後遣了她們,「你們以後不要再來了。小心過了病氣。」

兩人見竇昭態度堅決,唯唯應喏,退了下去。

被這樣一番鬧騰,竇昭很是疲倦,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睡不著,讓翠冷給她找了本書打發時間,字映在眼里全是重影。

她丟了書,睜著眼楮發呆。

門外有人小聲說話,不一會,傳來一陣陣低泣。

聲音細細的,哭得十分傷心,時斷時續,好像強壓著心中的悲傷般,反而讓人感覺到有種痛不生悲切。

竇昭不禁仔細地聆听。

是胡姨娘的聲音。

她邊哭邊道︰「……可大家都說,夫人活不長了……要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五爺可怎麼辦啊……好姐姐,您就給句話我吧?夫人到底怎樣了……我這幾天,可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竇昭失笑。

原來,最怕她病逝的竟然是幾個姨娘——魏廷瑜以後自有美嬌娘進門,葳哥兒、蕤哥兒有朱氏,婆婆有魏廷珍,只有幾個姨娘,兒子還小,魏廷瑜處處留情,沒有個依靠。

不知道她的葬禮上誰會哭得最真切?

這麼一想,她心頭的郁懣散去,慚慚高興起來。

用被子捂住了頭。

漆靜中,她沉沉睡去。

她又回到了那個夢。

不過,這次的夢略有些不同。

她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陽光照著積雪,透過窗欞反射到屋子里,屋子里一片雪亮。

嘴角長著顆紅痣的俏麗**穿著件茜紅色的細布棉襖,正在和她玩翻繩,還有四、五個十歲至十五歲不等的丫鬟坐在炕邊做針線。

竇昭一個也不認識。

看見她們身上穿著的細布棉襖和粗布裙子,她倍感親切。

從前在真定的時候,她們家的丫鬟、婆子就是這樣穿的。

竇昭東張西望。

窗戶上糊的是高麗紙,炕的一邊是裝棉褥棉被的黑漆炕櫃,炕上鋪著半新不舊的大紅氈毯,對面牆上掛著幅觀世音持瓶圖,圖下是個小小的黑漆香桌,供著個小小的三足銅鼎,插著三支早就燃完了的香炷。香桌的兩邊是黑漆高櫃。幾個丫鬟坐在黑漆的春凳上。地下鋪的是青石磚。

屋子里很溫和。

見竇昭不理她,那個俏麗的婦人笑著喊她︰「四小姐,該您翻繩了!」

竇昭回過頭去。

那個俏麗的婦人溫柔地朝著她,耐心地等著她翻繩。

竇昭猶豫著,試探般的勾了紅繩,紅繩就如同她想像中的翻成了一個花勢。

俏麗的婦人笑著表揚她︰「四小姐可真聰明!」

那些做針線的丫鬟們不約而同地放下了針線,笑嘻嘻地望了她們一眼,又一個個低下頭去飛針走線。

氣氛顯得溫馨又熱鬧。

俏麗的婦人又翻了個花,撐了紅繩等她去翻。

她又做新的夢了嗎?

竇昭困惑著,跟著那個婦人玩翻繩。

紅繩緊緊地繃在手指上,是那樣的真實。

竇昭心里犯著嘀咕。

厚厚的粗布簾子一撩,有個十來歲的小丫鬟帶著股刺骨的寒氣沖了進來。

看見大家坐在炕邊做針線,她直嚷嚷︰「我就知道,你們又躲在四小姐的屋里做針線。」

竇昭震驚地望著那個小丫鬟。

她說的是真定方言。

幾個丫鬟捂了嘴笑。

其中一個笑道︰「妥娘,曹媽媽說話的時候你耳朵放到哪里去了?這是我們給七爺趕的鞋襪,曹媽媽早說過了,要是天太冷,四小姐屋里升著地龍,可以到四小姐屋里做……」

說的,也是真定方言

終于把鋪墊寫完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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