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幽蟬自從得知徐紹棠原本就有一個未婚妻,而那個可憐的女子如今還在勾欄院里頭,她翻來覆去,總是睡得不心安。既憐憫那女子,也唾棄徐紹棠的狠心。
這日,她思來想去,總覺得要給那個女子一個說法。先不說她是個女兒身,作為冉家的人,是不能上那勾欄院去的,否則一旦被發現,豈不是丟了冉家的顏面?
世子說那陳家女子跛了腳,走路不太方便,又被老鴇緊緊盯著,終究沒能踏出勾欄院一步。這可如何是好?
要不然,讓人給那陳家女子遞個信?可是過了三年,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否還記恨著徐紹棠?或者已經心如死灰,對一切都已經不再有感覺了?
還是,讓人偷偷地把她贖出來,然後帶到她身邊當丫鬟?可是她身家不多,也不知道夠不夠贖金。更重要的是,就怕她已經被那煙花之地的環境給污染了心靈。
冉幽蟬沒有心思繡花,一臉焦躁地在屋里踱來踱去,婢女們見她心情不爽,也不敢多追問。
青竹和青蓮剛從夏氏那里回來,一進來就笑著說道,「小姐,太太讓奴婢把那首飾的樣式拿過來,讓小姐好好挑選。太太還說,若是小姐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就是。」
冉幽蟬接了那樣式冊子,沒心思地放到一旁,「先擱著吧,明兒再看也不遲。」
青竹見她心不在焉,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麼心煩事?」
冉幽蟬嘆了口氣,「沒什麼,說了你們也不懂。對了,白芷呢?」昨日被南宮炎嚇暈過去,不知道有沒有醒來。
青蓮笑著說道,「白芷這會兒正跪在外院,說昨晚不小心睡著了,沒有伺候好小姐,請小姐責罰。」
冉幽蟬抬眼,說道,「讓她進來吧。」
青蓮福了福身,屏退了屋外侍立的兩個丫鬟,就去叫那白芷。
白芷一進門就跪下去磕頭,「小姐,奴婢罪該萬死。奴婢昨晚沒有盡責,請小姐降罪。」
冉幽蟬接過青竹端來的茶,呷了一口,「昨晚的事,你可有跟別人提起?」
白芷又磕了兩個響頭,「回小姐的話,奴婢一個字兒都沒跟別人說。奴婢知道此事定不能傳出去,就連芍藥姐姐,我也沒跟她提起。」
冉幽蟬頷首,「你是個聰明的,該說的不能隨便說,不該說的,更不能傳了出去。咱們這院子的事,除了老爺太太和四爺,其余人問起,千萬不能隨意說出去,听明白了?」
白芷用力地點頭,「是,奴婢謹遵小姐的話。」
「起來吧,昨晚的事不怪你,下去吧。」
白芷千恩萬謝,又磕了一個響頭這才起身離去。
銀環見白芷從屋里出來,斂下眼底的疑惑,這才進去稟報,「小姐,銀杏姐姐方才跟奴婢說,太太明兒要去臥佛寺上香,讓小姐也陪著去。」
冉幽蟬挑眉,娘上香,定是為了還願。也罷,這兩日她也煩躁不安,出去走走也好。
「你去跟太太說,我會去的。」
銀環福身領命去了。
次日,三太太一身華麗裝扮,領了一身素衣的五小姐,倆人同乘一輛奢華的馬車,往那京城外的臥佛寺去。
夏氏含笑看著女兒,「怎麼今兒穿得這麼素雅?」
冉幽蟬一身素白的珍珠群,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發,更顯柔亮潤澤。斜插一只木簪,腕間只戴了南宮炎送的那對赤金鳳鐲,臉上胭脂不施,淡淡的妝容卻更襯得容貌俏麗月兌俗。
她笑著道,「女兒想著是來上香的,外出就穿的簡約一些,並沒有特別的意思,娘莫要誤會。」
夏氏笑了,「傻孩子,娘又怎麼會誤會呢?這樣穿著也很好看,咱們家蟬兒是越來越好看了。」
冉幽蟬抿了嘴笑,「娘真會說笑。」
夏氏道,「孩子,在娘心中,你永遠都是好看的。你七妹妹也是越發的端莊俏麗了,咱們冉家的女子可都不差呢。」
倆人說話之間,不一會兒就到了臥佛寺。
銀杏和青竹各自攙扶著主子下了馬車。冉幽蟬吁了一口氣,她記得,上次來臥佛寺的時候,她才十歲,一晃眼間,又過了五年。可是在她心里,放佛已經過了好久。
夏氏說道,「蟬兒,在發什麼愣,咱們趕緊進去上香吧。」
她這才回過神來,頷首,「是。」
夏氏心誠地拜佛上香,上次來上香,是為了女兒的親事,縈繞在她胸口一一直都得好生舒服。如今,蟬兒不僅定了親,對方還是王府家的世子,實在是佛祖保佑啊。
冉幽蟬闔上雙掌,心里默默地念著,「感謝佛祖賜予我重生的機會,小女子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守護我的家人,不讓舊事重演。」又對佛祖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在青竹的攙扶下站起來。
出了寶殿,夏氏道,「蟬兒,你去榕樹堂那里等我,娘還要親自添香油錢,感謝佛祖保佑,賜給你一樁這麼好的姻緣。」
冉幽蟬頷首,吩咐銀杏,「姐姐好生照料我娘。」
銀杏屈膝福身,「小姐請放心,奴婢曉得。」
榕樹堂,其實就是臥佛寺的偏廳,因為那兒種了一棵百年老榕樹而得名。七月的天氣還是很燥熱,榕樹像撐開的一把大傘遮陰,在樹下乘涼,看那蔥郁的樹枝隨風飄曳,也是一種心境。
「小姐熱不熱?」青竹輕輕搖晃著手中的團扇,拿了帕子想替她擦拭額頭的汗水。
冉幽蟬搖頭,「還好。你也坐下來歇會兒吧。」
青竹「哎」了一聲,卻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冉幽蟬不由得想起一首詩來;
「別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
樹陰滿遍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
冉幽蟬心情突然平靜下來,浮躁也解決不了事情,還不如心靜下來,或許能想到法子。
「原來這就是榕樹堂,環境幽靜,還不錯,咦,卻不知原來被人佔了去。」一個宛若黃鶯的聲音傳了進來。
冉幽蟬主僕抬頭看,卻見兩個穿得雍容華貴,打扮得濃妝艷抹的姑娘,後頭還跟著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
青衣女子說道,「是呢,原來還有人比咱們來得更早。也罷,咱們就歇一會兒吧。」
兩人就在距離冉幽蟬不遠的石椅坐下,一邊說話一邊拿眼偷偷打量起冉幽蟬來。
冉幽蟬面無表情,視線卻掃向黃衣女子身後站立的婢女來,只見她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衣裳卻有些舊。身材算不上高挑,臉頰很是消瘦,一雙黯淡無神的大眼,瘦骨如柴的手垂放在裙子兩側,看上去有些木訥。
她又不免多瞧了那丫鬟兩眼,看她眼珠子還是一動不動,只在黃衣女子尖聲吩咐下,才拿了團扇輕輕搖晃起來。
夏氏還沒過來的時候,青衣女子和黃衣女子就離開了。冉幽蟬銳利的眼緊緊地盯著那個木訥的丫鬟,眼尖地發現她走路一瘸一拐,在出門的瞬間,出奇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波動,可是她卻看不懂那女子那眼神代表何意。
青竹皺眉地數落,「一看就知道是不正經的人家的女子,說不定是哪家勾欄院的,穿得如此單薄,也不怕丟人現眼。」
青竹這麼一說,她心中一動。
夏氏進來了,倆人坐了歇一會兒就打道回府。
可是冉幽蟬的腦海中,總是浮現那個跛腳婢女的眼神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