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衛若子跪在大堂,听著眼前這名太監翻滾著的嘴皮子里吐出的字句,努力想把它們串成一句自己能听得懂的完整的句子。奈何直到聖旨讀完,她丫還是一頭霧水,愣是沒搞清楚皇帝老爺子究竟想干點啥事。
好在對于衛府來講,自家老爺子的官都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接聖旨這種事自然也就成了個熟門熟路的流程。按著以往既有的套路招待打發走宣旨的太監,衛府一家子難得齊整地全坐在堂前花廳里,沉默得有些詭異。
衛老爺子臉色陰晴不定,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微微用力,青筋隱現。
衛二小姐陪坐一側,臉上表情很有些恍惚,似悲似喜。
衛三小姐卻反常地平靜,只是微抿的嘴角輕輕往上挑了挑,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莫安之微微一笑,道︰「二皇子……也不錯。」
衛若水脆聲說道︰「有甚麼不好的。二皇子一表人材,于詩詞上的學問更是常被人稱道。依我看,日後定能與二姐一唱一合相得益彰。我倒覺得這姐夫不錯。」
衛若子小嘴微張,心如鹿撞︰二皇子?這丫動作也忒快了點吧?這才多久?居然真就搞定了他家皇帝老子,還真就將這紙賜婚的聖旨給忽悠下來了,還真就將她家二姐給許了二皇子啦。誰說封建社會沒效率了?看看人二皇子這速度,真TM不是蓋的。
她不知道她那日送的「除卻巫山不是雲」,對今日這結果的促成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她知道︰丫的那首詩太起作用了。
衛若蘭終于平靜了臉上神色,沖衛新元略低了低頭,淡淡說道︰「女兒今日便進宮遞牌子,看能否見一見淑妃娘娘。」
衛新元冷冷說道︰「聖旨都已經下了,你以為你這時候再去求見,娘娘會見你麼?」他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些微的疲憊,突然就放軟了聲音道︰「就這樣罷。你大哥說得對,二皇子,並不委屈你。」
衛若蘭卻輕聲回道︰「說不上委屈不委屈。爹爹難道不知道女兒若是就此嫁給二皇子,意味著什麼嗎?」。
衛若水語氣譏諷地接了話頭,說道︰「自然是意味著咱們家雖然不至于就此失了當前聖眷,卻終究還是錯失了抱另一只更粗更大的大腿……的機會。」
衛若蘭沒有發火,沉默半晌後冷聲接道︰「抱大腿?看來你這些時日與那小將軍倒是打出點交情來了。如今連說話,也學著人帶上了三分痞氣。」
她話語雖輕,卻絲毫沒有減弱語音里的威嚴氣勢︰「你莫要忘了,你是大家小姐,可不是混跡在軍帳中的粗痞婦人。」
衛若水先是一愣,繼而怒道︰「軍中痞婦又怎的?那些痞婦好歹知曉自己心中喜歡甚麼樣的人,若是喜歡,眼中便無其它,只有那人。可不似有些故意矜持造作的大家小姐,明明心中喜歡,卻偏偏要想這里顧那里。拿自己當成畫眉軒的胭脂,以為憑著外面那層盒櫝做得精致,便能賣上個好價錢。」
衛若蘭臉上「刷」地一下便成煞白,饒她再怎麼沉穩端持,被自家妹子這般指著鼻子詆毀,也是受不了。只見她雙唇微抖,露在水袖外握著帕子的縴蔥指節隱隱泛白。好容易吸了口氣,她努力放穩聲音說道︰「我若不能賣上個好價錢,你三小姐又憑著什麼可以這般肆意無忌地去挑選你心中喜歡的那個人?」
衛若水被點燃了火氣,說話便習慣性地不過腦子了。听到姐姐這話,想也沒想便反口駁道︰「若是喜歡,為何非要去管他究竟是平頭布衣,還是天潢貴冑?喜歡便是喜歡,我若是喜歡上了個乞兒,我也願意與他一道臨街要飯。便是要飯,想來也是開心的,也比跟個不喜歡的人日日在一起兩看相厭的好。」
說到這,她灼灼的目光便直接地往莫安之臉上掃去,熱烈而大膽,毫無所忌。莫安之狀似隨意地握了握身側衛若子的小手,眉頭微微皺了皺,將桌上的手爐遞給她,在她耳邊輕柔說道︰「手這般涼,也不願拿個手爐暖著手。仔細又軟在床上起不來。」好似根本就沒有看到另一頭那火熱的目光一般。
衛若水還未及火起,那邊衛若蘭卻已冷冷說道︰「不要以為我們大家縱著你,你便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亂來。咱們家是什麼樣的身份?可以由得你想怎樣便怎樣麼?我並非在此嚇唬你,今日二皇子能說動皇上給我賜婚,他日太子殿下未必便不會說動皇上將你賜婚于他。」
衛若水眉梢一揚,正待接口,衛若蘭卻接著又道︰「你年紀不小了,莫要再將自己當成年幼無知的少女,成日里將那些荒唐可笑的昏話掛在嘴里。你需知像我們這種人家,婚事非但不可能由我們自己做決定,便是爹爹和哥哥有心為我們做主,怕到時也沒甚辦法改變些什麼。」
衛若水怒上心頭,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來,恨恨說道︰「我倒要看看,不幸生在我們這種人家,是不是當真就得絕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念想。」說罷,袖子一甩,竟然轉身奔出了門外。
衛若子很無語︰這孩子,氣性也忒大了點吧。
衛若蘭咬咬下嘴唇,怔怔看著妹妹奔出門外的身影,心中一片惘然︰同樣是二八年華的懷春少女,又有哪一個不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傻妹妹,你可知道,衛家若沒有個長久穩固的靠山,你便是有幸能得著你的「一心人」,又拿什麼去保住那個費盡你千辛萬苦得來的「白首不相離」?
莫安之平靜說道︰「若水雖然是一時意氣,但她剛剛說得也有道理。二皇子素有詩名,听說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妹妹嫁過去,倒是能放得心的。」
頓了頓,他又淡淡說道︰「至于妹妹擔心的那些,著實輪不著妹妹來操心。難不成,妹妹便如此信為兄不過,覺得為兄保不了妹妹們這一世的平安康泰?」
衛若蘭神色清冷,靜靜說道︰「不是信哥哥不過。哥哥是讀**的人,‘君子慮福不及,慮禍百之’的道理,想來是比妹妹要更加明白些的。咱們衛家門庭單薄,妹妹只是想盡一盡子女的心力而已。」
莫安之輕輕一笑,道︰「但是妹妹和二皇子的聯姻,如今已成定局,容不得再商議了。」
衛若子愣了愣,終于無言,沖爹爹與大哥福了一福,徑自回屋去了。
衛新元看莫安之冷冷說道︰「我不管你究竟意欲何為,我只想告訴你知道︰有些事,不是你不想,你不願,便可以逃得了的。」
莫安之對著衛新元行了一禮,道︰「父親大人對孩兒的一番心意,孩兒感佩在心。但孩兒覺得,有些事既然是孩兒的事,自然得由孩兒自己來拿主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