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進入薔薇宮。
便看見那名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他一襲華麗的紅袍,上面綴滿了繁復紛疊的薔薇花紋。他已經不是那個披著長發身穿素紅色錦袍的少年了。
他的長發被挽起,穿過雕刻著薔薇花紋飾的玉環,那玉環是他身份的象征。
當他戴上那玉環也標志著他必須選擇一個女子同他一道管理這個國家。
薔薇國的繼承人,最晚必須在繼承王位後成婚。
只有擁有妻子的男子,才能獲得百姓的信賴。那是一個男子責任心的顯示。也是一個少年成熟的標志。
他的婚姻不僅關乎著王室血脈的延續,也是他能擔當大任的表現。
可是,殿月卻是無奈的。他不願意隨便找一個女子同他一道治理他的天下。
他有野心。那野心也可以說是雄心。從他第一次陪伴父王去牡丹國參加完進殿後,他便發誓,有朝一日,若他為王,一定不再選擇臣服。
牡丹國在他眼里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土。為何強大的薔薇國要臣服于它?它僅僅是憑借著他的地理優勢而已。卻白白的充當著五國的首領。
殿月厭惡父王違心的供奉。這是強者為王的時代,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子民看低自己的領導者。
一統五國。讓薔薇國的百姓真正的生活于王城之中。他要構建屬于他和薔薇國的真正的王城。
所以,他深愛著這個國家。這個位置。高台之上,睥睨天下。他身邊的女子,一定要配得上這種權利。她要有能夠駕馭這個權利的氣魄和德行。
他滿臉凝重,轉過頭,看見朝顏。
「回來了。」殿月詢問著朝顏。
朝顏是幸福的。起碼在此刻。他心中沒有掛念之人,所有女子中,他對她是最溫柔的。可是,若他有了妻子,還仍舊會輕聲的問候自己嗎?他的妻子,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嗎?
朝顏點點頭。然後看著殿月。
「殿下…不,王上。」她習慣了那個叫法。她可以改過來,但她卻始終在強迫自己不要改過來。
當稱呼他為王上時,便是他不再對自己有專屬的溫柔的時候。
一個稱呼的改變,便是一種狀態的改變。殿月從未對她有任何情感上的表達。她明白,殿月的關心只是源于他們朝夕相處的親近。這是朝顏爭取來的。用所有的青春與時間。
「喜歡叫什麼就叫吧。這里沒有外人。」
朝顏面露喜色,轉瞬平靜。
「她來了。」
「誰?」
「櫻花國的祭司,徹雪。」
「櫻花國的祭司?」殿月回味的重復著。當日華月向他建議對櫻花國使用此計。他是默許了的。但是,一切的操作全部都是華月和朝顏的進行。所以,他對她是沒有什麼印象的。只記得當時看了那幅朝顏回憶的畫像。
美女殿月見多了。若說美女,應該誰也比不上另一名女子。可是他殿月並不是會對美女有任何倚重的。女子外貌的美,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當時听聞了朝顏的介紹。還有探子的回報。在櫻花國的櫻花幾乎要凋落光的時候,她的出現,讓全國的櫻花一夜之間全部又開滿了枝頭。
她對他來說,只有這一點是令他好奇的。
「如今她正住在流蘇閣,殿下需要面見她嗎?」
「區區一個棋子而已,你為何如此費心?」
除了不能發現朝顏對自己的感情,朝顏的一舉一動,殿月都能一眼看清。
或許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去了解。
「實不相瞞,朝顏與她姐妹情深,但是朝顏知道我和她的身份有別。朝顏不敢多加干涉,只求殿下能夠不要讓她受太多苦,安寧度日….」
「她有什麼本領,居然讓你都為他來求本王?….你從來沒有求過本王,本王自然會答應你。你不要憂心此事了。」
朝顏得到允諾,心中驚喜萬分。他居然能夠滿足自己的小小心願。這對于朝顏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寵了。
她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立于一旁。
「朝顏,你覺得本王好嗎?」
殿月突然話鋒一轉,令朝顏詫異。
「殿下自然很好。」
「呵呵,是很好。可是,本王覺得心里很空。你知道嗎?本王馬上就要大婚了。」
朝顏忍住酸澀,「恩」了一聲。
「你知道宰相之女脂顏嗎?本王要娶的人就是她。」
听到這個名字,朝顏心口縮了一下。
脂顏。五國之中有名的美女。除了死去的第一任櫻花國祭司,還有其余的已經生育了子女的以外,脂顏正當芳華,可以說艷絕五國。
這種女子,若是嫁給殿月,應該足夠配他了吧。
朝顏不言語。陷入沉思之中。
「母後對本王說,「普天之下,只有這女子足以站在你身旁,同你睥睨天下。那女子便是脂顏。」」
昨日,他去見她了。她在太後的宮中端坐著,樣子安靜,見了他只是微微點頭。太後說什麼,她就只會點頭。殿月坐在她身邊,她很自然的靠在殿月肩上….殿月卻躲開了。她也不惱,只是安靜的坐著。那樣子,真美,卻讓他恐懼….脂顏絕美,卻空洞,她似乎沒有靈魂,就像一個木偶。
朝顏抬眼看著殿月,只覺得他如此寂寥落寞。
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他︰「殿下,是否並不愛她。」
問完,她又後悔了。她是想要得到什麼回答呢?不管他愛與不愛,他都將同那女子結為夫妻。
她如此的美,並且身份高貴。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問他是不是愛她。
「愛?」
殿月反問道,表情凝重。
「朝顏,你知道本王為何如此沉重嗎?本王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明白什麼叫愛!」
他反手而立,背對著朝顏。
他看不見她在落淚。
她將自己所有的青春與生命都托付給他,而他卻告訴自己他從沒沒有明白什麼叫愛。
你一直在向某人推銷你的產品,結果那人到最後都沒明白你在說的是什麼。
這多麼諷刺。
這樣也好。他沒有變,他仍舊願意將自己的心事告訴她一人。而且只有她一個人。
華月如此嫉恨朝顏也是如此。
朝顏拼了命的深愛著殿月。殿月盡管不回報她愛情。卻無條件的信任她。那種信任可以同對華月的信任想媲美。
華月不能容許這種事情。
所以,他恨朝顏。
他有時候甚至怕有一天,朝顏會走進殿月的心里。
殿月要娶妻了。朝顏猜的不錯,他比誰都難過。
除了朝顏,沒有外人知道華月的心結。
這個少年從懂事起,心中便只有他的哥哥殿月。
他玩弄不同的女子,卻永遠不能忘卻自己對于殿月的感情。那是一種不為人接受的感情。
他無法向殿月表達自己的感情。他只能想方設法的對他好,滿足他的理想和願望。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輔佐他。
而朝顏,是一個同他有一樣理想的女子。他需要利用她幫助殿月。
他又厭惡自己利用她。給她制造機會同殿月親近。
他總是想要朝顏死去。卻次次又希望她活著。
朝顏對于他來說,是一個游戲中不可缺少的樂趣。
多麼可笑。
「你認為本王能從她身上看見愛嗎?」
「脂顏乃絕世美女,殿下定能在與之朝夕相處中愛上她的。」
朝顏說的自己帶淚,殿月听後只是苦笑。
「朝夕相處便能愛上?是不是有點過于簡單了。」
朝顏離開。前往流蘇閣。
徹雪的打掃工作還在進行著。她的衣服都已經全是灰土了。
頭發已經全是汗珠。整個人看上去髒兮兮的。
朝顏到了就那樣看著她,她打掃的過于認真,居然都沒有發現。
看著徹雪如此勞累,朝顏只覺得心酸。
「快休息休息。我一日沒來,你便被如此折磨。」她心疼的奪過徹雪手中的抹布,將她按在凳子上坐著。
「姐姐真傻,怎麼好似要哭了一樣。這樣多好,只是身體累而已。好過精神上的緊張。徹雪倒願意日日干這些,也好過別的….」她突然噤聲。收住了話。不願意讓朝顏擔心。
「別的?什麼?華月殿下來過了?」
「沒有,別的就是比如讓我去打掃茅房之類的…哈哈,你也知道,我很愛干淨,那樣不得臭死我。」
徹雪攬過朝顏緊張的肩膀,笑嘻嘻的說著。
「你就是想得多。」朝顏也跟著笑了起來。
「姐姐快點幫我干活,不要笑了。不然待會兒干不完了。」
「還有人命令你嗎?也是,我終究不能長久的幫你,只求你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好。」
在朝顏的幫助下,活干的輕松多了。
最終兩人都髒兮兮的坐下。笑著看著對方的花臉。
徹雪看天色已晚,連忙對朝顏說︰「姐姐快走吧,不然待會兒她們又該多事說我找幫手了。「
朝顏想想也是,交代著讓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朝顏離開,徹雪躺在長廊的凳子上聞著花香休息了一會兒。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來將打掃的工具收拾起來,她抱著工具往院子走,然後就呆立在原地。
殿月看著眼前這名如同髒兮兮的抱著工具的陌生女子,腦海中回憶起那幅畫,便那樣定定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