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雪抱著打掃的工具,臉上沾滿了汗水混濁著灰塵的印記。
她抬頭看見那立在離自己不遠處的男子。
身著綴滿了薔薇花紋的紅色錦袍。眉眼間透露著睥睨眾人的傲氣。他的確可以用俊美來形容。但他身上有著塵世的氣息,更貼近生活,所以他的英俊具有一種讓人生畏的感覺。似乎高高在上,又似乎能夠在瞬間讓人覺得近在咫尺。
也許,這便是屬于王者的霸氣。這種氣質,似乎是從他一出生便具有的。渾然天成,深入骨髓。
由于待了這麼多天,徹雪若不深吸一口氣,幾乎已經察覺不到周圍空氣中薔薇花的香氣了。
此時,這名男子身上散發的香氣侵襲著她。
徹雪在心中想著,又看著那男子。也許剛才覺得隨意觀察別人有些不禮貌。此刻,那男子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她也就順便仔細看了看他。
他的頭上的玉環,薔薇花的紋飾點綴其間。
「這個人,應該就是薔薇國的王上吧。」
殿月看著眼前這名女子就那樣肆無忌憚的打量著自己,沒有一絲回避的意思。
他慢慢走進她,可她仍舊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
香氣越來越近,那種壓力讓徹雪覺得此人的野心,也許是天生的。他的人生格言一定是「控制一切。」
她不能在此時示弱。
從進入薔薇國起,她便知道自己的命運。薔薇國的借口,將會在她進入薔薇國邊境的剎那瓦解。
她想不到,作為薔薇國的王上,他會專門跑來看她這個階下囚。
如今,真的來了,她自然不能示弱。萬一被看出軟肋來,也許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只差一步,殿月幾乎就要貼在徹雪的身上了。即使那香氣已經走進了自己防備的範圍,她仍舊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殿月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揶揄道︰「櫻花國第一任祭司的轉世?你就是那個即使死了好幾百年也佔據著五國美女位置的雪璨的轉世?」他的語氣充斥的輕松的嘲笑。
這樣一個已經淪為階下囚的女子,看見自己,居然毫不反應。當真是可笑至極。她明明一臉污穢,卻敢直面一名陌生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臉皮太厚。
「你不就是殿月。」
徹雪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幾個字後,看也不看他的就從他身邊拿著工具離開。
你不就是殿月。
徹雪看出他的自負,也看出他的輕視。她想和他理論,卻突然覺得沒有意義。
如此自負的人,只要攻擊他的軟肋即可。多說無益。
而徹雪果然一招擊中。這六個字,是殿月活到現在第一次听說的話。
「你真厲害。你以為本王會因為你的這種輕視而覺得你與眾不同?收起你的偽裝吧,你已經淪為階下囚,又何必再裝什麼堅強?」
徹雪嘆了口氣,仍舊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她是心虛的。一個華月已經把她弄得頭大了,若是這兩兄弟是一路貨色,她還怎麼堅持活下去。
比起華月,這個殿月也許要厲害的更多。服軟會讓他看不起整個櫻花國,太過分糾纏,也許會有比死更難過的事情。
徹雪想要繼續前進,肩膀已經被人用手從後面控制了。
今天本來就干了一天活,她累的要死,如今踫見這種力道,她感覺到骨頭好像都要斷了。
殿月松開她,站在她面前。
「不要背對著我說話,我不喜歡看不見說話人的表情。」他自以為是的提出這種要求後,似乎再等徹雪的回答。
「好。」她只是簡單的回答了這個字,便不再言語。
看樣子,他不讓自己走,她是動不了了。這整個薔薇國都是他的,干脆就站在他跟前,看他能怎麼樣。
「你…去把東西放下吧,收拾干淨,本王在這回廊里等你回來。」
徹雪幾乎是跑著走的。
這種人她太了解了。自以為成為了贏家,便跑來奚落弱者,真是可笑至極。
這個世界人的智商,完全可以說是單純。
徹雪為自己的總結沾沾自喜,卻忘記了想法單純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
殿月前來,僅僅是因為朝顏所托而已。
朝顏期望可以通過殿月的來訪,讓所有的宮人們明白,即使徹雪是階下囚,也是一個重要的角色。她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受殿月重視的棋子。
階下囚分很多類,有的可以隨時就處死,有的卻很有利用價值。
這,都要看處置者的態度。
而徹雪卻僅僅誤認為這個殿月同華月一樣,只是來奚落她。
一開始殿月只是想著來看看即可。可是,徹雪擺出一副強勢的態度,著實讓他的內心有些疙瘩。
他一心想要統治五國,今日一個櫻花國的人質都如此無視他。有人反抗,他便會有斗志。對手越是無視他,他便會越加的看重對手。這也許是殿月唯一的弱點。
他太強大,在治國的雄才大略上,琉櫻也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琉櫻不屑與他對抗。他便會懷疑,有朝一日,琉櫻會反攻。作為一個強者,他的原則便是絕對不看清每一個對手。
華月的計謀,著實是良策與他不謀而合。他想要通過此種方式刺激櫻花國,讓他們與薔薇國對抗。繼而通過真正的決斗,產生天下的王者。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沒有料到,櫻花國居然妥協了。他瞬間體會不到那種得勝的快感,反而有種失落。
殿月太好斗,他渴望通過武力的手段贏得一切。渴望所有人的臣服。
他靜靜的在流蘇閣的回廊中等待著。宮人們回來都只敢遠遠的觀望著。
她們都在心中猜測,王上怎麼回來到這里。
徹雪洗漱完畢。便拿出那包櫻花花瓣輕輕的嗅著。她太渴望回到那個滿是櫻花的國度,她太渴望能夠輕輕一抬頭,便看見琉櫻在櫻花林中對著她微笑。
殿月耐心的等待著。此刻,他也在放空自己。腦海中時而浮現脂顏的樣子。他只覺得空洞。
那樣的女子,便將要同自己度過下半身。
殿月覺得,自己缺了點什麼。
這是在權利達到頂峰時候屬于殿月的寂寞。
因為,他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缺了什麼。
他難得有這種機會讓自己整個人處于游離的狀態。在這個回廊中。
等待一個人,給了他審視自己的機會。
弦月如勾,綴于天際。
涼風四起,有宮人終于忍不住前往。這也許對她來說是一個機會。一個親近王上的機會。
有人膽怯,有人躍躍欲試。
最終,她們商量好,要一起前往。
殿月已經閉上眼楮了。听見了靠近自己的腳步聲。那腳步聲還不是一個,而是好幾個。
宮人們還沒有靠近,殿月便起身了。他環視一周。那眼神,讓宮人們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她們迅速跪下,只求不要惹惱殿月。
「你。」殿月隨手指向一名宮女。
那宮女在一瞬間有一種幸福的錯覺,當然,也只能有一瞬間。
「帶我去櫻花國的祭司那里。」
「難道王上在等那個女人。」
「怎麼可能,王上不是今天才來的嗎?」
「快跟去看看。」
……
殿月走進徹雪的房間。屋內的燭火已經要熄滅了。
她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到來。
自從華月的事情之後,徹雪便不敢睡在床上。她必須保持警惕,讓自己有機會反擊。
可今日,她真的太累了。所以,睡的如此的沉。
她的鼻端有櫻花花瓣的香氣,長發已經散開,那束帶被她綁在手腕上,生怕被人拿了去一般。
殿月將身後的宮女們遣散開,向徹雪走去。
他是下意識的讓所有人保持安靜的。
只因為她在睡覺。
殿月為自己對待一名人質的溫柔而揶揄不已。
待他緩緩走進,看見她手中捏著一個紅色的方巾,整個臉幾乎都枕在那捏著紅色方巾的手上。
她似乎有些手發麻,微微動了下。
殿月看不見她的臉,只能嗅到她身上有一種薔薇國沒有的味道。
在這充斥著香氣的空氣中,她的味道很淡很淡,卻仍舊逃不過殿月的嗅覺。
殿月很好奇,她為何有床不睡,卻趴在這桌子上。
他試圖將徹雪抱起,卻在剛剛挨到她的一瞬間,她便醒來了。
她醒來的如此突然,以至于殿月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肩膀上,就那樣尷尬的停留著。
一個人,從未試圖對誰溫柔,突然這溫柔被人發現了,那種尷尬是必然的。
在徹雪看來,此時的殿月便同那華月毫不差別。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將殿月的手打開。
卻由于一時吃痛,手中的紅色方巾落下,方巾中的花瓣四處散開,輕輕的落在地上。
徹雪驚愕的看著那些花瓣飄落。心也跟著飄落。
那是她的歸屬感。是她的寄托。那是維系她的精神支柱。那上面沾滿了她的淚水。
殿月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抬起頭打開他的手,之前壓著的額頭有紅色的壓痕。她同那畫中的女子幾乎一模一樣。卻有一樣截然不同。
徹雪的眼淚從眼眶中落出。她不得不脆弱了。她無法再讓自己堅強。此刻眼前的人是誰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拾起地上的花瓣,如同對待最珍貴的寶石,害怕她們由于自己力氣太大而破碎。
她如此旁若無人的為了這些凋落在地上的花瓣哭泣。殿月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她。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慢慢起身,抬眼看著眼前的殿月。那眼神中充滿了驚喜。
有個聲音告訴殿月,那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眼神。她的眼神,沒有畫師可以畫出來。
帶著倔強與執著,還有隨時都要閃出的鮮活。如同薔薇花瓣上的露珠,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閃爍的光芒。
殿月幾乎有些暈眩。只因為徹雪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可以如此遲滯。
然後,徹雪示意他低下頭。
他乖乖的按照她的指示行事。他厭惡向所有人低下頭,卻在那一刻忘記了自己的厭惡。
待殿月低下頭,徹雪微微踮起腳尖,將手掠過殿月的頭發,轉而滿眼欣喜的看著指尖上的那片櫻花花瓣,輕輕的將它放在那紅色方巾之中。
這一切,如此的自然。卻驚起了殿月心中的浪花。
他對這眼前的女子產生了好奇。當然,這不是愛情,僅僅只是好奇。
所有人眼里都有他,而他卻在她眼里看不見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