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走進流蘇閣內,只覺得如此異樣。
宮人們見她進來,皆驚恐萬分。
朝顏走進內室。便听見徹雪幽幽的歌聲。
宮人們集體散開,朝顏焦急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徹雪。
血已經不流了,只是那匕首如此刺眼。
身為王室的男子,無論多麼安全的環境下,匕首是不得不佩戴的。
那匕首,讓朝顏如此眼熟。
匕首的柄端,纏繞著繁復的薔薇花瓣。
殿月來過流蘇閣中的事情,她是回來才听說的。
朝顏心中是欣喜的,殿月果然真的在意她的小小願望。對于朝顏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這幾日,她被派出去查看都城的民情。
對于殿月來說,朝顏是除了華月以外,他唯一信任的助手。
她回來向殿月稟報完便到流蘇閣來了。殿月來過了,至少徹雪應該會安全一些,這些宮人至少會對她客氣一些。
她卻忽略了一點,若殿月來過,那麼華月是否會心生嫉妒。
她只想到了一點,所以導致今日,她居然會看見徹雪躺在血泊之中。
直覺告訴她,那柄匕首不可能是殿月的。那麼就只能是華月的。
朝顏走到徹雪身邊。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
徹雪仍舊輕聲的唱著歌,手中有顏色奇異的櫻花花瓣。她還不知道,她的血已經止住了。
她已經抱著必死的心了。她只想在死的最後一刻,可以好好的想想同琉櫻的過去。
那時候第一眼見到琉櫻便明白了自己的心。
那種感情,是徹雪從未體會過的。
只因為一個笑容,一個溫柔的眼神,便能夠完全沉溺于其中。
她和他經歷的時光如此的短暫,卻仿佛夠她回味一生。
如今她馬上就要死了。當真是僅僅回味一生。
她心知自己無法等待琉櫻來接她了。若真的接她回去又如何呢?
她和他是不能夠如同常人一般相愛的。
他們只能彼此看著,遠遠地。
可是,即使如此,也好過分離異處。也好過天各一方。
更好過天人永隔。
原來一切只要活著就好。活著才會有希望。
生命都消失了。還用什麼來承載感情。
她不敢流淚。若一流淚,可能會害怕死亡的來臨。
而在這個薔薇國,是由不得她害怕的。
此刻,她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而是整個櫻花國。而有朝一日整個櫻花國便是琉櫻的。她必須用堅強幫他在異國守住尊嚴。
這便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了。盡管如此的微不足道,卻要耗盡她的所有。
「朝顏姑娘,快救救徹雪姑娘吧。用她手中的櫻花花瓣…這柄匕首,我們不敢拔,本來想要通知王上,可是….」
稟報的宮人不敢多說。畢竟,華月的狀不是她能告的。
徹雪听到以後驚覺不已。
原來她的血居然如此有用。這些櫻花花瓣,又要救她的命了。
當日她將櫻花花瓣帶出來,只是為了解相思之情。沒有想到,命運如此安排,竟然又生生的要放她一馬。
徹雪看著朝顏,眼淚才流了出來。
她已經以為自己要死了,卻又有了生還的機會。
「老天真的不願亡我,注定了我要等琉櫻嗎?可是,若我活著,華月若再刁難,我又該如何活著?」
徹雪發現自己正處于兩個極端。
她為自己仍舊能活著而開心,又為自己的僥幸存活而恐懼。
「姐姐對不起你…」
朝顏不再多說。她輕輕的用手動了一下匕首,血便流了出來。
她輕輕的握著徹雪的手,然後將她手中的櫻花花瓣拿在手上。
輕輕將花瓣撒在傷口上,隨著那花瓣的顏色變為白色,最終如一道煙一般融入血液中。血止住了。
她必須小心一點,若這花瓣無法止血,她不敢拔那匕首。
徹雪只覺得疼痛不已。卻不敢動彈一下。
朝顏看她的樣子,心縮成了一塊。
「雲翠,你來壓著她。免得待會她由于吃痛而動身子。」
那叫雲翠的宮女便壓著徹雪的肩膀,朝顏看一眼徹雪,手握著匕首,卻始終下不去手。
她始終還是害怕。害怕這一下下去,她便魂歸西去。
「姐姐…我是當真不…想活…了。這…匕首…是我….自己….可,…天不亡….我…我又怕死了…心願難了…你不要擔心…若真的死了過去…也無所謂…」
終究不是鐵打的身體。徹雪已經要堅持不住了。
若這匕首再不拔出來,只怕到時候沒有體力堅持了。
朝顏的眼淚落下,心一橫,血濺的滿身都是。
徹雪已經整個人暈厥過去。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她殺過人,卻沒有料到救人的時候會如此恐懼。
殺人殺不死,可以繼續。
可救人救不活,便沒有以後了。
朝顏不敢遲疑,手哆嗦著將那剩余的全部花瓣撒在流血的傷口處。
隨著花瓣的全部消失,血止住了。
雲翠看著暈過去的徹雪說到︰「姑娘,她當真是奇女子。剛才,您拔出匕首的時候,徹雪姑娘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朝顏輕輕嘆了口氣。
她如此堅強。卻為何會遭此突變。若如她所說,這匕首是她輕身所用,那麼她又為何會選擇死亡?
即使前來做人質她也沒有說過半句喪氣話。來薔薇國的路上,她如此的淡然,就好像游山玩水一般。
這樣的她,為何會選擇自殺。
「你們听清楚了。今日听見的每一句話,都不要張揚出去。華月殿下來過的事情,你們也只當沒有見過。其中利弊,你們心知肚明。都退下去吧。」
朝顏說完,又吩咐雲翠去準備毛巾和衣物。
她頹然的坐在床邊,看著臉色蒼白的徹雪,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華月為何要如此逼迫你?好妹妹,我如何才能保護你呢?
朝顏替徹雪將一起收拾妥當。此時徹雪脈息雖然微弱,但應該沒有大礙了。
「姑娘,我們回去吧。興許華月殿下還會來。他本就與你有間隙,若看姑娘如此重視徹雪姑娘,只怕會對她更不利。」
朝顏看著雲翠,點點頭。又吩咐宮人們好生照顧,便離開了。
朝顏看著手中已經洗淨的匕首。眼中全是怒火。眼下已經不得不去找華月了。
朝顏到了薇蕊閣,侍衛見是朝顏,便放行了。
朝顏一直同華月配合,在薇蕊閣中,早已暢通無阻。
只是誰又會明白,這表面的合作愉快,私底下卻藏著多少陰謀與憎恨。
此時的華月正在薇蕊閣中休息。
他看上去睡的極香。
可是朝顏一走進,他便慵懶的睜開了眼。
他的眼楮連抬都懶得抬一下,惺忪著看著朝顏。
「朝顏,找本王何事?」
「還東西。」朝顏看他的樣子,便有股火往上竄,卻必須壓住。她不能表現出不合時宜的關心。
否則帶個徹雪的也許不是幫助,而是危險的境遇。
她已經失誤一次了。殿月只是去看過徹雪,便遭致華月的毒害,這個華月,已經瘋了。他幾乎已經容不得同殿月有關的女子的存在。朝顏想著只覺得心中一陣惡寒。
朝顏將匕首扔過去。華月幾乎沒有起身便輕松的接住了。他看著匕首。眼楮終于完全睜開了。
「她活了?」
「沒死。」
「真是可惜。」
華月有些頹喪的說著,似乎這結果令他有些郁悶。
生命在他眼里,完全就是那些可以隨意碾碎的薔薇花瓣一般。
「殿下難道不知道她是櫻花國的祭司,是重要的人質嗎?有朝一日,她也許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朝顏用她慣常的平靜的口氣質問著華月。
「她是人質。」華月輕聲的說著,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一邊時不時的放到鼻端嗅著。
那匕首上沾著徹雪的血的味道。
「可是並不重要…櫻花國如此無能,用一個女人來換取短暫的和平,櫻花國同牡丹國、水仙國、蓮花國一般,都是只知道短暫寧靜的懦夫,她根本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殿下果真如此認為嗎?殿下可知道,她的血可以讓普通的櫻花花瓣變成「三色煙」…殿下應該听聞過吧,那是同「血薇」一般的神物…殿下難道不好奇她是如何被救活的嗎?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今日我親眼目睹了….況且,殿下也許還不清楚,她不是被逼迫來薔薇國的,她,是自願前往,只為了保全櫻花國百姓的安寧…如此重要的女子,櫻花國會將她棄之如履嗎?她的重要性,殿下不要低估了…朝顏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只是,希望殿下能為王上的夢想多加考慮而已。殿月殿下曾經說過︰「絕不輕視每一個對手。」」
她故意在最後以殿下稱呼殿月,只是為了向華月表明,她同華月一樣,僅僅是看重殿月的夢想。她同華月一樣,只珍惜殿月而已。她今日的勸誡,也僅僅是為了殿月。
她不願讓徹雪受到牽扯。
華月已經恨她了。就讓他繼續恨。多一些也無妨。
朝顏離開。
華月將那匕首狠狠的扔出去,匕首正正的插在廊柱之上。
「朝顏,若非為了王兄,我早已將你碎尸萬段。還會由得了你在我面前放肆。」
華月目光中透露著鄙夷。
他起身,走到那根插著匕首的廊柱面前,將匕首拔出。
意猶未盡的說著︰
「第一次沾血,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