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殿月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便匆匆前往流蘇閣。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的迷戀那個地方。
他只是會在朝上無意間回想起當時拿著工具滿臉污穢的她。
他只是會在下朝的時候無意間回想起她被自己輕視時的據理力爭。
他甚至會在此刻回想起當時她從自己頭上取下那片櫻花花瓣時的專注的神情。
…
反正也閑來無事。
他馬上就要娶親。心中有許多的糾結。也許到了流蘇閣,能消解一些。
宮人們見他來了,嚇得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徹雪如今正虛弱的在休息。該如何向他解釋呢?
朝顏的話還在她們耳邊,她們為了自己的性命,卻是左右為難。
「她人呢?」
殿月看著這些個宮人。
她們神色緊張,哪里能逃得過他的眼楮。
他匆匆的走進內室。
只看見她安靜的躺在床榻之上。
屋里的香氣再濃,他也能聞見有淡淡的血腥味。
殿月走進徹雪。她完全處于沉睡之中,絲毫沒有察覺。
她太累了。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幾乎要被掏空了。如今還能活著,已經是造化。
「是還沒有恢復嗎?」
宮人們不敢說話,可以理解為默認,也可以理解為不知道。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將計就計。
殿月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他看著她,卻越看越不對勁。
昨日以「血薇」替她止血,按理說不應該是這種狀況的。
殿月握著徹雪的手,只覺得一陣冰涼。
脈象微弱。完全不是昨日他離開之前的樣子。
殿月從內屋出來,看的那些個宮人們汗水涔涔下落。
就那樣過了一會兒,便有宮人跪在地上打哆嗦了。
他乃薔薇國的王上,豈是她們這些下人能夠哄騙的了的。
有聰明的宮人看著瞞不住了,便不停的磕頭。
「王上,奴婢們該死,沒有看住徹雪姑娘,今日她用匕首刺進自己月復部,奴婢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幸好有那包櫻花花瓣,才將徹雪姑娘從鬼門關里拉出來…奴婢們只是運氣好,徹雪姑娘心意已決,她自以為自己要離世了,便讓奴婢們將她的那包櫻花拿給她,結果那花瓣落到徹雪姑娘的傷口上便變了顏色,徹雪姑娘的傷口便不再流血了….後來,奴婢們便一起將徹雪姑娘的匕首拔了,然後用那些剩下的花瓣替徹雪姑娘止住了血…奴婢們只害怕王上責怪奴婢們看守失職,所以不敢告訴王上…奴婢們自然愚鈍,以為雕蟲小技能瞞得過王上,奴婢們都願意領罪,只是希望王上能饒奴婢們一命…」
「還望王上饒奴婢們一命。」
宮人們隨聲附和著。
殿月擺擺手,轉身進了內屋。
宮人們如釋重負。
「用匕首自殺?你哪里來的匕首?」殿月對著徹雪說著,然後將她的被褥掀開,徹雪只穿了一件單衫,殿月將她的衣角掀開,顯露在殿月眼前的便是傷口。
在徹雪的月復部不僅僅有匕首留下的傷口,還有一處已經痊愈但仍然留有疤痕的舊傷。那是當日在適選日為了逼劍軒而留下的。
殿月把她的衣角拉好,又替她蓋好被褥。
殿月幫徹雪掖被子的時候,又看見了她左胳膊上的傷痕。
他只覺得無名之火頓時升起。
看著熟睡的她,他只能深深的壓抑住這股火氣。
他如同那日一般,將徹雪抱起向床里放下,然後在她旁邊和衣躺著。
也許由于流血過多,徹雪只覺得自己異常口渴。
她微微的動了動手,卻觸到了另一個溫暖的胸膛。
待她驚恐的睜開眼楮。
卻看見殿月正看著自己。
她幾乎第一時間想要坐起來,卻根本沒有力氣。
由于有些使勁,徹雪猛烈的咳嗽起來。
殿月坐起身來,扶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徹雪想要躲閃,力不能及。
「想干什麼?」殿月見她如此恐懼自己,之前壓抑的火氣又上來了。
「你…」徹雪發覺自己居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開口便覺得嗓子堵著東西,無法發聲。
「要不要喝水?」
殿月盡管是詢問的口氣,卻已經起身去拿水了。
他將水端到徹雪嘴邊,徹雪將頭扭開,水倒在被褥上。
殿月也不惱,拾起被子,繼續端水給她喝。
徹雪總是拒絕喝。
一次次的將水弄翻。
殿月看著她。
她看著殿月。
兩人就那樣對峙著。
殿月再次端水到徹雪嘴邊,感覺到她還是拒絕,便端起來自己喝了。
然後,他壓住徹雪的肩膀,用嘴巴喂她。
這突如其來的一招,讓徹雪毫無招架之力。她惶恐的緊緊閉著嘴巴,卻還是讓殿月成功了。
水流進了她的嘴巴。進入嗓子。她想要吐出來也已經不可能了。
這種屈辱讓她的眼淚瞬間聚集在眼眶中。
殿月看著她。
又端來一杯水到她嘴邊,她乖乖的喝了。
殿月嘴角扯起一個笑容。
「若你再如此,我便會去死。」
殿月本已經打算將之前她自殺的事情忘記,卻不料徹雪又提及此事。
他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怒火了。
「你當真那麼想死?」
「….」徹雪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那本王就成全你,讓你一次次的將生命視如草芥,本王就親自了解了你,省的本王揪心。」
徹雪一次次的傷害自己,殿月看到她的傷口,卻覺得自己身上疼。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所謂的感同身受。
他掐住徹雪的脖子,直到徹雪的眼淚落到他的手背上。
「為何不哀求?」
徹雪不說話,她也說不出話來。她太虛弱了。又怎麼經得起如此折騰。
即使殿月是控制著力度。對于已經如同空殼的徹雪來說也是致命的。
她的臉色已經發紫,也許殿月再使勁一點兒,便會耗了她最後一口氣。
最終,殿月松開了手。
徹雪已經暈了過去。
殿月取出「血薇」,又割破自己的手指,將藥喂給徹雪。
她慢慢醒過來。
殿月坐在床邊看著她。
「從今往後,你若是死了。這所有的人便給你陪葬。」
「我若想死,誰也攔不了….你…太高估我了。我如今已經來到這里,還會怕敵國的宮人給我陪葬?….她們的死活與我何干?….若你不想我死,就下令吧….任何人不得進入流蘇閣….將我軟禁起來。」
徹雪不能告訴他華月的騷擾。他們是兄弟,若自己在背後告狀,只怕倒霉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殿月。若他下令軟禁她。沒有人能夠進入流蘇閣,也許能夠讓她暫時安全。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方法了。
「任何人?宮中有人來此處滋事了嗎?」
「沒有。」
殿月看著徹雪。她的眼神沒有一絲閃躲。
她一定有事,所以才會三番五次的尋死。
「從今天起,你搬來薔薇宮隨侍。櫻花國的櫻花祭司成為本王的貼身宮女。也算是一個好對策。」
徹雪驚愕的看著殿月。她不知道他要羞辱她到何種地步。
「我即使身為人質,卻不會伺候你。你若要殺便請便吧。」
「本王要讓你做什麼,你覺得你有資格反抗嗎?」
「若無尊嚴吾寧死。」
「若無尊嚴吾寧死?你的氣節就是建立在你這條命上?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幾條命?」
「我會讓你看到的。若我想死,沒人能攔得住。」
殿月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仍舊如此倔強。她的眼神,居然讓他在剎那間恍惚。
徹雪不知道,他如此的害怕她死去。那種害怕,令殿月自己都擔憂。這只是一名人質而已。她卻用她特有的一切沖進了他的世界。
徹雪自然不明白他這樣的決定只是為了讓她待在自己身邊,只有待在他的身邊,他才能護她周全。
殿月看著她,明白她當真有勇氣做到。她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他比她更珍惜。
他最終不願再讓她繼續執拗下去,輕聲告訴她,「听說你的血能讓普通的櫻花變成「三色煙」。你如此重要,我只是不願意喪失一個好的棋子,僅此而已。」
當夜,徹雪便拿著她僅有的行李前往薔薇宮。
殿月將徹雪放在薔薇宮交給朝顏,便離開了。
他的大婚之日將近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朝顏見到徹雪,只覺得驚奇。
「王上帶你來的?」
「他說不願意喪失一個好的棋子。」
朝顏將徹雪安頓好。
前去瓏煙閣尋殿月。
殿月當夜很晚才回來。
看見朝顏在等他,招手叫她過來。
「殿下,謝謝您。徹雪若到了薔薇宮,就再也不用擔憂她的安全了。」
朝顏是真的欣喜。她只以為殿月是為了她的心願而做的如此周全。卻並不知道殿月的初衷已經在他自己都不自覺的狀態下偏離了軌道。
殿月看著朝顏。只是笑著。
「她不安全?是為什麼?」
朝顏對于殿月向來不會有任何隱瞞,她在心中想了想,還是說出口︰「華月殿下幾次滋事,肯定是宮中生活太過無趣了吧。」
朝顏說的很委婉。殿月擺擺手讓她退下。
朝顏剛要離開,他又叫住她︰「你叫她來瓏煙閣。我有話問她。」
朝顏只當是殿月要詢問關于華月的事情。她找到徹雪,吩咐她只管實話實說就好了。
「殿月殿下同華月是不同的。他不會刁難你。起碼看在我的面子上。」
徹雪看著朝顏的樣子,心中有幾分明白。
「姐姐是不是喜歡他?」
在現代,若是朋友之間誰有了心儀之人,都會由于關心而詢問。徹雪一時竟忘了自己身在哪里,月兌口而出。
朝顏趕緊用手捂住徹雪的嘴巴。
「快跟我來吧,以後這種話不要胡說,我和王上身份懸殊…況且,他馬上就要娶親了。」
朝顏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轉瞬恢復正常。
「我送你去瓏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