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徹雪只同幽露親近。
盡管幽露看上去讓人覺得很冷清,卻仍舊能夠給予徹雪溫暖。
這是一個離開父母依靠在她身邊的孩子。
這是徹雪的理解。
殿月根本無法靠近她。
他強行將她帶到自己身邊。所以他不敢在此刻靠近她。
他甚至無法告訴她,自己因為她的離開而承受的痛苦與煎熬。
他的感情,如果以前游離于空氣中。
那麼她這次的出逃,便將他對她的感情拉回了最真實的地面。
他無法再用各種理由告誡自己,那感情的一時興起。
不管她是什麼身份。他只願她能夠長伴于他左右。
然而她滿身是刺。隨時都要兵戎相見一般。
「心不在,又有何用?」
這是上船前,徹雪對殿月說的話。
殿月只是面不改色,卻心中激起一圈漣漪。
總有一日,他會讓她的心在他這里。
夜晚,他立于甲板之上。
湖面的風,夜晚很涼。混雜著湖水的味道,卻涼不過他的感覺。
殿月身上的香味顯得薄涼。
她居然連睡覺都要同那名叫幽露的少年一起。
幽露面上有難色,卻最終拗不過徹雪。
徹雪只是怕幽露受到傷害,所以她要寸步不離的著這孩子。
幽露在心中覺得好笑。自己本是跟隨在她身邊看護她的。
如今,卻由于這張幼稚的臉而讓她如此庇佑。
從小,他便厭倦那種庇佑。
幽露。露珠一樣的孩子。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脆弱的。
所以,他同瑤瑟的關系很好。他們年齡相仿,而且,他們有同樣的困惑。
在那個處處都是保護與庇佑的世界,他們不知道疼痛的滋味。不知道存在的價值。
所有人通過保護他們,而獲得自己的價值。
那麼被保護的對象又通過什麼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沒有人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他們是孤獨的被護者。
那是愛,卻讓渴望成長的他們壓抑。
作為他的姐姐,即將要繼承王位的公主幽夢。
她明白弟弟的痛苦。
所以幽夢讓幽露護送徹雪去櫻花國,這個任務也許在當時來說,是很簡單的。
但這也是給幽露一個機會,一個展示自我價值的機會。
我們,必須通過他人的效果評價,才能看到自身的所在。
一個無法獲取他人評價的人,會漸漸的活的沒有存在感。
幽夢看穿了他的厭倦。她明白自己的弟弟擁有的力量,只是他的外表如此孱弱,讓人誤以為他是弱小的。
在這種虛弱的外表下,他無力抗爭。
他總是想要體現自己的價值。作為一個男人的價值。
可沒有人把他當做男人,沒有人依靠他。所有人都在保護他。
即使他擁有比保護他的那些人更強的力量。終究還是要讓人保護。
這也許真的是一種可悲。
強者看起來弱小,外表賦予人的定勢,引導人的思維定勢。
徹雪的懷抱如此溫暖。此刻的她,很安靜。
幽露一直未睡,他的職責,是通過這個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證明他自己的能力。
他擁有的保護他人的能力。
當徹雪給瑤瑟將關于珍珠的故事的時候,幽露的心顫動了。
她將困難攬入身體內,渴望磨合成珍珠。這種倔強的人生,讓幽露汗顏。
比起她,幽露顯得如此強大。然而,他卻一直要在別人的羽翼下生存。
這名叫徹雪的女子,如此吸引著他。
「她睡了。」
「恩。」
朝顏不敢太大聲,那聲「恩」也幾乎被風聲淹沒。
她看見了殿月看見活著的徹雪時的興奮與喜悅。
她也看見了殿月由于徹雪的抗拒而產生的疼痛。
當殿月居然出現在水仙國的時候。她的心由于疼痛而揪的緊緊的。
他該有多麼痛苦,多麼煎熬。
一向冷靜的他,居然可以拋下整個薔薇國來到水仙國,只為了尋找她。
朝顏無法想象,在她為了尋找徹雪在外滯留的這幾天,他是如何焦急的盼望可以快點得到來自她的消息?
殿月,從未如同這一刻般,如此的需要她的幫助。
她終于找到了可以讓殿月幸福的途徑。
她自小便立誓要護他周全。那是年少的孩子最純真的夢幻,如今,她做到了。
為了尋找他愛的人,她盡力了。並且,讓他如願了。
心愛之人,心並不在自己身上。她當然懂得。
她不願殿月忍受這種痛苦。
她只希望守護他的愛情。
所以,她明明看見了徹雪那被迫的樣子,她仍然要將她帶回。
殿月如此愛她,她必定也會幸福。
這是朝顏的邏輯。
「殿下早些休息吧。」
「我去看看她。」
朝顏一個人站在甲板上,她要想辦法,讓徹雪接受殿月。
「原來我們都一樣。」
冥蕭將朝顏攬入懷中。
他不願看著她一個人背負太多的痛苦。即使他無法同她在一起。
那麼,便忍受這種痛苦吧,陪在她身邊,當她痛苦的時候。
「哥哥,我希望殿下能幸福。」
朝顏落淚,那淚水讓冥蕭心疼,卻無能為力。
殿月走近徹雪睡覺的房間。
幽露听見腳步聲,而後假裝閉上眼楮。
他推開門,看著懷抱著幽露的徹雪。
只覺得格外的諷刺。
多少個夜晚,他也曾如同這般,將她抱在懷中。
並期盼永遠都能擁有那種他幻想來的幸福。
門最終被關上了。
幽露看著眼前的女子。
吻在她的額頭上。
殿月離宮兩日,早朝未上。
這對于薔薇國的官員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一向勵精圖治的殿月,居然會離宮兩日不上早朝。
他們根本想不到。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徹雪仍舊被安排在原來的住處住下。殿月要給幽露安排別的房間,卻被徹雪拒絕了。
「我只願同這孩子住在一起,而他也必須活在我的視線下。」
從今往後,她不願在有所顧忌的生活在這里。這個地方,沒有資格讓她降下尊嚴。
這是一個你弱便會受盡欺負的地方。
「王爺,她回來了。」宮人稟報完,迅速離開。
華月把玩著手中的匕首,輕輕的嗅著︰「這血的味道,還真是濃烈呢。」
徹雪剛剛坐下,準備同幽露講些話。
脂顏便進來了。
自那日之後,殿月便再未過問過她。
她不知道,她被華月利用,從今往後,便不再有任何價值了。起碼,對于殿月來說。
殿月離宮兩日,她哭了兩日。
最終,她想通了許多。
她終究單純,不願求別的,只求殿月能再多看她一眼。
她知道,殿月是去尋徹雪。那個在殿月眼中獨一無二的女子。
盡管他明白,她的身份,僅僅是一個人質。而他卻仍舊深深的沉醉下去。
「王後有何事。」
徹雪在心中想笑,自己剛剛進來,都還沒坐熱,事情便找上門來了。
「徹雪,我求你一件事,你可願答應?」
脂顏說著,直接跪在徹雪面前。
徹雪驚的要扶她起來,她卻硬是不肯。
幽露站在一旁,也不搭話。這女子,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
「你若不答應,我便不會起來。」
脂顏當真是被捧著長大,她生活的太過平靜。
所以,她這種行為,無疑是一種變相的撒嬌,或者威脅。
以她的身份,相貌,有誰能經得起這樣的懇求。
她的意識中,一直有一種根深蒂固的理念︰若她要求,必然有人為她做到。
這種溺愛,不是人人都會給她的。
徹雪完全可以不搭理她。但她做不到。
傾國傾城,美麗又如何呢?終歸到底,為了一個男人而跪在自己的情敵面前。而且這個情敵,還是她假想出來的。
這個女子,她比朝顏更可憐。
朝顏明知不可得,所以不求得到。而她,明知不可得,硬是強求。
這一點,倒是跟殿月很像呢。
他們向來伸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所以習慣得到。
「不站起來說,我不會答應。「
脂顏連忙起身。擦干了眼淚。
「徹雪,我知道你無心王上,那麼….你可願讓他同我圓房…」
她說到這里,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幽露,有些不好意思。
「你說即可,這孩子不礙事的。」
「他年齡太小…」
幽露向外走去,對著脂顏說。
「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脂顏並不在意,接著說道︰「我知道王上以無心于我,但,我只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一個屬于他和我的孩子….」
脂顏突然泣不成聲,掩面而泣。
若一個女子真愛一個男子,便是願意為他生養孩子。
這是曾經在現代時,徹雪听過的一句話。
女子分娩是最疼痛的過程。
說來也許夸張。
但大意應該差不多,若一個女子真愛一個男子,便是願意為他忍受疼痛。
「你不要哭了,我會幫你,成功與否,不能定論。你回去吧。」
脂顏連聲感謝。
「不要謝我,只願你能夠多愛自己。」
脂顏愣在原地,而後離開。
她推開門,幽露就站在門外,脂顏看著眼前的少年。
「若是我生下了他的孩子,是否也會長的如你這般玲瓏剔透。」
「她已經瘋了。」
幽露躺在床上自言自語到。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徹雪坐在床邊,輕輕的吟著這句詩。為脂顏惋惜。
「哦,幽露,從今往後,也許這里會來很多人,若實在沒有辦法,你只管自己逃回去。」
她說完躺在幽露身邊。
「不知道劍軒他們怎麼樣了,突然想起來,倒是覺得有些哀傷。」
徹雪的聲音漸漸消失,最終進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