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薇蕊閣中。夢鴛太後坐在華月面前。
她的神情顯得十分倦怠,滿眼的憂愁是華月從未見過的。
華月知道,母後的憂慮從何而來。
那個名叫徹雪的名字。她作為人質來到薔薇國,本是他精心策劃的妙計。如今,卻淪為了讓他厭惡的毒瘤。
他的意識︰佔據了殿月的心,這種罪過,便只能稱為毒瘤。
令他沒有想到,那女子費盡心機的想要逃跑,卻又被殿月找了回來。
而他心心念念永遠也得不到的殿月的感情,竟然被那女子棄之如履。
這完全就是對他的諷刺與嘲笑。
背叛他的人,殿月居然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寬恕。
華月的心中盡是不安。該如何才能將這個薔薇宮中的刺拔去,是眼下華月立定的一個目標。
脂顏太過愚鈍,居然跑去求她。
這種人,虧他當時還想了一個計謀,讓她完全被淘汰于殿月的生活。簡直是白費力氣。
華月看著自己的母後,他的面容顯得十分焦慮。
這是一副關切生母憂愁的孝子形象。
「母後,難道您就放任此事不管嗎?她為何當初膽敢主動前來做人質,只怕是心中明白憑借她的狐媚功夫,沒有男人能夠逃月兌….此等女子,留著就是禍害。」
夢鴛太後看著華月。只能深深的嘆氣。
她何嘗不想將那女子置于死地。
可殿月不是她能控制的。那個孩子,即使她作為他的母親,當他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妄想改變。
當日在鳳宵殿,他已經明顯的警告了她。她不願同自己的兒子鬧得水火不容,那樣,也許才是中了那叫徹雪的女子的奸計。
她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不過是想要利用這種不屑一顧的樣子吸引殿月而已。
心機如此之深,真是可怕。
「母後,兒臣願意替母後分憂,前去探她虛實。母後不必自己出面。」
夢鴛太後輕輕握著華月的手,說道︰「吾兒華月,深知母後之痛呀。」
為了除掉徹雪,華月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但他也不願讓殿月將此事怪在他的頭上。
若是出了事情,夢鴛太後必定會替他將錯誤攔下。
這樣,殿月根本無法怪他。
他只是替自己憂慮的母親分憂而已。
「徹雪,本王已經怒了。」
華月的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
徹雪醒來時,幽露已經起來了。
「這麼早,小孩子如果睡得時間過少,可是會長不高的。」
「恩。」
幽露無奈的點頭。畢竟這張臉….
「王爺,安好。」
宮人們的問安聲傳來。
徹雪嘴角扯起一絲無奈。
華月徑直進入房中。
幽露坐在桌子旁,徹雪則就勢坐在了床邊。
華月的目光落在幽露身上。
這少年,如同女子般孱弱。仿若一陣風便會將他吹倒。
注意到華月的視線,幽露直視他的眼楮。
華月只覺得有些震撼。
那眼神,同這張臉完全不符。
那是一個男子剛強的眼神,帶著對周圍人的不屑。
這一感覺,讓華月十分不舒服。
他看向那依舊坐在床邊不動聲色的徹雪。
幾日未見。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目中無人了。
「這個房間,還真是充斥著令人厭惡的眼神。」
他從腰間取下那把匕首。
那是曾經沾染過徹雪的血的匕首。
如今仿佛一個嘲笑的證據。仿佛再宣告︰
「看看吧。我想讓你死,你便活不了。」
他嘴角旋起一個笑容。滿臉都是自然而露的鄙夷。
「為了偽裝自己的強大,便擺出輕視對手的神情,真是可笑。」
幽露在心中想著,見徹雪並不理睬這莫名其妙沖進來的男子,便端起茶杯喝起茶來。
「這是哪里來的毛頭小孩兒?」華月話音剛落,手已經打翻了幽露手中的茶杯。
茶杯落地的前一秒,幽露順手接住。
他也不惱,只是繼續用那茶杯斟茶,仿佛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華月心中漸漸明朗。
這柔弱的少年不容小覷。她從外面回來,如今這麼氣定神閑,原來是因為找了個幫手。
「真是脆弱不堪。居然企圖通過他人保護自己。所以這麼鎮定嗎?那麼,讓我拆開你的偽裝。」
華月將手中的匕首拔出,放到鼻端輕輕的嗅著。緩緩走向徹雪。
幽露意欲起身,徹雪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動。
她不願這個孩子卷入爭斗中。如今的她,還沒有能力保護這個孩子。
華月走到徹雪身邊,用那把匕首按在她的頸部。
幽露瞬間便走到他背後,華月知道,只要他有任何動作,這少年便會采取行動。
他的眼神中透著陰鷙,與徹雪的視線相對。
「幽露,出去。」
如今的她在匕首下,卻能夠如此鎮定的命令他。她真是個傻瓜。
幽露自然懂得,她心中的偉大情節又冒出來了。
她是在保護他。而她不知道,他才是可以保護她的人。
匕首的利刃幾乎要讓徹雪的頸部出血了。幽露看見這名男子的力度似乎在加大。
他可以制服他。對于這一點,幽露還是有自信的。
但他不能,因為若是在制服他之前,他匕首下的徹雪也許會受到傷害。
他還什麼都不了解,不知道徹雪同這男子之間的糾葛。所以,他必須冷靜。
「我就在外面。」
幽露離開,徹雪的心才放了下來。
華月將匕首從徹雪的頸部拿開,重新裝入了刀鞘中。
「你還真是不自量力。」
華月只覺得心里有些訝然。她,居然可以為了保護這個少年做到這個份上。
那少年是可以打敗他的。他一眼就能明白。
但,他即使再強,畢竟是在薔薇國的王宮之中。同他華月作對,就是同整個王宮作對。
「我只是太過了解你。」
徹雪話音剛落,便吃了華月一巴掌。
她起身,狠狠的還了回去。
華月的身手,即使不算優秀。
但哪里能料到,一個女子挨了他一巴掌,又敢反手再還回來。
他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徹雪有些喘不過氣來。
華月那一巴掌太狠,她的嘴角有血溢出。
華月輕輕湊過頭去,用舌頭舌忝干淨她嘴角的血。
徹雪有種想吐的感覺。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如何,因為….你即將成為我華月的妻子。」
華月走到門口,深深的看了一眼幽露。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淡去。
那少年清澈而平靜的眼眸,讓他厭惡不已。
那是一種目空一切的眼神。
他的世界,除了殿月,沒有人可以無視。華月的腦海中回憶起曾經的場景。那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場景。
「王兄,今後我也可以同你永遠在一起嗎?」幼小的華月如此天真的詢問著稍微年長的哥哥。
「當然,華月是王兄永遠的弟弟。總有一天,我會成為至高無上的君主,那個時候,你便擁有最偉大的哥哥。」
「那麼便永遠能在一起了吧。」
「沒有人可以將華月從王兄身邊趕走。」年幼的殿月如同大人一般輕輕模著華月的頭發。這是他最珍愛的弟弟。
「也沒有人能將王兄從華月身邊帶走。」華月的回憶結束,然後在心中對自己說著。
幽露進入房間,徹雪癱在床上。
她用手模著剛才被冰涼的匕首觸模過的地方,只覺得恐懼。
那是來源于對死亡的恐懼。
她發現,自己居然這麼怕死了。
她曾經一次次的尋死,面對死亡應該已經駕輕就熟了。
可如今,她卻不願意將自己的生命草草結束。
一次次的掙扎在死亡的邊緣,總以為生命消逝,便能結束一切。其實都是傻瓜的行為。
不能如此下去了。如果自己死了,那麼琉櫻怎麼辦?
他就算明白了自己是為了保有彼此感情的尊嚴而死,又有什麼用?只能徒增他的傷悲而已。
她必須好好的活著。等待有一天的重逢。不能再傻了。不能有一絲想要結束生命的念頭。
靜靜的躺在床上,徹雪的腦海中全是這些揮之不去的想法。終于要振作起來了。
華月又出招了。那麼,我就接招吧。
幽露看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心中酸澀。
她其實很軟弱。很軟弱。卻為了別人而擺出一副堅強的樣子。
她和他多麼不同。
他的外表給人柔弱的感覺,所有人都在呵護他。而她,作為一個女子,卻有了與她的身份太過不協調的堅強。那樣脆弱的她,讓人憐惜。
「幽露可有喜歡的人?」
徹雪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坐起身子詢問著。
喜歡的人?幽露被這個問題問的有些愣神。
是呀,活了20多年,所有人都將他捧在手心中,他過著這種被疼愛禁錮的生活。
哪里有空去喜歡誰?而他,也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
看著幽露愣神的樣子,徹雪突然笑了起來。
「呵呵,我真是遲鈍了。幽露還這麼小,怎麼會知道什麼叫喜歡呢?」
徹雪這句話比剛才那個問題更讓幽露愣神。
「誒,真不好呢。幽露也要有喜歡的人呀,有了喜歡的人,便會不自覺的內心強大。」
徹雪自言自語的說著,然後起身,不停的伸展胳膊和腿。
「戰斗就要開始了。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此時,在幽露的眼中。這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她的眼神,在此刻迸發著令人暈眩的光彩,那是一種明了既定前方,並且毫不畏懼的眼神。
充滿著倔強的奮勇向前。
她在前一秒還處于恐懼的邊緣,下一秒卻可以瞬間振作起來。似乎可以隨時準備著和這個世界戰斗。
她的心里,到底有什麼在支撐著她孱弱的身體。
幽露從未如此好奇一個人內心的想法。
他有一種預感,這個女孩子,一定可以讓他實現對自我價值的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