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錦宮城 第六十七章 人生幾回傷往事

作者 ︰ 皮小四

徹雪直覺得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眼楮一點也睜不開。

身心俱疲,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娶親了。

不斷的在腦海中回蕩著的是琉櫻對著一個陌生女子溫柔而寵溺的微笑。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想要說話,想要詢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或者,她喊出了聲音,可是沒有人可以听見。

「你在難過什麼?他如今幸福了呀,而你也可以安然的回去,一切就如同沒有發生過一樣…你,究竟還要自欺欺人多久?究竟還不明白狀況到何時?…你們是沒有可能的,你究竟還要執拗到何時?執迷不悟到何時?」一個聲音在徹雪耳邊響起,句句說中她的死穴。她知道,那是清醒的她在對自己做自我暗示。

可是,另一個她,執迷于這種突如其來的痛苦中,無法瞬間接受一切。

「我一直就知道,我和他這一身也無法成為夫妻,但,你能明白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嗎?我們如此深愛彼此,又為何要接受這種無端的命運?我不服呀。」

淚水漸漸的滑過眼角。

「你怎麼這麼可笑?不是你要給他一個屬于他的未來嗎?你知不知道,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妻,他好不容易的成為了你期望中的樣子,他終于可以承擔起這個國家給他的責任,你憑什麼不服?你憑什麼責怪?你要怪,只能怪你與他有緣無分。」

「那我該怎麼辦?誰來告訴我….我只是想要看著他,只是想要同他在一起,僅此而已。」

「你還活在幻想里嗎?你的要求在如今看來,簡直就是奢侈。」

「我想見他,哪怕是見他一眼,我就是因為這個才千方百計的回來的呀。」

「見了又能如何?徒增傷感而已?你是想要去確認什麼?難道你還抱著一絲絲僥幸心理,期望他仍舊愛著你,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是的,我只想看看他,無論他的情感是怎樣的,我都認了。看他一眼,就看一眼,然後離開…」

徹雪的腦子里全是這些亂七八糟的自我對話,她糾結在主我同客我無法調節的狀態中,整個人那樣躺在床上,照顧她的丫鬟看著她的表情呈現出的是莫名的痛苦,眼淚一直流個不停。

「這都昏迷了三天了,而且一直流淚,夫人,這該如何是好?」

「她為何生得男兒臉,卻是女兒身?而且這張臉看上去如此的幼小,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看著病床中的那人,清靈滿腦子都是疑惑。

也不知如何了,劍軒這幾日一直很忙的樣子。自從去了王宮,就感覺他好像一下子就開始了這種幾天不見人影的狀態。即使偶爾夜里回來,也是疲憊不堪。

清靈盡管任性,倒是在劍軒的公事上從不多問,她只是希望劍軒不要太辛苦了。所以這件事,她還沒有來得及同他商量,眼下看來,確實該告訴他了。

這幾日,劍軒正在準備特訓軍隊的人員配置。挑選優良的隊員也是一項艱難的工作。

三天下來,他總算是利用各方關系將此事辦妥。眼下只剩下訓練了。明面上,這是琉櫻王子為了加固櫻花**事力量,特任命年輕的將軍劍軒訓練一支優秀的軍隊增強櫻花國實力。實際上,這支軍隊是用來做什麼的,連劍軒自己也不清楚。一切只是服從命令,這就夠了。

今日他回來的早,便想著尋清靈說說話。好幾日沒有好好陪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琉櫻大婚給她的打擊真的很大。她同徹雪本就情同姐妹,再加上對待感情的認真與單純。也算是情理之中。

從丫鬟那里听聞了清靈的所在,劍軒便迅速前往。

病床中的少年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當日他在迎親時騎在馬上環顧四周,那少年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只是最後突然消失了。如今,卻為何躺在自己的家里?這樣細看之下,他的身形果真同徹雪很像,只是這張臉。

清靈看劍軒的疑惑,連忙解釋道是自己在琉櫻大婚之日救回的。並且告訴劍軒,這少年,其實是個女子。

劍軒檢查了她換下的衣物,兩個小藥瓶,瓶身盡管很小,但一打開,一股清新的香氣便迎面撲來。聞後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劍軒仔細看著瓶底,眼楮都看直了。

那瓶底有一個小小的印章,形同一朵綻放的蓮花,蓮蕊中心寫著一個「蓮」字。

身為暗夜部隊首領之子,這點常識劍軒還是有的。

身上有這種蓮花國宮廷用藥,此人一定不簡單。那麼為何又會來到櫻花國呢?櫻花國同蓮花國一向毫無交集,盡管看似毗鄰,可是根本沒有通往蓮花國的路,邊境上,是一望無際的沼澤。這女子為何生得男子的臉,卻是女兒身?

莫非。

劍軒突然間意識到什麼一般,沖到那女子身邊,仔細的觀察著那張臉。

然後將其中一個瓶子的藥丸給她服下。

徹雪只覺得昏沉沉的身體變得輕松了許多。

劍軒看著那女子的臉色在服下這藥丸後氣色轉好。

他有些遲疑,最終將那藍色藥瓶中的藥丸讓她服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處于震驚之中。

「原來這世上真有易容術,而且如此出神入化,蓮花國當真神秘莫測。」

劍軒曾經在邊城生活過很長時間。那里是一個匯聚著隱士的地方。許多人為了閑雲野鶴的生活往往前往邊城。也是在那里,劍軒听說過關于蓮花國的軼事。蓮花國中幾乎人人都能為醫,王室之人也正是因為掌握了驚人的醫術而統治著全國。其中,易容術更是傳說為王室絕學。今日一見,果真非同一般。這張被易容過的臉,幾乎是天生的就生于被易容之人的面目上,看不出一絲破綻。

當時劍軒根本不相信有這種事情,但仍舊听的仔細,孩子的好奇心往往旺盛。他記得,當時說此事的人十分感慨,易容之術,只有王室的一種奇藥才能破解。

思及此處,劍軒才想到,若是這女子是易容成男子,那麼身上必定攜帶著破解的藥丸。他帶著嘗試的心態,想要解開這個擁有女子的身體的少年的謎團。

徹雪的臉漸漸起了變化,首先從嘴角開始,當旁觀者全身心的關注那變化的嘴角時,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整張臉,便完全變了樣子。

緊閉的眼眸,膚如凝脂,那絕色的容顏由于病痛而顯得令人心疼。彷如一片雪花,輕盈而舞,若是陽光太過強烈,便會融化,消失。

徹雪只覺得心口發熱,繼而整張臉有一塊冰覆蓋著,慢慢的涼入骨髓,最終,緩和,變得很平靜。

這種刺激,讓她的神經一下子清醒過來,她茫然的睜開雙眼,卻看見了兩張熟悉的臉孔。

這兩張她熟悉的臉孔中,一個滿是驚訝,一個滿是淚痕。

當劍軒看見那少年的臉變為徹雪以後,幾乎驚的不能自持。

而清靈卻在轉瞬間,只思及一點,她回來了。她如此費勁力氣的來到這里,一定看見了吧。看見了琉櫻的娶親隊伍,所以,才會暈倒在街邊,她的內心是多麼痛苦,所以在這沉睡的三日三夜里,即使是昏迷不醒,淚水都沒有斷過。

而她千辛萬苦想要尋找的人,此刻,是不是早已經沉醉在別的女子的溫柔鄉中?

清靈的眼淚一直沒有辦法止住,她的心里正在為徹雪的痛苦而難過。她只是在想,該如何,如何勸她,如何安慰她。

「劍軒?清靈?」

徹雪茫然的喊出這兩個名字。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她發現自己可以听見自己的聲音,而且,那兩人的面孔是如此的清晰明朗。

「姐姐。」劍軒應聲,而清靈卻退到了一旁,她不敢說話,她在心中又有一絲期望,也許她為了逃回這里,最終累倒了,所以她還沒有來得及知道真相。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將實情說出,她剛剛醒來,必定痛心。

听到劍軒的聲音,徹雪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他居然能認出自己。她轉念一想,又有些吃驚。

看出她的訝異,劍軒將事情的經過講給她听。

「幽露,他居然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居然給了我解藥,難道….」

得知真相的徹雪在心中想到這一點,不禁感到害怕。那個孩子,他居然可以為了她做到這個份上,她必須趕緊回去,否則,萬一露出破綻,幽露性命堪憂。

「姐姐,你是要去哪里?」

劍軒拉住要離開的徹雪。

「替我易容的孩子,他一定會有危險的,我要回去。馬上得回去,在這里耽擱的時間太久了,我本來是答應了他回來看看便走的….如今,已經沒有看頭了,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他居然把解藥給我了,還騙了我,我不知道那孩子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徹雪的眼淚不斷的流著,清靈听著她的話,心中便明白了許多。她也不願再騙自己了。劍軒不是告訴她了嗎,曾經在觀看迎親隊伍的人群中看見過她,那麼,她什麼都知道了。她說「已經沒有看頭了」。該怎麼才能安慰她,怎麼才能救她呢?

徹雪注意到,清靈從一開始便沒有同她說話,她看著這個一直哭著的女子,心中只覺得很溫暖。

同樣身為女子,她們情同姐妹,如今,這眼前的一切,清靈肯定替她難過。分別了這麼久,這種姐妹親情仍然存在,只覺得心安。

身邊這麼多人為了她難過,她如何能不堅強。當務之急,便是趕回薔薇國,換出幽露,只盼他不要由于她而被牽連。而這一切,似乎顯得有些想法天真了。

盡管心中著急,她知道,自己還有事情沒有做。她還沒有見他一面,如此匆匆的來,又悄悄的去。只因為感情不在,便灰溜溜的逃開。

也罷,他幸福就好。回來不就是要看他是否過的好嗎?

他安好,還要再苛求什麼呢?

徹雪安慰著自己,然後將哭泣的清靈攬入懷中。

劍軒命下人退下,並吩咐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畢竟,這里面有些人是見過櫻花祭司的。

眾所周知,櫻花祭司應該在祭司宮。如今卻易容跑了出來,只怕是宮中憋悶,所以出來散心,遇見不測,暈倒了,踫巧來了將軍府上。一切順理成章,若是將此事講出去,非同小可。下人們都是聰明人,個個口風很嚴。

「姐姐….對不起。」

清靈一開口,便只能說對不起。她怪自己,沒有辦法阻止琉櫻的婚事。

「傻妹妹,琉櫻是櫻花國的繼承人,他是將來櫻花國的王上,而我,是櫻花國的祭司,如今,更是流落在外的一個人質而已…我和他,永遠都不可能的。你不要怪你自己,更不要怪他,他若真心愛那女子,我只盼他能幸福。」

「可是,王兄不可能愛上那女子的…王兄愛的是你呀。」

清靈心中盡管責怪琉櫻,可是兄妹情深,血緣相連,她總覺得自己是能看懂琉櫻的。她根本不相信,琉櫻會愛上那個錦玉公主,這一切,讓她覺得根本不可思議。

「愛,那又如何呢?我們不能在一起,一切都是空的了。」

徹雪說的十分灑月兌,可劍軒明白她的痛苦。

她總是一味的堅強給人看,到頭來,一個人默默的數傷口。

在劍軒看來,她能夠易容來到這里,而且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傷痕,想來來到這里是極其輕松的,最終的暈倒,應該也是由于得知了琉櫻的婚訊。她的內心是受著怎樣的煎熬,她不願意與別人說,只是怕他人為了她而難過。

「你們先聊,我出去了。」

徹雪將在薔薇國的種種都講給清靈听。當然,報喜不報憂。講前往水仙國的趣事,講蓮花國的空靈,講遇見的有趣的人,將瑤瑟,翩躚還有幽露。甚至講華月,脂顏還有殿月。講所有人的有趣與獨特。

在清靈的眼中,訴說著這些故事的她顯得很安靜。她給清靈的感覺是,在薔薇國,我待得很安靜。沒有紛繁的身份糾葛,沒有愛情的求而不得。只有安寧。一切安好。

清靈慶幸,她仍舊是她,倔強的堅強,偏執的堅守自己的想象,然後去行動,做一切她認為對的事情,然後總是擔心身邊的人為了自己付出太多。

人,越是不想得到,往往全部都會屬于她。

她不會去要求別人的幫助,然而,總有人願意無條件的去幫助她。

因為,真誠的毫無計算的感情,讓一個人看起來,比容貌更美好。

劍軒快速的來到王宮。

琉櫻正在書房中。

錦玉總是片刻不離的呆在他身邊,他也不驅趕。

總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如今看來她倒是越挫越勇。一心想要控制,就讓她自己一個人游戲。如果反抗她,反而會讓她覺得更有意思。

這樣反而好,外人看來,琉櫻王子同錦玉公主的婚姻生活如此美滿,琉櫻的繼位也是指日可待了。當今王上早已有意退位,只是見琉櫻仍舊幼稚,所以推遲至今。想來,這個錦玉公主當真是拯救了琉櫻,讓他開始勵精圖治,關心國家大事,事事親力親為,唯恐少學了治國之道。

王上親自夸獎錦玉︰「有媳如此,夫復何求?」

燻若王後也是對錦玉贊不絕口。盡管她心中清楚,琉櫻答應娶錦玉,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開始,琉櫻的拒絕十分明顯,可是不出幾日,他便主動要求要娶錦玉為妻。作為母親,親眼見證了自己的兒子曾經那般深愛一個女子,怎麼會相信他的要求。

琉櫻並不隱瞞王後。他只說了一句話,王後便心知肚明了。

「母後,您可曾記得,您對兒臣說,兒臣只有變強,才能不忍受擔憂之苦,讓她生活在兒臣看得見的地方。」

如今,琉櫻的羽翼漸豐,不管他是為何,他願意擔當起他的責任,不管理由如何,她一定會配合。不僅是作為一國之後,更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母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走出陰影,重新打造未來。

劍軒行禮。那眼神琉櫻一看便懂。劍軒必定有事稟報。

錦玉看出來琉櫻想要她離開。但她並不願意,所以一直裝著看不懂。

劍軒心中焦急。徹雪已經知道一切,只怕是馬上就會離開。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作為她的弟弟,一定要讓她見琉櫻一面。

「玉妃可知女子不得參政?身為妃子,職責所在,莫非需要臣子的教導?」

劍軒的口氣中盡顯一個臣子的忠臣與職責,完全沒有說教的意味,那是一種好心的勸解。在這個櫻花國,劍軒可以說是錦玉很好的消息來源,在錦玉看來,劍軒一定是為她好的。她想了想,若是如此太過強硬的話,琉櫻也必定會厭煩。他嘴上不說,心里肯定早已經把她罵了個遍了。是該軟硬兼施,身為他身邊合適的妻子,懂得明白他的眼色也是一種接近他的手段。

錦玉對著琉櫻微微一笑,從劍軒身邊走過,手指拂過劍軒的長袖。微微頷首。

劍軒心中想笑,真不知她是心機太深,還是太過單純。

錦玉一離開,劍軒便正色道︰「殿下,臣接下來說的話,您只管听就好…臣不知殿下如今的心思,只是,接下來臣說的每一句話,並不是以臣子的身份同殿下交談,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告訴殿下,到底要如何做,只看您了。」

琉櫻微微頷首。放下手中的奏章。

劍軒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緊張,因為居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想到徹雪那一臉的淚水,還是決定豁出去了。他賭一把,琉櫻一定還愛著徹雪。

「她回來了。」

整個書房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凝固了。琉櫻有一種預感,這個她,就是她。他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動起來。在沒有預兆的情況下。

「您不必猜疑,是徹雪。她回來了。就在我府上。….」

劍軒還未說完,琉櫻便已經來到了他面前而後快速的走出書房。

劍軒尾隨其後,錦玉一直在書房外候著。看見琉櫻匆匆離去,那眼神中滿是甜蜜與溫柔。那,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拉住劍軒,意圖一同前往。卻被劍軒制止。

「玉妃,臣勸您不要過多的干涉殿下的事情,殿下表面上不願搭理您的行為,您便以為他默許了嗎?….其實,殿下喜歡的是懂得進退的女子。若是您逼的太緊,只怕是逃了你都不知道。」

劍軒快速離開,留錦玉一人呆立原地。

她口中喃喃︰「不能逼的太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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