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人眼看著琉櫻王子急匆匆的出宮。那眼神中透露著旁觀者無法察覺的深情。
那深情中,還充滿著忐忑。
當听到劍軒的話時,琉櫻不得不承認,他亂了陣腳。
他甚至以為這是一個夢。他的听覺出了問題。她怎麼可能回來呢?她如何逃月兌薔薇國的控制回到這里,回到他的身邊?然而,當琉櫻終于到達劍軒府邸的大門口時,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再思考這些無所謂的問題了。
她回來了。在劍軒府上。那麼,她知道一切了吧。她會如何認為這一切呢?琉櫻只覺得,一切仍然仿佛在夢幻之中。沒有真實感。
就那樣呆立著。這個如同櫻花般的男子,此刻的神情充滿著矛盾。他在現實與幻想中徘徊著。一切都可以;理解吧。日思夜想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通知你她回來了。你敢不相信嗎?自然不能,心不停的說服自己,必須相信這一切,哪怕是一時的幻覺又如何呢?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她的消息,那麼即使是幻覺也好過連幻想都不敢。因為關于她的一切消息,對于你來說都是如此重要。
身體根本不受控制的被心意牽引著。恍然間到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琉櫻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拳頭。不禁低聲問自己︰「我,在做什麼。」
劍軒到達時,看見的便是發呆的琉櫻。他眼神中全是猜疑。到了地方,終于害怕了?怕一切只是個急匆匆的幻覺,怕一旦現實破裂了,便是傷口的疼痛。
徹雪不顧清靈的勸阻,執意要離開。她必須走了。如果不趕緊走,幽露說不定有危險。這個理由,足以說服她。也許,在她內心深處,還在害怕著什麼。害怕面對那個自己心愛的人。劍軒離開以後,至今未歸,那麼他會是去找他了嗎?告訴他她回來的消息。
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的矛盾,她心中,其實一直期盼著,可以見他一面,僅僅是一面就夠了。但她又害怕,已經娶親的他,還會因為她回來的消息而激動嗎?
當初所有的海誓山盟,都隨著他同別的女子的婚姻而結束了吧。
時間,分隔兩地,讓所有的悸動都被磨平了。
難道要讓他親口告訴自己,我已經愛上了別人?
那種打擊,也許比分別更可怕。
徹雪發覺,面對琉櫻,她是如此的脆弱。
因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所以期望活在最初的幻覺里,不願醒來。就這樣,悄悄的離開,離開這個地方,從此,不再期盼他會去迎接她回來的那個虛幻的未來。從此,再無交集。他擁有屬于他的人生與責任,而她,不再是牽絆他的溝壑。
可是,仍舊如此的不甘心。
好想,即使受傷也要親口驗證,是否真的已經不再愛自己了。
徹雪的腳步是遲疑的。她有一種源自內心的期望,走慢一點,給她和他一個見面的機會吧。也許打開這扇大門,他會同時推門而入,那麼,就讓她問清楚一切,然後離開。
從此以後,應該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她知道琉櫻的性格。當初,即使她擁有同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相同的容顏,他也根本不屑于看她一眼。如今,他願意娶那女子,必定是深愛不疑。
糾葛的想法,纏繞著徹雪的腳步。
在清靈看來,此刻的徹雪是如此的痛苦。
她的腳步如此的沉重,盡管口中吵鬧著要快速離開,可她明白,她舍不得,她不甘心。
她為何要回來。難道不就是因為要見他一面嗎?
可這個卑微的願望,耗盡了她那麼多力氣,換來的卻是看上去愛情已經消失了的的噩耗。
徹雪突然有一種感覺,如今的自己多麼像人魚公主。每走一步都覺得腳尖疼痛。
因為,她要走的是告別這場感情的路,如此踟躕,舉步維艱。
琉櫻仍舊愣在那里。劍軒看他一眼,上前推開了門。
就在那一剎那,清靈拉著徹雪的衣角也走到了大門處。
聲音的傳播需要介質的話,那麼感情的流動,應該同樣需要介質,那麼,那個介質是什麼呢?
我們看見自己心中期盼的對象,通過介質那人的形象進入你的視線,然後,目光交接的瞬間,便可以听見有東西碎裂的聲音。
思念被塵封著,每天都會產生新的思念,覆蓋在舊的思念之上,隨後日積月累,厚厚的一層,慢慢的越積越多,為了讓那思念不要太過肆意,便會將它冷凍起來。
然後,四目相對,執手相看淚眼,便是打碎這思念的工具。
碎裂的聲音里,有眼淚滴落的叮咚聲,有心跳回蕩的緊張感,有呼吸融合的氣息。
一切的一切,仿若都是為了思念被打碎時的場景而設置。
在那扇被打開的門的兩端,是夢想照進現實的璀璨。
如此美好,惹人落淚。
一直期盼的一切,未見面時幻想的種種相遇的場景,在這種不期而至的狀態中,趨于平緩。
剩下的只有四目相對。似乎說不出一句話來,也不知道該說出什麼。
那日思夜想的眉眼,無端的突破了思念的壁壘,深深的刺進彼此的靈魂中。
那昨日離別的眼淚,只是為了今日的重逢而增加小型劇目。分別了又如何,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彼此又重新相遇。
看著那個人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沒有變一般。
徹雪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凝滯。她在恍惚的驚喜之後,感覺到的是深深的難過。
她的腦海中,不住的想象著,他會如何開口,如何對她說第一句話。
琉櫻幾乎不敢相信。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這扇門背後等待他的不是夢的破滅,而是真實的她。
多少個夜晚,多少個閑暇的時光,他曾經在腦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著與她再次相見的情景,他一直在想,當他前往薔薇國接回她的時候,她會是什麼樣子。
她居然回來了。看上去仍舊沒有變,還是那樣的眉眼,只不過,那倔強的眼神中,多了一絲陰霾。
琉櫻只覺得心中一緊,他知道,她一定誤會了他的婚事。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渴望他即使不解釋,她也能懂。
清靈和劍軒看著這兩個完全沉浸在彼此世界的人。根本插不進一句話。
可這畢竟是外面,若是讓路人看了去,只怕會引來是非。
必須有一個人打破沉默才行。
「殿下進去吧,外面人多。」
琉櫻回過神來,走進門內,這樣,他便離她更近了。
他可以清楚的听見她的呼吸。院子里畢竟還有人,琉櫻克制住自己的激動。向劍軒示意。
劍軒領著琉櫻前往偏房,清靈拉著徹雪跟在後面。
琉櫻先進入房中,徹雪的腳步是木訥的。她開始害怕了。而身體卻是不由自主。她是完全可以拒絕跟隨的。卻在看見他的剎那,一切的疑慮和難過都坍塌了。
劍軒將門關上,看清靈一眼,隨後便在不遠處替兩人把風。
門關上的一瞬間,整個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那門閂扣動的聲音,回蕩在屋內,使一切顯得更加的寂靜。
沉默的空氣流淌在屋內。
面對面的站著。
沒有人敢開口。
淚水從徹雪眼角滑落。
終于流出來了。原來,還是做不到完全的祝福,做不到完全的認命。即使,他娶了別的女子,心里的感情,卻不能隨之劃上句點。
只要你真心的喜歡過一個人,你的心就有一部分是永遠屬于他的。
「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嗎?對我,連一句話都沒有了嗎?」
不爭氣的眼淚,徹雪茫然的捂住了臉。此刻,她忘記了在薔薇國拼命要堅持的自尊。面對琉櫻,她永遠是弱者。
為什麼,即使是這樣,卻比以往更加強烈的感覺到愛呢?也許,真的是分別的太久,愛而不得,自然強烈。自然心中騷動。
是時候,該離開。不要知道答案,不要知道原因。
就這樣保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吧。起碼,還能支撐著活的快樂一點。
不能,不能听見他的解釋。只要他不說,她便可以一直認為他深愛著她,如同以往,從未改變。自欺欺人,又未嘗不可。害怕失去,害怕那份感情有任何閃失。她不能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那種無法控制的心情,驅使著此刻的徹雪轉身離開。
她不是這樣的。琉櫻突然明白了,她心中的悸動,眼神中的疲憊與痛心。
能夠如此安然的回到櫻花國,一切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吧。她回來,應該只有一個原因,是為了見他。
可是,她看到的卻是他的大婚。該如何解釋。若是說利用這場婚姻,她一定會有壓力吧。若是不解釋,她一定帶著心痛逃走。
原來,她的千里迢迢滿月復深情,換來的卻是他給她的失望與沮喪。
琉櫻只覺得如此心疼。他矛盾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敢解釋,也許解釋和不解釋帶給她的都是壓力。
再次面對她,那些想念的瞬間迸發的力量太過強大,居然讓他膽怯起來。
然而,當意識到面前的徹雪想要離開的想法時,他終于無法在沉溺在自己無端的擔憂中了。
那些都是後話,必須趕緊在此刻抓住她的手。
當徹雪的手觸模到門的瞬間,便被琉櫻一把拉住,跌入了他的懷抱中。
如此溫暖,讓人沉溺。
「對不起。」抱著懷中的徹雪,琉櫻只能說出這三個字。
他說了對不起,這讓徹雪預料不到。原來她千辛萬苦營造的相遇,換來的卻是一句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她有些害怕他接下來的話了,莫非他真的愛上了別人,可這懷抱如此的溫暖如昔,這言語如此的深情,她怎麼能相信他是由于愛情而娶了別的女子。因為她太愛他,因為她和他曾經有最美好的感情,所以她潛意識里仍舊對他充滿著信任。他不可能這麼快見異思遷。
徹雪抬頭,迎上琉櫻的視線,她清楚的明白。他心中仍舊有她。
是因為無奈嗎?她居然又任性的忘記了他的身份了。
他並不是普通的男子,他的肩上背負的東西,不是早已經明白了嗎?
也許從一開始,她心里便明白了,琉櫻娶那女子,是由于身份與責任。可她不願意用這種理由說服自己,這樣子,便更加深愛他,便更加想要見他了。所以,不停的暗示自己,他是由于愛情而娶了別的女子,這樣子,是不是放手的更快,更加明白現實的殘酷?
她終究是傻的可憐。這也許正是她內心深處渴望見他,又抗拒見他的緣故吧。太愛了,卻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和方式面對現實的不允許。
在他的懷抱中,如此靜謐,安好。她沉醉在這種滿足感中,試圖忘記一切不愉快的現實,而後告訴自己︰「到此為止吧。憂傷和疑慮,痛苦和責怪,都到此為止吧。」她原本不知道該放在何處的手將琉櫻的腰攬住。
「額….」琉櫻想要開始解釋,他不能讓她沉浸在誤會中。
「琉櫻….我好想你,在沒有見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想你到底在做什麼,想你有沒有開心的生活….真好,你一切都好…原來我要的就只是這些而已…」
多說那些又有何用呢?若是自此一別,再見應該已經無望了吧。
活在幻想中,不戳破事實又有什麼關系。
最起碼,在這個瞬間,她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見他對她的感情。如同曾經一般熾烈。
娶了別的女子,是形勢所逼吧。好不容易相聚,為何要浪費時間。
她能夠再次見到他,可是用別人的性命抵押著的。不能浪費,一點都不能浪費。
徹雪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了。她緊緊的抱著琉櫻,如同曾經。
害怕失去。卻已經失去了。
驀然回首,還有什麼可言。
深情依舊存在,卻不能全部用盡,多麼可悲。
當我們彼此擁抱時,便是心和心靠的最近的時候,如此近的距離,怎麼能看不破一個人的脆弱。
他們彼此都懂了對方的想法。
真的可以什麼都不說,僅僅是一個眼神,便能看懂深愛的人。太過深愛彼此,那感情無法掩藏,怎麼能看不真切。
一個人有不可言說的隱情,一個人有不願觸踫的傷口。
那些毫無意義的一切對于他們來說,顯得無足輕重。
關鍵不是所有的起因,關鍵是如今依然彼此相愛。
明明就是無法相守的兩個人,早就該明白這份感情的結局,還在意那麼多只是徒增傷感。
此刻沒有櫻花國的王子,沒有櫻花國的祭司。沒有不可以發生的戀情,沒有成為人質的那一場經歷,更沒有已經娶了別的女子的琉櫻。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就像海水一般,因為有強大的生命力,所以將一切都流逝掉。
這也許是當下最好的狀態。
細碎的光線,照進沒有點燈的屋內。兩人相顧無言,卻對視一笑。
這,是屬于相愛之人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