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公主焚香沐浴了之後換上了一件銀紅繡團鳳圖案的衣袍,站在鏡前打開脂粉盒輕輕地抹起來,頓時,鏡中的人兒粉腮含春,威而不露。
她滿意地照了照鏡子,嘴角微微一勾,這半年的禁足日子總算熬出了頭,不和她這一身出現在皇兄的面前,他會不會為自己而傾倒?
正在她心思活絡的時候,果然侍女急匆匆地進來,「公主,宮里來人宣您進宮……」
「慌失失的有失體統,本宮已知曉,下去領罰。」她嚴厲地道。
侍女縮了縮腳,臉上有幾分畏懼地應「是」。
嘉元公主信步邁出閨房,雙手籠在袖子里,大聲讓人去備馬車進宮,看到廊下站著的黥面男楊浦背著光站在那兒看著她,目光微沉,她的頭不自覺地微微一昂。
楊浦看著自己的妻子如會情郎那般精心打扮,本已徐娘半老了,偏梳了個年輕婦人的發型,戴上幾只貴重的瓖寶石的釵子,他的瞳孔就是一縮,他為她丟了前程讓家族蒙羞,她倒好全然不放在眼里,他在布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今天很關鍵,能不能置那個南齊女人一死就要看今天了。」他沉聲開口。
嘉元公主看到他沒有口出惡言,暗自松了口氣,在這個節骨眼里她可不想跟他起爭執,蓮步輕移到他面前,兩眼與他直視,「我曉得。」
楊浦別開頭,頂著漸漸高升的烈陽離去,那背影孤單而蕭瑟,即使有烈陽當背景。
嘉元公主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昂著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今日的皇宮格外的熱鬧,很多大貴族都有前來,歐陽左相與新上任的右相分庭而坐,有這兩人在,那群大貴族們都沒敢滋意喧嘩。
二皇子夫婦一道前來,與完顏左相微微打了個招呼,然後徑自與新右相打了個火熱。
二皇子道︰「右相看看今天運程如何?」
那位新右相道︰「秦王,我又不是那神算子如何測得天機?只是那等妖女要害我大魏的運程,我身為大魏的臣子自然容不得她肆意妄為。」微黑的臉更是不見了半分寬容。
二皇子妃眼眉一挑,「如果她真是南齊的探子,我這妯娌也不會干坐著,只是睿王到底年輕,還是被她攥在手心里,不然哪會處處包庇她……」
「住嘴,男人說事如何輪到你一個女人插嘴?」二皇子拓跋圭朝妻子怒喝了一句,「不讓你跟來,你偏跟來,還不趕緊去向阮妃娘娘問安?」
二皇子妃頓時惟諾起來。
那位黑臉右相看了眼這夫妻雙簧,眉尖輕皺,「秦王何必枉做小人,臣是大魏的臣子,若睿王真的偏幫他的王妃,臣自然也不是等閑的。」說完即坐下,不再與這對夫妻套近乎。
二皇子夫婦也沒有什麼不悅狀,他們的出發點也是要試試他的立場是否堅定?這回看他這反應心中早已有數,若能借此把拓跋晏拉下來自是最好的結果。
二皇子妃見這兒沒她什麼事,悄然給丈夫使了個眼色然後前去給阮妃問安。
嘉元公主到的時候,周圍已是坐滿了人,他們听到唱諾知道來人是皇帝的親妹子,遂也都起身問安,嘉元公主一派威儀地點了點頭,這兒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楊浦提攜上來的,在這次事件中發揮了極其大的作用。
嘉元公主剛坐下,楊朵朵就已急匆匆趕到,兩眼在場中 巡了一下找到了母親,很快就上前去挨著母親坐下,半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已出嫁乃魯王拓跋淵的側室夫人。
嘉元公主看了眼女兒,沒有阻止她,兩母女還私下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
拓跋晏進來的時候,全場都寂靜下來,所有的竊竊私語聲都停了下來,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長相俊美的年輕王爺身上,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是紅的還是黑的?
站在他身邊的完顏雄感覺到老爹那凌利的目光,嘻笑出聲,一副沒有正形的樣子看著拓跋晏,「睿王爺,沒想到你是如此得到大家的愛戴啊?你看你這一來,大家都注目相迎……」沒厘頭的插科打諢的話隨即出口。
拓跋晏沒有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隨即嘴角一冷,沒有說一句話即穿過眾人的目光往前而去,那些目光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轉動。
完顏雄也不惱笑嘻嘻地跟上去,兩手還搓了搓,他這姿態一擺出來,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睿王一派的人,看他的樣子也沒有過多的操心,這回他們的心里都微微起疑,睿王怕是已有定策了。
黑臉右相的臉微微抽搐,抬眼打最了一通這睿王爺,看這外貌是比另外兩位要好些,只希望他待會兒別犯擰,心向大魏才好。
完顏左相看了眼兒子後,即轉頭與身後之人密語幾句,似沒有看到那邊徑渭分明暗流洶涌。
二皇子急忙上前與拓跋晏說話,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期間還不忘裝模做樣地提點五弟幾句,話里話外皆有影射。
拓跋晏面容一冷地看著他,「二哥,父皇還沒定我王妃的罪名,你現在就說些讓弟弟明辨是非的話是不是太早了些?」
二皇子被他這樣搶白了一句,心頭不爽,臉上不顯地干笑了一會兒即不再熱衷與他說話。
「皇上駕到——」
明禎帝隨著唱禮太監的喊聲,邁著方步進來,前方的龍椅早已擺好,眾人下跪下迎,他龍目微微一掃,最後定格在妹妹嘉元公主的身上,眼里利光閃了閃。
「都起來吧。」
皇帝一聲令下,一片衣物摩擦聲,眾人都起身。
黑臉右相第一個出列敦促明禎帝公審李凰熙,最好讓這個南齊探子無所遁行。
明禎帝眉眼微微一掀,欣然允奏。
眾人自然大呼「聖上英明」。
李凰熙還沒有踏進大殿即听到里頭的聲音,此時她微微整了整衣物,看了眼那前來宣她的內侍,「走吧。」
她無所畏懼地樣子落入一眾宮侍的眼里,開始有些輕視她的宮侍都不由得凝神凜氣,這睿王正妃強大的氣場壓得他們微微喘不過氣來。
在進殿之前與阮妃微微一點頭,她昂首踏進那個審判場。
她的出現讓眾人都沸騰了,很多人都起身猜疑她的身份,完顏左相嚴肅道︰「我記得睿王妃初初面見皇上的時候那英姿颯爽的樣子,那字里行間維護著你一個南齊女子的尊嚴,現在我且問睿王妃,你到底是誰?」那個誰字咬得無比沉重,無比清晰,容不得她蒙混過關。
嘉元公主適時道︰「你不會不敢認你家祖宗吧?長樂公主,別讓本宮瞧不起你,不然當初你說的那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就會淪為一場笑話。」
「請睿王妃不要糊弄我等……」咄咄逼語聲在那群大貴族當中發出,听來極其的刺耳。
「私聞南齊的長樂公主也是個人物,現今你到了我們大魏就要縮手縮腳嗎?自古以來有本事之人莫不是行不改姓從不改名,長樂公主,莫非你連自認名號的本束緊也沒有?」尖銳的逼問同樣擾人心神。
「……」
拓跋晏看著他們一個又一個出言朝他的妻子攻擊而去,袖下的手已經握得死緊,臉上的神色似乎已經繃緊到了極點,只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明禎帝看了眼兒子泛紅的雙眼,微微嘆息一聲,這事情弄到這地步非他所願,只是這事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了結掉,會動搖他大魏的根本。此時看到場面似乎要失控,他忙抬手想要制止。
李凰熙已是一臉凜然地踏前一步,只見她的芙蓉臉上掛著一抹嘲笑,道︰「我自幼也是熟讀聖賢書的,自然也知道出嫁從夫的道理,現在你們用如此有違禮教的問題來問我無非是要逼我承認自己的身份。」她的聲音並不響,但是卻有著一股讓人仰視的味道,那些大聲質問的人自然閉上嘴巴,兩眼盯視著她。
她環顧了一圈,看到了各色嘴臉,她一臉鎮定,從容不迫道︰「我就是你們口中的那位南齊長樂公主李凰熙。」
此時此刻,她的聲音很穩沒有半分打顫,沒有被人發現身份的窘迫,只有滿臉皇家的威儀,這讓她並不高揚的聲音帶上了幾許天生高貴的味道,就連北魏的君主明禎帝也不得不側目,隱隱有一種這女子生為女子倒是可惜了,若為男子怕是那能名垂青史之人。
她承認了,她居然承認了,嘉元公主母女倆眼里都有幾分不置信,他們甚至還沒有讓證人出來指證她的身份,從而讓她無所遁行。現在倒好,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打亂了他們之前所有的設想。
嘉元公主兩眼如蛇光般盯視在李凰熙的臉上,她怎麼可以不當一回事?讓這段時日沾沾自喜的自己情何以堪?她花費了那麼多心思不是為了她那句輕飄飄似沒有分量的話語。
她這麼快自認身份比她被逼得無路可走惟有自認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拓跋晏松開暗中緊握的手,起身睥睨了群臣一眼,朝明禎帝微微躬身道︰「這並不是什麼聳人听聞的事情,我拓跋晏自認也沒有欺騙過你們,從一開始我就說她是我的正室夫人,而我的夫人只有一位,那就是李齊的長樂公主,父皇也是知道此事的,所以不存在我們欺君一說。」
明禎帝點頭道︰「朕確實是早已听睿王稟明他妻室身份之事,只是朕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公布而已,大家不必感到吃驚……」
黑臉右相急忙起身道︰「皇上,臣握有她是南齊探子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