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等你 41,獵鹿人(四)

作者 ︰ 林笛兒

這張臉黝黑粗獷,被濃密的胡須遮去了大半的面容,頭發蓬亂如雜草,衣衫又皺又髒,一時間,即使覺得他似曾相識,但絕不會認為是自己所熟知的某人。文字首發

幾次相見,要麼是遠遠的看一眼,要麼就是暮色四起時。

這樣的一個人在腦海中不會停留很久的。

可是他錯了,她是鐘藎,不是別人。她曾是他最最親密的人,他的氣息,他抽煙的姿勢,特別是他的眼神,哪怕是在人群之中,她也能第一眼就認出他來。

他告訴過她,有時為了挖出罪犯的同伙與老窩,他會喬裝成最不起眼的人跟蹤罪犯。她問是不是易容術,他大笑,我還江湖大俠呢,沒那麼夸張,稍微弄下就可以了。

看守所前的驚鴻一瞥,她慌亂地掩飾住了。

花蓓說她是個傻瓜,是個笨蛋,為了他臨走前的一句「我愛你」,她在江州等了三年。

是的,她又犯傻了。

她想,這麼費盡心計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是因為在意麼?不肯枯燼的心又蠢蠢欲動。

一千次一萬次地說死心,只要出現一點光明,她還如飛蛾般撲上去。

她不動聲色地期待著。

安鎮之行,他的一路相伴,讓她心滿是戚戚。在火車上,他急速縮回的手,讓她想樂。他疏忽了遮掩那個月牙型的疤痕。

他沒有食言,他終于陪她回過安鎮,只是油菜花還沒有開盛。

那兩天,真是最最幸福的時光,有小姨、小姨父,有何勁和紅葉,還有他。在小巷、田埂,她能感覺到他默默相隨的目光。

去江州的路上,她突然決定中途下車,是因為湯辰飛的電話,還有她想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會對她如何?

這是他愛她的方式麼,怕她不能原諒她,只敢這樣接近?

他仍隱身在黑暗之中。

在那個雨天的傍晚,常昊過來接她。下車時,到寧城打工的小情侶問常昊是不是她男友,她非常認真地否認了。她知道他也在車上,她是說給他听。

就在胡微藍向她出示她「勾引」牧濤的罪證照片時,她的白日夢戛然驚醒。

他以喬裝的方式出現,也許是為了愧疚,也許是心里面還有一點對她的留戀,也許是他不想他心中留有遺憾,但是這份愛已經見不得光了。

凌瀚已經不是自由之人,他再也無法以「凌瀚」的身份來表達對她的在意。

就在那張照片的一個邊角處,她看見了一只有著月牙型疤痕的手。

那個晚上,凌瀚也在。

她不懷疑他會**下她與牧濤的照片,但以他的職業習慣,必然知道拍照片的人是誰。說不定她和牧濤分別後,他還和她一塊去了第六街區。

他看著她被別人羞辱,卻沒有出面澄清。就像去小屋見衛藍,他看見她跌倒在雨中,卻不會伸手攙扶。盡管他後來為她撿起圍巾,給她買藥,送她回家。

以後,他或是啞巴,或是別的什麼人,還會出現在她面前,這種所謂的關注,不會讓她心動,只覺惡心。

今天,她是故意來雞鳴寺等他的。這兒不是她常去的地方,又是座寺廟,他會不放心追來的。看看,他依然牽掛著她。

又如何?再扯不清,她就真的成了一個名幅其實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了。

沒有結果的相愛,不如兩兩相忘。

鐘藎站起來,用力地深吸一口山林的氣息。山中夜寒,她覺得有點冷。四十分鐘差不多到了,再不過去,花蓓又要河東獅吼了。

她沒有說再見,是真的不願意和他再次相見。她不忍說她的「凌瀚」已死,但她明白,昨日已逝,永不再有。

凌瀚沒有挽留她,他其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仿佛真的成了一個啞巴。

她拾級而下,沒有腳步追上來,她咬住嘴唇,命令自己不可以回頭。

她不要他的牽掛,那麼,她也不能牽掛于他。

從此,就做兩條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花蓓看見她,指著手表吼道︰「你還真是守時呢!老實交待,那人是誰?」

鐘藎疲憊地拉開車門,往座位上一躺,「別隨便打听檢察官的工作。」

花蓓哼了聲,「少裝腔作勢,不說拉倒。下來,我來開車。」

「你的車呢?」

「我讓人送我來的,不然,我們一人一輛車,想說句話都不行。」花蓓不由分說,把鐘藎從駕駛座上拽下來,扔進了後座,自己跳上了車。

「誰送你來的,新男朋友?」

「去,我姓花,但不花心,我很專一,好不好?」

兩人突然都沉默了,花蓓真想抽自己幾下,怎麼口不擇言呢?她干干地笑了笑,清清嗓子,發動引擎。為了緩合氣氛,她開了收音機。

當那首老歌響起來時,花蓓簡直是欲哭無淚。

一個女中音憂傷地唱道︰「有一天我約我的心愛的去看電影,他說他有事情,我就自己去了。當我坐在電影院的座位上時,看見我的心愛的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進來,我當時差點暈過去。我哭了,憂傷的電影總是使我流淚。啊,憂傷的電影……」

「他真的有那麼好嗎?」鐘藎把手放在花蓓的肩上。

花蓓苦笑,老老實實回道︰「也不是非常好。之前希望太大,一下子栽下來,有點不太適應。呵呵,你必須承認,那是一張很好的飯票。」

「你最近胖了不少,該減肥了。」

「我才沒有,是你太瘦了,我現在是標準美人。」

「恬不知恥。」

「咋啦,妒忌啊?」花蓓得意地翹起俏麗的小下巴。

鐘藎輕輕吐了口氣,「他從來就沒喜歡上我。」

花蓓握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下,「你別安慰我,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選擇你的。我……心甘情願認輸。」

「我被人愛過,雖然已是過去式,我知道被愛是什麼滋味。如果發自內心喜歡一個人,不管男女,都會把對方的感受放在首要位置。從一開始,他都是在自說自話,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甚至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冒味地闖進我家中。自我介紹時,亮出他顯赫的身份,無非是想讓我爸媽為他打開便利之門。他幾次跑去我辦公室,我要是不和他外出,他就會表現得讓全世界都知我們在戀愛。有時,我都覺得,他並不是在追我,而是有目的有計劃的在進行著什麼,而那個結果對他似乎非常重要。我可以確定地講,那不是愛。他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還沒學會怎樣愛一個人。所謂體貼,所謂風趣,都是為他的光環再鍍一層金。他太近功近利,也很自私自利。」

鐘藎沒提在酒店遇到湯辰飛和一個美女出雙入對的事,她看得出花蓓對他還是抱有想法的。

花蓓嘆息︰「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清醒就好了。實際上,我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但是……」她還是想喜歡他。

「唉,我就是這麼拜金、貪圖享受,沒救了。好像我和他是同一類人,都急功近利。」

鐘藎閉上眼,沒有再說話。

回到市區,兩人去粥店吃了點粥,然後就分手了。花蓓去健身,鐘藎回家。

回去的路上,恰巧經過戚博遠公寓所在的那個小區。高檔小區門口,進出的都是豪車,對著大門的那條林蔭道,路燈亮如白晝。

鐘藎不知怎麼的,方向盤一轉,跟著一輛灰色的雷克薩斯,一同進了小區。保安邊吃飯邊看電視,也沒朝外面看一眼。

她把車停在戚博遠樓下的草坪上,仰起頭朝上面看了看,除了戚博遠家,別的都是一屋溫暖的燈光。

電梯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上去。她記得戚博遠把妻子殺了之後,和一個鄰居同電梯下去,還溫和地聊了幾句家常。他們後來找那位領居了解情況,鄰居怎麼也不肯相信戚博遠會殺人,她說,讀書人連只雞都殺不了,可能殺人嗎?

戚博遠家的大門還用封條封著,鮮紅的公章印在中間,冷不丁,把人嚇一跳。門口的腳墊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里很久沒人來過了。

鐘藎站了一會,轉身又進了電梯。

電梯里站著位頭發花白的老太,看到她從戚博遠家的樓層進來,眼楮瞪得大大的。「你不知道這家出事了?」她奇怪地問道。

鐘藎點下頭,「在報紙上看到了。」

「那你膽子真大。」老太扁扁嘴,「說來挺蹊蹺,沒听著他們吵過鬧過,咋就把人給殺了呢?」

「戚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她和誰都不來往,也沒朋友,听說有個女兒,也沒見回來過。有時遇上她買菜,我們和她打招呼,她都假裝看不見。整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有什麼心事,戚先生有學問,會賺錢,作風又正派。要是再不滿足,真的要夭壽了。」

電梯在中途又停了下,這次進來的是個保安,認識老太,兩人打了招呼。保安向老太倒苦水,說有些人家明明有錢,不知為啥要拖著物業費,他得一家一家敲門要,那些人啊,臉拉得真長。

老太說,你以為住高檔小區的人素質就一定高?保安接話道,可不是,連戚博遠都殺人了。想想真是可怕呀,出事前兩天,我還看見戚夫人上超市,大袋小袋的買了不少,在門口,一個男人還幫她提了一袋呢。現在,人已成了一捧灰,入土為安了。

老太長嘆,人就一口氣,一切都是假的。

電梯到達底樓,三人一前一後出來。鐘藎跟在保安後面,一直走到保安室。保安回過頭,「有事嗎?」

鐘藎朝里望了望,房間的牆上掛了一牆閉路電視。「你們這兒的錄像資料一般保留多久?」

「六個月。」保安眨巴眨巴眼。

「我想借看下這兩個月的錄像資料。」

正在看電視的保安走了出來,「你要那個有什麼用?」

鐘藎拿出錢包,抽出兩張老人頭,一人給了一張,「我就好奇。」

兩個保安相互看了看,都沒接。「那幾盤錄像我們看過,什麼都沒有,不知道你們好奇什麼?」

「還有誰來過?」鐘藎蹙起眉。

「連你有三個了吧!」

「是男是女?」

「誰去記這些事,你走吧!」

「那我就在你們這兒看,行不行?」

保安們臉露猶豫,有一個朝外看看,壓低音量對鐘藎說︰「不瞞你,前天我們這兒鬧小偷,這半年的錄像帶全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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