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的租界北抵京漢大道,南至江邊,西起江漢路,東至一元路。一度十分繁華,有個日本稱贊武漢是「東方芝加哥」,以後武漢人提起那段歷史,總是講我們僅次上海,全國第二,從武漢海關到循禮門一段的江漢路最是繁華。在三十年後,滑坡路拆遷,我搬到江漢路,住了十年之久,今天是新地舊游了,記憶里損失待盡的建築,奇跡般的站在面前,好象打撈出的沉船,剝開海草和淤泥,看見了曾經的崢嶸。但體會不到歷史的韻味,二樓突兀的曬衣竿,硬生生地劃開歷史的界限。
江漢路最高的建築,是巴洛克風格的中心百貨,布料永遠不夠賣,它旁邊就是那家火鍋店,叫「人民火鍋店」。
我跟建建進店里,坐在靠門的位置,抓著菜單亂點,我撈了撈上來的鍋底。
建建問我︰「怎麼樣?」
「很正宗。」我看了看表面的材料,說︰「比我們的好。」
嘗了嘗,有點重慶火鍋的風味,店靠著中心百貨,生意自然不錯,中國人扎堆的工夫都見識過。
建建說︰「事情難辦了。」
我笑了,說︰「他們做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擔心什麼。」
這邊的火鍋店,沒學我們搞自助,是把食物串成串賣,一串固定的價格,算下來賺得比我們多。
「真不怕?」
我搖搖頭,說︰「我們跟他做的不是同類型,市場又大,沒到那一步。」
「不同類型?」建建不懂了。
我解釋說︰「是銷售策略的不同,而且也不是一個種類不用奇怪,飲食可以是相通的,也可以是不通的,中國飲食文化五千年,種類不止萬種,做了這種,也可以做那種,只要適合中國人的口味,不通的是種類太多,而且同種類還能細分出更多不同的風格,比如火鍋,有兩種甚至更多不同類,好象兩種不同的食物,只是烹飪的手法一樣而已。不到迫不得已,不至于爭得頭破血流。」
建建笑著說︰「那什麼是迫不得已的時候?」
「別問我,我可不敢再做飲食業了。」
說了這話,我們一起笑了。
等到市場經濟以後,我會回來的。我想。
夾了一片肉嚼了嚼,這還是肉片,不是涮羊肉,有時間還是去給張先婷出出主意吧。
「請問,你是王喜同志嗎?」一個十七八歲的同志拍拍我的肩膀問,一臉女敕樣,圍著圍裙,應該是店里的職工。
我點點頭,心思轉了幾圈,甚至想到赤衛隊,回答他︰「對,我是王喜。」等著他回話。
「你好,我叫王輝,上次在萬松園火鍋店開業時見過你,大作家啊。」他說。
我照例謙虛,說︰「一兩篇小文章而已,稱不上作家。」
「哪里,哪里。」王輝說︰「《世界月刊》我是每期都買,特別是您寫的國際社論,看了真漲見識。」
竟然是追星族,建建看著我笑。資訊爆炸時代過來的人,信口胡說是特長,坐電腦前邊扣腳指邊指點「江山」,家常便飯,不可信,不可信。
我用萬金油回答︰「謝謝你的支持。」
王輝找了本《世界月刊》,請我在封面簽了名,我不經意地說︰「你們火鍋店辦得真不錯。」
他說︰「還虧你的火鍋店的啟發,我們才有這家火鍋店你們開業那天,我們去吃了一回,感覺不錯,我工會主席還和李常清談了談,這事就定下來了。」
倒豆子般什麼都說了,我撇清關系,說︰「火鍋店是集體的,我只是出出主意。」
「大作家就是大作家。想的點子就跟別人不同。」
饒是我的臉皮堪比復合裝甲級別,被王輝這麼夸獎,還是感覺一陣陣發熱。
我打斷他的話,說︰「別,還是叫我喜子就行了。」示意王輝坐下,他拉開椅子坐下了「你這邊做的才是正宗的火鍋,我們不免貽笑大方了,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此坐鎮。」
王輝笑了笑,說︰「高人沒有,小鬼一個,我父親下放到重慶,我們一家在那邊每天都吃的火鍋,沒有大魚大肉,只是蘿卜野菜想想當時,我還真是他媽的餓啊。」
我們哈哈大笑,然後嘆口氣。
王輝看到建建,說︰「請問這位同志怎麼稱呼。」
「王建設,你叫我建建就成。」男同志與男同志之間,一句粗口就能獲得好感,是常識。
「我今年才十八,稱你們拐子更合適,叫我小輝行了。」
「真是英雄出少年。弟弟比我強。」建建說。
「沒有沒有,我還是小孩子,喜哥才是高人。」
我就這麼被王輝吹捧到把這頓火鍋吃完,王輝要請客,我沒答應,付了錢,暈忽忽地走了,建建和我說︰「要是個女同志,估計我們能吃一天。」我會心地笑了。
剛出門口,王輝叫住我們,我不耐煩了,語氣不好,說︰「小輝同志,你還有什麼事?」
他說︰「沒事,我想提醒一下喜哥,火鍋這東西吃了上火,不適合夏天吃,不知道拐子注意到沒有?」
我跟他笑了笑,說︰「謝謝你了,這個問題我知道了。」揮揮手說再見了。
回家的路上,建建說︰「你剛才怎麼不問問王輝,他有什麼辦法。」
我說︰「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我們問也白問,可能還耽下人情,辦法多得很。」
「王輝想得到,你這個大作家沒可能想不到。」建建模仿的惟妙惟肖地說。
我笑了笑,算是有點頭緒了,靈光一閃其實很簡單,中國想不到,就應該從國外下手。剛剛才說飲食可以是相通的,自己卻是當局者迷,早該想到比薩、牛排、漢堡包了,自我吹噓︰以後我就要帶武漢市人民開開洋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