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武漢火車站。
送別大毛、志偉和小歪,他們正式踏上去廣州的旅途,我和建建送別,張先婷也來了。
廣州這個時候溫度不低,他們的旅行包里塞滿了襯衫,身上穿著中山裝,一萬塊錢分成了幾分給他們帶著,中國銀行有個人存儲業務了,不敢存,只是在這邊錢一多,便有資本主義嫌疑,挨著了這個名頭,情況會很不妙。
火車來了,我和他們一一擁抱,說︰「萬事小心,打倒法西斯。」
「勝利屬于人民。「志偉回答,瀟灑地揮手告別。
直到他們快上火車,張先婷才說︰「再見了,大毛要好好干,記得寫信回來。」
大毛盡量平復臉上的表情,笑的意思還是溢了出來,重重地「恩」一聲。
我大喊道︰「大毛同志記得要為國爭光啊。」
還沉浸在幸福中的純情男馬上一個踉蹌,背著張先婷,對著我做出威脅的手勢,轉身進了火車。
看著他們走了,快樂只是慣性地在心里停留,擠進了許多的惆悵,勉強對建建笑笑,說︰「少了大毛那個寶,冷清了吧。」
他點點頭,說︰「他們能到外地闖蕩,我很羨慕。」
語氣里听出了嫉妒和落寂,建建上鐵路,老頭子一點忙也沒幫,他們那輩人講得就是原則,我也沒讓建建去廣東,大毛還問過我怎麼對親兄弟這麼苛刻,我只能苦笑著回答當時自有用處。
我說︰「你明天就要上夜班了吧,好好休息吧。」
他應下來。
鐵路的夜班是熬一個通宵,建建是現場的檢修員,專看車軸,所用的工具是一把錘子,一個探燈,一夜下來可以把人累死,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後來自學了紅外線技術,八二年就進紅外車輛段了,至于和他一起在工作,還呆在現場檢修員,大部分都得上癌癥死掉了。
這次給志偉的一萬塊錢,在香港是遠遠不夠的,有蘇安和的雜志社也遠遠不夠,正在發愁的時候,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傳了過來。
給徐克寫的劇本,拍出的電影,叫《本位男女》的電影,奇跡般的在香港個大院線上映了,賺了不少錢,具體是一千萬出頭的數目,按照合同上所寫的東西,沒面子地趴在紙上算了算,錢居然真不少。
大陸最先報道這個消息地是《大眾電影》月刊,他們的記者專門問了這個王喜是此王喜;還是彼王喜,得到肯定回答以後,他們興奮地看了午夜場,電影院里「笑聲從來沒斷過,差點掀翻屋頂」。開了一個專欄寫了篇文章,詳細地介紹了這部電影,夸獎是大陸作家最有新意的作品。
雜志社的幾個女同事,興奮地跑來,拿著當期的《大眾電影》,指著《本色男女》的劇照,說,王喜同志,你火了這我就知道了。
老徐導演馬上來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大意是電影大贏,快來分髒。最賺的還是思遠電影公司,整個制作班底,意料之中的便宜,錢大部分還是進了資本家的口袋。
然後。
我和建建一起回家。
過些時,人民群眾反映過來,只憑一篇內容簡介,大發議論,說早看出王喜不是個好東西,以前寫地盡是宣傳資本主義思想的毒草,批判熱潮洶涌澎湃。
大陸這邊我站在風頭浪尖,《大眾電影》和《世界月刊》悶聲發大財,一本電影雜志炒作的方式果然夠娛樂。王阿姨開始有預謀的經常匯報《世界月刊》的銷量。
這是人的心理,說是不好的東西,諸如性、犯罪、暴力以及事故等等,總會有探奇心理,比如袁運生出現**的壁畫《潑水節》,文獻記載在北京只要走得動的人都去看過,不管是說該槍斃某某,還是純粹去觀賞女人的身體。看過就是看過,人多了便是魯迅先生特別厭惡的圍觀者麻木不仁,見死不救。
鬧了一段時間,巴老站出來說話了,在《大公報》請大家寬容對待王喜,愛情也是文學和人類生活的主題,不干階級的事。我很感動巴老為我說話,當年他的《家》被說成毒草,都沒反駁過,一個勁地在《隨想錄》承認錯誤。得佩服中國老一輩作家在培養下一代作者的盡心盡力。
《大眾電影》又出來火上澆油,澄清電影絕對沒有資本主義的人文思想,是純潔的電影。一時間事情越鬧越大,隱藏人物,bossyu忍不住出現了,她說要和我保持距離,我說還有幾個小蝦蝦不知道怎麼處理…………
于是,順利通關。
我應王阿姨的要求,大談五四以來的戀愛自由,是打破封建禮教堅冰的有力武器,是社會主義同志友誼的升華。《世界月刊》的銷量翻了一翻。
蓋棺定論地是《人民日報》,上面一篇社論是《大陸香港兩岸的文化交流》,終于鼓勵大家增加交流,互進了解,作者是胡喬木,受寵若驚地沾了點光,爭論的聲音小了很多,八三年以後中國大陸錄象廳開始流行,常常看到宣傳牌上,《本位男女》下,寫著爆滿,提示地標著大陸著名編劇王喜作品,每次瞧見感慨萬千,走叛逆路線在這時代,是一著走失萬劫不復的局面。
這次事件平穩的過去了,後遺癥還是有的,我碼完《亮劍》以後,交給了朱少山他們,被看了好幾遍,朱少山問夏雨田本子沒問題吧。
夏雨田邊看邊搖頭說︰「不怎麼好。」
我們都緊張了。
「愛情戲得刪,不然會被人詬病。」
「不是吧,那成什麼故事了,您開玩笑吧。」
「囈,你怎麼知道我在開玩笑。」
「……………………」
《亮劍》的本子就這麼交上去了,給文化部的省查,等待立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