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黃河邊,風物人情都漸漸摻入了南疆的味道,這也就意味著,岐川城不遠了。文字首發
這天夜里,高寒敲響了綰綰的房門。听雪見他好像有話要說,便主動出去了。
「怎麼了?大晚上的很嚴肅的樣子?」綰綰問。
「我……可能要走了。」高寒似乎並不敢看她,說道。
「走了?去哪里?」
「我收到了組織的消息,要我立刻趕回去。」他說。
「對啊。」綰綰點點頭,「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了,你是個殺手,自然是有組織有任務的。」她說著放下了手里的書,「所以你是來道別的?」
「我曾答應過護送你到岐川城,前面還有三四天的路就到了。很抱歉未能履行我的承諾。算是我欠你的,以後有事情,可以來找我幫忙。」他說。
「有事情?我能有什麼事情找一個殺手幫忙?再說,我又能到哪里去找你?」綰綰並不當真,客氣的話大家都會說,她平日也就一笑而過,可是今夜卻不知為何很想揭穿他。
高寒听她如此說,便拿出了一張錦帕,上面繡著意義不明的圖案,對她說,「你若是要找我,就把這錦帕掛在城中的任何一家客棧窗戶外,別人看見了會告訴我,我自會去那里等你。」
綰綰听他說的慎重,也信了幾分,便接過錦帕,「好吧,日後再見了。」
高寒听她這麼說,便站起來準備告辭。
綰綰忽然想起來,問道,「說起來你的武器藏在哪里?我竟從未見過。」
高寒的身體僵了一僵,隨即認命似的從腰帶里將自己的軟劍抽出來,遞給她,「就是這個,平日里從不離身的。」
綰綰便不再說什麼。殺手與劍客不同,殺手的一切,包括他的武器,他殺人的方式,都應該是隱秘的,不能告人的。他今日肯將自己的兵器取出給她看,已經叫她受寵若驚了。她將劍遞還給他,「你自己……多保重。」
高寒點點頭,便從窗戶飛了出去。綰綰不由又在心中暗罵一句,好好的門不走,裝什麼高人?
第二日那兩人才發現高寒已經不見人影,只是看到綰綰老神在在的樣子,想必不會是失蹤了。便也就放心了。
上了馬車,听雪才問道,「姑娘,那個高寒就這麼走了?」
「不這麼走,還想帶走什麼?」綰綰詫異地問。
听雪一時無語。
「聚散離合本自平常,听雪你該習慣了。日後你要嫁人,生子,老死。將會面對許多的離別,難道都要一個個的放不下嗎?」。綰綰問她。
「姑娘……」听雪沒料到她家姑娘會突然說這些話,一時有些受不住,「听雪是不會離開姑娘的。」
「這種事情,哪里是我們現在就能說定的?」綰綰笑著說,「你現在不必說這話,且看以後吧。」
听雪還待說,卻忽然听到外面有打鬧聲。
「怎麼回事?」綰綰說著,就掀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
這時就听見阿福的聲音,「大人別看,是火並。好像已經結束了,待屬下前去查看一番。」
綰綰便乖乖放下了簾子。人還是听勸的好,萬一看到個什麼惡斷胳膊短腿的,她不得做好幾天的噩夢啊。所以她便心安理得的坐在車上等。
因並不遠,所以阿福沒多久就回來了。隔著簾子道,「大人,好像是仇殺,那伙人看見有人來了,就撤走了,卑職已經查看過了,只有一個還有口氣的,大人您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人是男是女?」綰綰問道。
「是個男子。」
「那就好,這里有水,衣物和藥,你且幫他處理好了再說。」說著就示意听雪遞了水,衣物和藥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阿福的聲音才又響起,「大人,已經處理好了,只是他傷得太重,仍舊昏迷著,不知怎麼處理?」
「抬進來吧。」綰綰並沒有猶豫。既然都已經救了人,就不可能任由他自生自滅了。
阿福把那個人抱了進來,听雪幫著他把人安置在榻上躺著。
「你仍舊出去趕車吧,這里有听雪照應。別誤了今天的宿頭。」綰綰對阿福道。
阿福應著聲出去了。
綰綰這才細看那個救回來的男子,見他生得十分清秀,甚至有些女相了。看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此時臉色蒼白的昏睡著,看起來十分柔弱。
她看了一會兒,見人沒有醒來的跡象,便囑咐听雪照應著,自己在一旁發呆。
過了沒多久,就听見虛弱的聲音響起,「救我……」
然後便是听雪激動的聲音,「姑娘,醒了醒了!」
然而等綰綰去看的時候,他卻仍是昏睡著的。听雪見此情景,恨不得賭咒發誓,說他是真的睜開眼楮看了自己一眼。
綰綰自然是相信的。強烈的求生意志支持著他,短暫的蘇醒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她們到底不是大夫,若是這麼重的傷得不到救治的話,或許真會有生命危險。綰綰想著,到了宿頭,就去請個大夫來給他瞧瞧。
這麼一想,她忽然發覺,自她們離京以來,好像遇到了不少事情。先是刺客事件,結果刺客躲在了她的馬車里。然後刺客走了,就遇到了火拼事件,然後救了這個少年回來。也不知是真的如此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
江湖,果真有趣。歐陽綰綰靜靜的綻出一個笑。希望越來越有趣才好啊。
果然到了下午,那個少年就發起燒來,急得听雪一直用濕帕子給他擦手和額頭。
阿福緊趕慢趕,終于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感到了一個小鎮,便驅車直奔著鎮上唯一的醫館。大夫看過之後也只說危險,開了方子,卻不保證人能救回來。
綰綰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感受到死亡就在自己身邊,心情也十分郁郁。當晚大家都沒有心思吃飯。胡亂的扒了兩口之後,听雪期期艾艾的說,「少爺,今晚我去照料那位公子吧?他這麼可憐,家人盡皆死了,如今自己也……」
綰綰知道,听雪的父母早逝,她這是勾起了傷心事,便答允了。並且還勸道,「听雪,雖說我這樣說很絕情,可是盡人事听天命,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別太難過了。」
好在也不知是那藥好,還是听雪照料的好,還是那孩子求生意志太強,總之,第二天他的燒就退了,人也醒了過來。
綰綰第二日起來去看那個少年的時候,他就已經靠在床頭,听雪在喂他喝粥。歐陽綰綰看到這一幕,幾欲轉身就走,無奈那個在丟人的是自己的貼身婢女,只好扶著額頭進門,「富貴,人醒了嗎?」。
听雪乍然听到她家姑娘的聲音,一顆心幾乎從嗓子里蹦出來,連忙放下碗,站起來,「姑……少爺,醒了,人醒了。」說著又高興起來。
「既然已經醒了,想必沒有大事了。他傷的又不是肩又不是手,難道還要人喂飯?」綰綰說著又指著听雪微微有些散亂的鬢發,恨鐵不成鋼的說,「你看看你是什麼樣子。他既然都醒了,你趕快去換件衣服,梳洗一下就睡吧!守了一整晚還不夠麼?」
听雪一听這話,就知道自己身上肯定不妥,連忙行了禮出去了,慌亂之中,偏偏行的是女子的屈膝禮。
綰綰又一次無奈的扶額,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才轉回頭,似笑非笑的打量那個少年,「我的婢女伺候的如何?尊駕可還滿意?」
雖是笑盈盈的,那少年卻莫名打了個寒噤,連忙端正了表情和語氣,「多謝這位兄台相救,還讓婢女在此照顧我一夜,我荊向遠感激不盡,來日必有所報……」
「停停停!」綰綰打斷他,「別說這句必有所報,我听著頭疼。說點別的吧,你叫荊向遠?」
「正是在下。」
「不改個名字麼?你現在可是好多仇家的。」綰綰哪壺不開提哪壺。
荊向遠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下來。
這才對嘛。綰綰暗想著,一個家破人亡的少年,就該這樣頹廢著,面色晦暗,而不是笑容滿面的來勾引自己的婢女。
「我一定要報仇!」荊向遠突然激動的喊道。
綰綰被他驚到,不由退後了一步,「你報仇就報仇唄,喊什麼呀?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仇家多啊。最討厭你這樣的人,做什麼事情就去做啊,做完了再炫耀成麼?成天在這喊,是想干什麼,難道會有個高人听你一句話突然要收你為徒啊?」
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客氣,荊向遠的臉紅了又白,幾番轉換,終究是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也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
「沒本事去學就是了。難道指望別人因為同情你就傳授你一身本事嗎?真天真啊少年。」綰綰繼續冷嘲熱諷。
荊向遠紅了眼楮,怒瞪著她,過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
「你說得對,我應該努力的學好本事去報仇,不該在這里空喊,更不該把自己的仇恨到處去說。可是……可是我們荊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就只有我活下來了,那些人太殘忍了,只因嫉妒我荊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就下此殺手……」
「不對,停一下。」綰綰打斷他,「你們荊家在江湖中很有地位?」說著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副「看你怎麼看不出來」的表情。
荊向遠氣急了,也不管什麼救命恩人了,叫嚷道,「我們荊家自然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家。雖然家父武藝平平,不過當年卻是跟著衣女俠闖天下,在她身邊伺候的人。」說著一副十分榮耀的樣子。
綰綰不由嗤笑一聲,「原來如此。不過是借著別人的余蔭庇佑罷了,江湖上的人礙著衣女俠給你們兩分面子,你們倒以為自己真的了不起了嗎?沒有才能的人登上高位,不怪別人心懷不滿。」
「你……」荊向遠氣的面紅耳赤,嘴里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他父親一生以跟隨過衣女俠為傲,平日談話中總是衣女俠怎樣怎樣,因此他一直認為衣女俠是十分親近之人,也為此驕傲,卻從沒有想過是在借人余蔭。今日被綰綰明明白白說出來,他這才覺得心痛。可是難道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就白白丟了嗎?
「我怎樣?我從不提以前,只看自己現在有什麼,能做什麼。你捫心自問,除了一身的仇恨,你還有什麼?哦,還有一身傷。這樣的你,何談報仇?真不知當年衣女俠是怎麼選中你父親的。」綰綰依舊不留情面。
說完這些,忖度著差不多夠了,便道,「我也不在這里惹你厭煩了。什麼救命之恩必有所報也別提了,咱們不是一路人,就此別過如何?不過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你沒用才不帶著你,我只是嫌棄你沒骨氣!」
說了這麼一通話,綰綰出得門來,自己都笑了。
似乎郁郁了許久的心情,終于發泄出來,也就都放開了。
其實這個荊向遠還真是個可用之人。他口中的衣女俠,便是純顯皇後在江湖上的名號了。真沒想到,還沒到岐川城呢,竟然就這麼巧的踫上了皇後娘娘的故人之子。
只不過這個少年還需教。他又不是端哥兒,她沒有耐心手把手的教他,只好下一劑猛藥了。他能想清楚最好,想不清楚她也並沒有損失什麼。
這麼想著,綰綰便心情愉快的下樓去用早飯了。
吃飯期間,听說了荊家慘案的八卦,輿論倒是都一邊倒的同情荊家。看起來皇後娘娘當年在江湖上果真很有地位,這麼多年過去了,卻余威仍在。
不過這是好事,說明她的任務將會簡單的多,不好的只是,她沒機會和那個女人比較一番了。唉,不過還是希望小少年能想通,這樣能省不少功夫,剛剛想起端哥兒,綰綰這才發現,自己想家了。
真好笑,目的地還沒有到,自己就開始想家了。
吃過飯隨意出門逛了逛,綰綰回來的時候,竟發現听雪已經起來了,正勸著那個一無是處卻偏偏性子倔的厲害的少年吃飯,而少年擺出一副傲嬌模樣,叫綰綰看了就想拍他。
想到就要做到,綰綰一部跨進門,「富貴,你怎麼起來了?可睡好了?」
「睡好了。」看听雪的樣子就知道沒睡好,不過綰綰也不拆穿,只是道,「那正好,既休息好了,咱們就趕快啟程上路吧。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了。」
「可是荊公子……」
「荊公子自己留在這里養病。放心吧,我會幫他付了房錢和飯錢的。」綰綰根本不讓听雪說話,慢悠悠的補上一句,「餓不死他。」
那荊向遠從小到大何曾听過這樣的話,立時要從床上下來,卻不想拉開了傷口,痛得又靠回去。他也只那一雙眼楮恨恨的瞪著綰綰。
听雪不知為什麼自己睡了一覺就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敢上前去扶。而綰綰見他如此,又笑道,「你便是如此不自知麼?我的話看來都白說了。」
卻听那個少年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求你,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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