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第二十五、二十六章 同鄉

作者 ︰

當天晚上,何子吟找到了坐在後院看星星發呆的綰綰。文字首發

「08年奧運會在哪里舉辦的?」

「北京啊,問這種傻問題。」綰綰下意識的回答,不過她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猛的站起來,盯著站在兩步之外,對著她笑的一臉燦爛的何子吟,「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不知道嗎?」。何子吟看她的樣子,笑得更歡了,走過來隨意的坐下,「我現在才終于明白了當年她的感受,這種感覺確實很好。」

「她?她是誰?」綰綰努力平復心中的激動,追問道。

「我不會告訴你,不過你總有天會知道的。」何子吟說。

「你……也是從那里來的?」綰綰小心翼翼的問。

「是啊,已經快二十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看到你,我都覺得我老了。」何子吟笑道,「不過我的一生也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平平淡淡的,過去了都不覺得。還是你們年輕人好。」

綰綰也笑,「我已經不覺得自己是個年輕人了,真正算起來,也是個快四十的女人了。還說什麼年輕呢?」

「你是哪年來的?」何子吟問。

「11年,你呢?」

「我是09年來的。你家在哪?」

「江蘇,你呢?」

「我在黑龍江。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真想喝一杯。」何子吟笑著站起來,「你陪我去嗎?」。

綰綰立時便苦了臉,「還是不要了吧?你看月色這麼好,咱們在這里數星星不好嗎?」。

「听我的。我知道城里有一家酒館的酒,是絕世珍品,帶你去開開眼界。也就是你,旁人我可不會理會,想要去還不成呢。」

綰綰雖然真的不喜歡喝酒,還是被她這句絕世珍品打動了。無他,能喝到這酒的,想必都不是凡人,都是她要拉攏的對象。「既然如此,就去看看。」

何子吟見她答應了,便笑著往客棧外走。

越走越偏越走越黑,歐陽綰綰忽然發現,雖然她已經來到這個城市好幾天了,並且每天都到處溜達,自以為已經比較了解這個城市了。可是現在才發現,其實她根本還是個陌生人。何子吟帶著她熟門熟路的在小巷子之間穿來穿去,不一會兒她路痴的毛病就犯了。

「怎麼還不到,這里是哪里啊?」她顫抖著聲音問。

「這是城南。」何子吟腳步不停的走著,「就快到了。你去過城南的萬古樓嗎?就在那後面。」

這個看起來完全陌生的地方,竟然是自己來過的萬古樓附近,綰綰不由對這個城市的建設者崇敬不已。

又走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一間低矮的小屋透出燈光,何子吟便笑道,「到了。」

說著就引著綰綰進了門。

店里燈光十分昏暗,生意卻意外的很好,幾張桌子都坐了人。店里沒有小二,何子吟讓綰綰坐下,自去點了酒菜。

綰綰坐下之後四處打量,發覺果然有江湖的味道,是那種很多年前看古龍小說的感覺。她不由得懷疑這里的主人是不是就是何子吟。

何子吟自端了酒回來,「菜還得等一會兒,你要不要嘗一杯?」

綰綰搖頭。何子吟卻並不理會她的意思,徑直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笑道,「來了這里,不喝酒可是會被打出去的哦。」說著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又將杯底亮給綰綰看。

那其實是裝茶的小杯子,並不大,綰綰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端起來喝了。

卻不是從前在全福樓喝到的那種味道。這種酒芳香甘甜,喝起來就好像喝飲料一般。綰綰放下杯子,贊道,「果然是好酒。沒想到酒也可以釀的這樣好喝。」

「那就多喝一點啊。」何子吟說著,又給她倒了一杯。

「人家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今天能見到子吟你,實在是我這十五年來最高興的事情了,就好像找到了家一樣,總不是我一個人了。」綰綰笑著端起杯子,「便為此干一杯。」

「說真的,綰綰,我以前不曾在岐川見過你,你是來干什麼的?說出來,我能幫忙的,必定幫忙!」何子吟豪氣的拍著綰綰的肩膀,「不瞞你說,我在這岐川城中,也能混個臉熟的。」

綰綰正在發愁差事,听了這話,便想到白天听那老頭的口氣,好像也是江湖人物,說不定真能幫上忙,于是便斟酌道,「咱們的關系,我也不瞞你。我一個女孩子之所以要出門奔波,都是為了一家前程。姐姐可知道先帝病逝,新皇登基?」

「我雖在江湖,不過卻也听過的,怎麼?」何子吟又喝了一杯,問道。

「我在這兒的爹,是個官兒。新皇登基之後,選秀,就選上了我。可我沒封嬪妃,也沒指婚,卻是進宮做了個女官。」綰綰說著,也提起酒壺倒了一杯,「姐姐可听過?」

「原來你就是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女官啊?」何子吟奇道,「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是我之前就見過皇上,他覺得我有才華,所以如此。我進宮後,才知道雖然新皇登基,可是先帝駕崩前有不少擁立五皇子的大臣,仍舊蠢蠢欲動。所以皇上需要助力。」綰綰說著笑了一笑,「我偶然听說了岐川城的事情,就自己請纓來了。」

「來這里尋找助力嗎?你可知,江湖人對朝廷是很反感的。」何子吟說。

「先皇後當年在江湖上名聲甚著,我這回來,就是想找些故人幫忙。皇上畢竟是養在皇後膝下的。」綰綰笑道。

何子吟听她如此說,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下。終是笑道,「說起來,我也見過先皇後的。」

「哦?」綰綰來了興致,「怎麼回事?」

何子吟想了想,又笑,卻說道,「原來你也是宮中出來的。先皇後的事情,你日後想必會知道,我就不多說了。不過,你想找故人幫忙,我可以幫你聯系幾個看看,只不知人走了,茶涼也未?」

綰綰便鄭重的謝過了她。此時店家終于上了菜,兩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待一壺酒喝完,兩人都已經醉醺醺的了。

「微醺果真美妙,故人誠不欺我!哈哈!」綰綰笑道。

「自然,喝酒是件極好的事情,喝醉了,就沒有那麼多念頭和煩惱了。」何子吟也笑。

「這地方,隱藏的真好,我想明日仍舊是找不著的。不過這里客人倒多。」綰綰又笑。

「這里都是熟客,互相介紹來的。外人找不來的。雖然地方小些,不過大家都喜歡來,何況還有這等美酒……」何子吟道。

「姐姐第一次來是何人介紹的?」綰綰好奇的問。

何子吟抬起頭來看著綰綰。綰綰立刻意識到,她問的話逾越了。正要道歉,便听她笑道,「我爹從前就在這里開了家小面館的。出門往右走幾步就到了,那時候,哪里才是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呢。」

綰綰本就對那老頭兒的事情十分好奇,此時也就借著話頭說,「恕我冒昧,伯父到底是什麼身份,怎的一會兒是武林前輩,一會兒又開面館?」

何子吟便笑了,「說這故事得有酒就著。待我再去求一壺酒來。」

「求一壺?」

「正是呢。這酒館的酒,任是誰來了,一天也只賣他一壺的。」何子吟湊近了在她耳畔道,「若非老板是我爹的舊友,我也求不到的。饒是如此,還要每次被數落一通。你且等著。」說罷笑著去了。

綰綰伸出手撫了撫自己的耳朵,只覺得她剛剛湊近自己講話時,呵出來的氣流都是酒香,燻得她的耳朵都紅了。

不一會兒何子吟就得意的拿了酒壺回來,滿飲了一杯,這才道,「說起來,我爹當年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氣的。你大約未曾听過,不過江北傅樓這個名字,當年卻是讓江湖武林望風而拜的。那是極大的榮耀了。」

「那後來又為何……」

「讓男人頹廢的人,無外乎兩種,一種是仇人,一種是女人。可是我爹慘得很,他最愛的女人跟了他的仇人,後來他便常常那般裝瘋賣傻,喝酒買醉。再後來,收留了花大哥,就開了一家小面館糊口。故事就這麼簡單。」何子吟說著又倒了一杯酒。

「他不是你爹嗎?那你……」綰綰一時反映過不過來。

何子吟早已笑出了聲,「你還真是單純。誰說我叫他爹,我就是他生的了?他是我義父。當時他沒有孩子,我沒有父母,他又極喜歡我。便是為了替花大哥贖罪,才認了我做女兒……」何子吟的聲音低下來。綰綰已經听出來了,那個花大哥是傅樓的徒弟,何子吟喜歡那個花大哥,可是他卻不喜歡她,他的師父便認了何子吟做女兒。真是一個糾結的故事啊。

「那姐姐方才過來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她忍不住問道。一個孤女想在古代好好生活,談何容易。

「我原是個浣紗的丫鬟。」何子吟道,「是在西岐那邊了。後來,我救了花大哥的命,便求他帶我走。他就把我帶去了蜀郡,我在那里,先是幫人做工,後來開了家小店。可是好像和江湖斷不了干系一樣,又遇到了個江湖人,將我擄到了這里來。便是在這里,我又見到了花大哥,還有干爹,他們……當時是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何子吟吸吸鼻子,「真是一場可笑的鬧劇,是不是?就是在那一天,我當著所有來賓的面,自梳不嫁。」

她說話的時候,眼神空蕩蕩的,沒有目標。

綰綰可以想見,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但凡女子,年輕時無不懷想著能遇到一個一生一諾之人。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如此決絕的自梳不嫁,困住了自己的一生。

她不願說,她也不忍問。

何子吟自己回過神來,便接著道,「干爹第一次見我,就極喜歡我了。若非是他庇護,說要認我做女兒,我只怕連自梳不嫁的機會都不會有。那時花大哥也已經是名動天下的俠士了,常常出門行走,我便跟著干爹一起在這里開面館。再後來,我們遇到了一個女子,她叫衣青箬。」

「純顯皇後?」綰綰不由出聲。

何子吟點點頭,「那時她還不是皇後,是個本領高強,美貌如花的女俠。」她說著笑了出來,「她一來就把岐川城鬧得不像樣子。多少人不服氣,去找她單挑,都灰溜溜的回去了。當時干爹曾遠遠看過一眼,就斷言自己也未必能敵過。後來果然有人來請干爹出頭,干爹便連夜帶著我跑路了。」

綰綰听得目瞪口呆,一代大俠居然做出了跑路這種事情來,真真是……難怪裝瘋賣傻的本領練得爐火純青。

「我當時問干爹,一世英名怕不就這麼毀了?你猜他說什麼?」

「什麼?」

他說,「要是真的上台去,被打敗了,一世英名才真是毀了呢。」何子吟笑道,「當時衣女俠看著也不過和我一般大,卻已經那樣了得了。」

「難怪先皇念念不忘呢。一個女子,本事既高,相貌又好,真找不出還有什麼不足之處了。」綰綰嘆道。

「可惜這樣的女子,命都不好。」何子吟也嘆息。

「接著說。衣女俠知道我爹跑了之後,竟然親自追來了。追上之後,便和干爹長談了一番。也不知她最後怎麼說動了干爹的,反正干爹又帶著我正大光明的回去了。回去之後,我們便住進了衣女俠安排的地方,幫助她整頓了岐川城。但是的岐川城是無主之物,許多人不滿衣女俠,但是沒有一個人能敵得過她,終究是讓她把岐川城攥在了手中。」何子吟又道。

「後來呢?」

「然後干爹就留在這里,幫著打理岐川城的事情。甚至衣女俠離開之後,也是干爹管著岐川城的一應事務。只是有一段時間,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到處都找不到衣女俠的蹤跡,干爹不放心,便帶著我去尋衣女俠。我們找了許多地方,發生了許多事情,卻還是沒有消息。就在我們都開始絕望的時候,卻傳來了消息,說是衣女俠已是郡主之身,要嫁給先皇了,岐川城便是她的嫁妝。至今我們仍不知道她當時到底發生了何事。」

何子吟微微一笑,「故事說完了,你可還滿意?」

「的確是個傳奇的女人。」綰綰也道。

「是啊。自那之後,干爹就放下了一切事物,我們隱居在岐山之中,日子倒也清靜。」何子吟說。

「那今次是為何下山?」綰綰問道。

「便是為了花大哥已經許久不曾進山了,干爹掛念得緊。可惜我去找他時,他又不在。我已留了信,讓他到客棧尋我們。」何子吟笑著說,想想又道,「若不是干爹每每見了花大哥都要提一提我的婚事,想必也不止于此。」

雖是笑著,綰綰卻能听出她言語之中的無奈與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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