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第五十二章 春風得意

作者 ︰

一年一度的春闈,是鳳都城最熱鬧的日子,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士子,都聚集在鳳都城里,等待著考核。文字首發在禮部主持的會試考過之後,便是天子親自主持的殿試了。通過了會試的士子,除非君前失儀,不然不會被黜落的。

因此會試放榜的這一天,禮部大門外人山人海,除了諸多的士子要來看榜之外,還有那些富貴人家派來的家丁,在榜下等著,見著中了的士子,就綁回家去做姑爺了。

照理說,會試的成績和排名本來就是要先呈給秦衍看過了,才貼出來的。自然邵與堯和張楓的成績,秦衍也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不但守口如瓶不露半點口風,甚至在放榜的這一天,特地帶著綰綰二人微服出宮,說是要去看榜。

綰綰忍不住扶額嘆息,這個皇帝為什麼那麼喜歡玩白龍魚服的這一出啊?說到底受累的是他們這些底下的人啊,又要擔心他的安全,又要讓他盡興,很為難的。好比說今天放榜吧,那榜下這麼多人,要是讓他擠進去,萬一磕著踫著了,怎麼辦?要是不讓他進去誰敢不讓他進去?

無奈也只好認命的三個人走在三個方向,替他擋住周圍的擁擠。邵與堯是同他們一起來的,秦衍這種行為,分明就是在向眾人昭示,我就是最喜歡這個士子,我還把妹妹嫁給他了,我還出個門都帶著他了。他考進士,我還要帶他來看榜。

簡直就是樹了個活靶子。綰綰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真是壞透了。若不是自己去勸說,邵與堯想必也不會成為這個活靶子。可是,再一想,人家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哪里是她一個人就能改變的?沒有她歐陽綰綰,秦衍難道就會放過這個在全國都享有美名的大才子嗎?

于是心里就釋然了。

大家等得心焦的時候,那張榜的人才終于來了,登上早就搭好的台子,將紅榜貼了上去。然後還有一個官員專門負責在一旁唱名,就是為了讓站在後面的士子也能听得見。不過他的順序是從下往上念,因此綰綰也不等他,發揮出超過一點五的視力,自己到紅榜上去找。

果然,第一個就是邵與堯。不知是不是書看多了,邵與堯和秦衍其實都有些近視,還在睜著眼楮找。綰綰看見之後,回頭就看見陳瑞風正在微笑著看她,看樣子也是已經看到了。綰綰微微有些奇怪,自己也就罷了,一直注意保護視力的,可是陳瑞風和邵與堯一樣是個書呆子,怎麼會視力還那麼好,難道還是天生的不成?

秦衍看了半日,眼花了都沒有看到,便問道,「你們可曾看見了?」

綰綰見陳瑞風看她,便道,「看到了,是第一個。邵與堯,鳳都人氏。」說罷又小聲問道,「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秦衍愣了愣,不自然的笑笑,打著哈哈,「朕瞧著這里氣氛很好,所以想體驗一下。」

綰綰立刻就知道了,他把這事給忘了。于是扶額,「那張大人的名次皇上可還記得啊?」

「他是第二。」秦衍笑罵道,「你這丫頭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敢看朕的笑話了,嗯?」

綰綰听到這個「嗯?」只覺得頭皮發麻,立刻彎腰請罪,好容易才哄得秦衍高興了,一行人又趕到全福樓去慶祝。

綰綰見要去吃飯了,便打發了一個跟著的侍衛,去悄悄地把張楓也請來,再叫另一個人去邵與堯家里報信。秦衍听了她的安排,便微微點頭。

等菜上的差不多的時候,張楓到了,給秦衍請了安,落座之後,秦衍便笑道,「日後就要辛苦張卿家了。不到畢其功于一役的時候,只怕便不能與張卿家再同桌吃飯了。朕便先飲此杯,為張卿家祈福,只望馬到功成。到那時,朕在風華殿設宴,咱們再同桌慶功!」

張楓立刻站起來,恭恭敬敬的也喝了一杯,這才道,「借陛下吉言。」

其實這不過是個表示重視的形式罷了,因此其實只是一直在說客套話。除了綰綰,其他人肚子里除了幾杯酒,就基本上沒有別的了。

回到宮里,伺候著秦衍解了酒,讓宮女扶他睡了,綰綰這才出了一口氣。出了門一路往自己的院子去。陳瑞風跟在她後面,原本就是一條路,綰綰本以為他也是回房。誰想走到她的門口,他就停了下來,並不看她,只是問道,「綰綰,斗爭就要開始了。短則一年,快則兩三年,成不成功的,都要揭曉了。你可曾想過,到時你該何去何從?」

綰綰皺了皺眉,「你問這個做什麼?不是還早得很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你也該早做打算才好。」他說完便繼續往前走了。只留下綰綰一個人,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這種話來。

早作打算……綰綰苦澀一笑,這並不是由她說了算的事情。她想了想,搖搖頭,不管他,到時候再說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過得幾日就是殿試的日子了。考場安排在朝陽殿,綰綰依舊是跟在秦衍身邊,可以親眼看一回古代的考試,她心中十分激動。可是看過之後,便什麼好奇之心都沒了。跟那個世界里期末考試沒什麼差別麼?都是一個人一張桌子,桌上貼著考生的姓名和籍貫,只不過監考的考官除了幾位禮部的大人之外,還有秦衍這個皇帝而已。

新鮮勁兒一過,監考便很無聊了。綰綰心不在焉的用腳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畫圈圈,一邊用眼楮去搜索那一群考生,看看有沒有帥哥可以養養眼。誰知不知是她的審美標準被秦衍邵與堯高寒左晴空一干帥哥拉得太高,遠遠超過了正常水平,還是學習好的士子都是長得一般的,反正除了邵與堯和張楓之外,綰綰就沒有看到一個眼前一亮的帥哥。

好在許多考生答題速度飛快,因此很快秦衍就開始一邊監考一邊閱卷了。綰綰也趁著磨墨的機會,蹭過去看考卷。奈何她平時雖然喜歡看書,但是對八股文實在不懂,也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

終于最後一人交了卷子之後,眾人便都屏息等著考官批卷子。那麼多人的卷子,秦衍不過隨意看看罷了,真正批閱卻不需要他去做的。他負責的只是最後圈定名次罷了。

綰綰無聊四處瞅的時候,看見好幾個士子都在用腳尖在地面上畫圈圈。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幾人大概是「人有三急」了。人在緊張的時候,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喝水,但是水喝多了也不是好事。綰綰偷偷的招手叫了一個小內侍上來,囑咐他下去悄悄地問問,有如廁的就帶他們去。這才好歹沒有讓那幾人君前失儀。

秦衍最後排定名次的時候,和中書令錢飛雲發生了爭執,因為原本考官是將張楓的名字排在第一的,卻被秦衍換成了邵與堯。錢飛雲爭執的聲音有些大,「一不小心」就讓那些站在近處的官員們听見了。雖然不敢在殿上喧嘩,卻都用眼神交流著。

最後狀元還是定了邵與堯。宣布了名次之後,進士們便可以回家去等自己的官職下來了。

而秦衍等他們走後,便對錢飛雲道,「那個邵與堯,雖然還年輕沒有資歷,卻是全國上下皆知的才子,因此朕有意讓他入翰林院,錢卿家意下如何啊?」

錢飛雲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反對,認為邵與堯卻是是個名人,特事特辦,進翰林院也不是難事,只是不能授學士頭餃,最多做個編修罷了。

商定了這件事情之後,秦衍便把擬定其他人的官職的任務交給了錢飛雲這個中書令。自己回到了風華殿。

喝了一口綰綰奉上清茶,秦衍笑道,「綰綰的茶藝又有精進了。」

他這麼說,便是心情極好,綰綰心知肚明的問道,「什麼事情皇上那麼高興?」

秦衍笑著睨了他一眼,「好戲就要開場了。」

春闈的時間是四月里,正是百花吐艷,阡陌芬芳的好時節。殿試三日之後,便是進士簪花游街,賜宴春明池。再之後,就是給進士授官。錢飛雲最後遞上來的官職表,張楓果真是進御史台做了個繡衣御史。秦衍也只是冷笑一聲,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一般,朱筆批了一個準字,就發回去了。

授官之後,便是兩個月的假期,讓諸位進士能夠衣錦還鄉,祭拜過祖宗之後,再去上任。

而昭月公主和邵與堯的婚期,也就定在了這個假期里。

當初秦衍為讓夕月公主名正言順的出嫁,匆匆將昭月公主指給當時還是個八品閑官邵與堯時,京城里都是議論紛紛,覺得這個昭月公主必定不受寵愛,不然怎麼妹妹嫁去做太子妃,她就只能嫁個小官兒?雖然那個小官是天鳳國有名的大才子,而且生的風流倜儻,但是也改變不了他是個小官兒的事實。

可是如今不過過去了半年,原本不起眼的小官,突然之間搖身一變,成了狀元郎,選入翰林院,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卻沒有人再說什麼公主不受寵愛,嫁的不好之類的話了,紛紛只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因為是公主出嫁,所以秦衍不單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還打算親自去參加婚宴。

其實這是不必要的,因昭月公主既不是秦衍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受他和先皇的重視,生母有了她,也不過是個良媛罷了。還是先皇嬪妃少,不然她能不能活到現在,尚是未知之數呢。

綰綰看得明白,朝臣們也看得明白,秦衍給的不是公主的體面,而是邵與堯的體面。他還未參加會試就通過御前奏對得了官,常在御前行走。殿試時皇上執意將他點了狀元,又將公主下嫁給他,如今還肯屈尊來參加他的婚禮,在在都顯示了皇上對這個新科狀元的寵幸,由不得大家不驚心啊。

一時之間,邵與堯成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當真是烈火烹油,花團錦簇。

其實只有綰綰這等明白人才知道,上面那些固然都是理由,但是有一個人也不可忽略了。恭親王秦泰,也是在這段時間出宮,住進了自己剛剛完工的府邸。湊巧公主府和王府差不多同時完工,秦衍在下旨讓秦泰出宮的同時,又大肆宣揚邵與堯和公主的婚事,也是為了將人們的注意力從秦泰身上轉移開。

婚禮當天,綰綰先是進了宮,然後才跟著秦衍一起到公主府去賀喜。不過她的禮物,是頭一天就送去了的。她和邵與堯私下里兄弟相稱,但是綰綰一直覺得秦衍會有忌諱,因此平日里見到他,都是稱呼邵大人,這樣一來,她送的那份禮物就太顯眼了些,還是提前送去的好。

因邵與堯得了官立刻就要成親,他的品級也確實不高,秦衍便沒有再賜府邸。婚禮便也是在公主府舉行。

秦衍是壓軸的大人物,自然是最後一個出場。因此他們到的時候,賓客皆已經來齊了,大家給秦衍行過禮,請秦衍上坐之後,新娘子的花轎也差不多到了。說實話,公主是在宮里給秦衍磕過頭才出門的,和他們真的只是前後腳而已。

綰綰正猶豫著,是去看新娘子,還是在這里伺候皇上,秦衍就開了口,「綰綰,你且去陪伴公主吧。高福和瑞風在這里伺候就行了。」

綰綰歡喜的應了一聲是,就往門外跑,還听到了身後傳來秦衍低笑的聲音。不過這時候她顧不得了,再晚新娘子就出來了。

綰綰扒開人群,正好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叫做出轎小娘的,伸手去拉了新娘子的衣服三下,然後新娘子才抬步出來,喜娘攙扶著她跨過了馬鞍和火盆等物,沿著紅毯走進喜堂,站在右側,新郎則站在左側。

然後就是繁瑣的拜堂了。因秦衍來了,還要增加一個拜皇帝的環節,多磕了三個頭。那贊禮一邊喊著跪拜,一邊還要騰出口來說寫吉利話兒,忙得很,偏又不見錯。待跪拜都完了,便拿起放在一旁的喜秤遞給新郎官,在新郎官挑蓋頭的時候喊道,「喜秤挑開紅蓋頭,露出一個美嬌娘,送入洞房!」綰綰看得有趣,不由撲哧一樂,原來這里居然是在外面就挑開蓋頭的,要讓賓客都看一看新娘的模樣。見新娘子已經往洞房那邊去了,便也急忙跟了過去。

到了新房,先是一對新人坐床,撒帳,喝了合巹酒,新郎就要出去陪著賓客喝「賀郎酒」,而新娘一般由婆家的女眷相陪,只是邵與堯並沒有什麼親人,連公婆都沒有。綰綰便打發了眾人出去,拉著她的手道,「公主殿下今日真美。可是稱心如意了?」

昭月公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大人又取笑我,不知將來怎樣的人物,才能娶了大人呢。」綰綰听她如此打趣,面上雖不顯,心中卻失落的很。昭月公主常年在深宮之中,卻從來不懂得如何揣度人心。她哪里還有以後?

陪著昭月公主說了一會兒話,綰綰惦記著秦衍還在前面,不敢久留,便告辭了。

出來便只見賓客都拘謹的很,並沒有一個人鬧酒,大約是因為秦衍在場,大家都只敢沉默著吃飯喝酒。綰綰不由失笑,忙走過去對著秦衍耳語了幾句,秦衍見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他這一起身不要緊,所有的賓客其實都在偷偷拿眼角看他,此時見他起什麼便都放下筷子站了一來。

邵與堯連忙過來,秦衍便道,「婚禮也參加過了,朕這便回宮了。你是新婚,朕準你一個月的假,在家多陪陪公主。」然後才一甩袖子走了。

綰綰丟下一句「大哥新婚快樂」便快步追了出去。

回到宮里,秦衍卻並不看奏折,只是坐在御座上發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了一個讓綰綰的心幾乎要跳出來的問題,「綰綰可曾想過會嫁給什麼樣的人?」

綰綰竭力鎮定自己,強笑道,「臣只知侍奉皇上,並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秦衍並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綰綰低著頭,只覺得雖然還是春天,自己卻滿身是汗,連後背都濕透了。

終于,秦衍移開了他的目光,並沒有再說什麼。

綰綰心里卻並不敢放松。他忽然問起這樣的問題……到底是為了什麼?總不可能就是因為今天他們去參加了一場婚禮吧,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秦衍這個人,皇上當久了,心思當真難測,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

綰綰偷偷地出了一口氣,繼續著手頭的工作,心里卻是一片亂麻。

一到散值的時間,她就匆匆的出宮回家去了。到了自己的院子,綰綰卻不進門,沒有讓任何人跟著,一個人去了那個梅邊亭。就是上次半夜里遇到高寒的亭子,被綰綰命名為梅邊亭。

這里是歐陽府的深處了,平時很少會有人來。綰綰便一個人在這里坐了很久。將自己的腦袋放空,什麼都不想,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漸漸的心也平靜下來了。

「你在想什麼?」忽然有個聲音在耳邊出現。

綰綰幾乎跳起來,一手撫著胸口,回頭去看,原來是高寒。她松了一口氣,「你干嘛突然出現?嚇我一跳。」

「是你想得太投入了,連有人來了都沒有發現。」他卻笑著道。

綰綰總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便盯著他看,他被看的不自在了,便問道,「你在看什麼?」

听了這句話,綰綰終于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從前的高寒,一張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說話也冷冷清清的,可是現在的高寒,會對著她笑,而且聲音也不再那麼冷清了,明明是一樣的聲音,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從里面听出了一絲之前沒有的柔情?

也許是因為今天秦衍問的那個問題太過驚心動魄,綰綰發現自己老是會把什麼東西都聯想到那方面去。真是沒救了,她扶著額頭想。

兩人其實並沒有多少話說,就這麼坐了一會兒,高寒站起來道,「我要走了。我給你的東西還在嗎?記得,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就來找我。」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麼,綰綰總覺得,他最後一句話里,似乎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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