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第六十五章 宮中夜宴

作者 ︰

自少來鳳鳴殿後,秦衍仿佛成了最辛勤的小蜜蜂,務必要讓每一朵花都沾上他的雨露恩澤,因此一時之間倒是越發的忙起來了。文字首發不過綰綰偶爾到御花園散步時,遇到那些嬪妃們,都可見她們臉上笑意盈盈,肌膚嬌女敕,可見秦衍一番滋潤的效果很是不錯。

因綰綰一直主張沒事嬪妃們就不必到鳳鳴殿來請安了,因此這些嬪妃個個都忙著梳妝打扮去了,竟是一個來請安的人都沒有,鳳鳴殿反而成了青熙宮最安靜的地方了。

不過秦衍忙碌的結果是好的。在晉封了好幾個寶林和美人之後,宮里便又有兩個美人和一個寶林,一個良媛先後有孕了。

這時候才是臘月,可見的秦衍在之前的兩個月中的確是花費了許多的精力。

因後宮中突然多出了四個孕婦,連著先前就有孕的楚容華一起,就是五個孕婦了。因此在後宮掀起一輪新的懷孕熱潮的時候,綰綰卻不得不更加的小心在意。

若要問宮里什麼最重,自然就是皇嗣了。多麼大的恩寵,也抵不過有個爭氣的肚子,生個兒子來的重要。因為恩寵尚有煙消雲散的一日,孩子卻是一個女人最大的依靠。不說將來人老珠黃之後的歸宿,也不說將來母以子貴,單說生下孩子的嬪妃,怎麼樣都是有晉封的,在皇上面前也能說得上話。

所以後宮里的女人都知道,什麼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是真的。

而帝王多子才是福氣的想法,也已經深入到每一個皇帝的心里了。綰綰知道,秦衍也是看中的。他今年快二十六了,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固然是他初登大寶為了穩固朝堂沒有時間生孩子,但是也不得不說,是他在子嗣上的福氣太薄。

因此這一回有五個嬪妃一起有孕,說出去是多麼有面子的事情,秦衍心情一好,大手一揮,決定了今年除夕要大開家宴。

本來每年除夕,宮中照例是要給朝臣們賜宴的。這個不由綰綰管,自有掌管皇室飲食的光祿寺操辦。不過秦衍要辦的家宴,自然是整個青熙宮中的女人都要來參加的,包括那些常年累月呆在西六宮里念佛的太妃們。

這不是個小工程了。綰綰為了辦好這次宴席,真真是費盡心思。光是選擇宴會的地點,就讓她絞盡腦汁。後來高嬤嬤說,鳳鳴殿旁邊的明和宮,一向沒有嬪妃居住,地方又大,打掃出來,正好可以舉辦宮宴。

綰綰听了,便連忙的派了人去打掃。因那地方常年不曾住人,顯得十分冷清,綰綰又親自帶人去將明和宮裝飾一新。

到了臘月二十三這一日,諸事差不多都齊備了,御膳房送來了宮宴的菜單,綰綰打開來看,見是按著上菜的順序列出來的︰干果四品,蜜餞四品,餑餑四品,醬菜四品,攢盒一品,前菜四品,膳湯一品,御菜四品,餑餑二品,御菜四品,餑餑二品,御菜四品,餑餑二品,御菜四品,燒烤二品,膳粥一品,水果一品,她不耐煩去看那許多的菜名,因此只是隨意的看了,便道,「御膳房里的,也都是宮里的老人了,往年怎麼做,今年就加幾個菜就是了。本宮瞧著,這些菜品也盡夠了。不過今年不比往年,有好幾個有身孕的主子,你們當心些,別用錯了東西。」

那些人忙不迭的回答道,「奴才們理會的,娘娘放心便是。」

待送走了這群人,綰綰掩著唇打了個呵欠,道,「可算是忙完了,為了這一場家宴,本宮可是半條命都沒了。這些奴才們最奸猾,一刻不盯著都不放心。」

輕雲過來給她捏肩膀,笑道,「那也是娘娘太過小心的緣故,往年都是如此,也沒見出什麼事情呀?」

綰綰搖搖頭,「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去叫水來,本宮要沐浴。」

輕雲答應著下去了。高嬤嬤這才在一旁笑道,「娘娘是對的,小心無大錯。誰知道別人心里想什麼呢,若是不防著,只怕有人就得逞了。」

綰綰笑道,「嬤嬤也是多心了。我也不過多問一句,其實哪里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人家要是打定了主意要害你,你是防不勝防的。」

高嬤嬤見她這麼說,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過了一會兒,輕雲催了水回來,綰綰便站起來準備去沐浴。

說起來,秦衍為她造的這一座鳳鳴殿,確實是費了心思的。就在和寢殿相連的地方,建了一個浴室,里面是一個大的浴池,據綰綰目測,就是四五個人同時在這里沐浴,也完全沒有問題。而這個浴池,卻是她專用的。

秦衍……綰綰嘆了一口氣,她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關于他的事情,也不去想關于自己的未來。

就這麼過下去吧,直到……忍耐的極限。

綰綰想著,放松了心神,將自己整個人浸泡的溫熱的水中,慢慢的睡了過去。

輕雲將她叫醒的時候,綰綰幾乎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她迷茫了看了輕雲好一會兒,才將自己的神思拉回來,眨眨眼,對了,她是歐陽綰綰,天鳳國的皇後。

綰綰從浴池里出來,穿上了衣服,這才問輕雲,「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的話,快戌時了。」

宮門還沒有下鑰,綰綰想到今天就是小年了,民間的風俗是要祭灶的。往年在家的時候,雙胞胎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天了,因為有許多的糖可以吃。

綰綰想到此處,不由一笑,便對輕雲道,「趁著時辰還早,你揀幾樣糖果和點心,和今年的賞賜一起打發人送到歐陽府去。應該能趕上宮門下鑰之前回來。」

听雪答應著去了,綰綰這才走回自己的寢殿,坐在妝台前,拿一張毛巾慢慢的擦頭發。

古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因此沒有剪發的風俗。綰綰這一頭長發,從出生一直留到現在,已經快到膝蓋那麼長了。

或許是因為頭發太長,綰發又太過麻煩的緣故,古人不喜歡洗頭發。不過綰綰可受不了,在這方面,她保留了前世的生活習慣。可是頭發太長了,的確是很難干,她每每洗了頭發,總要好幾個宮人一起拿著毛巾擦,然後還要晾上許多時辰。

綰綰自己坐在妝台前,就這麼慢慢的回想著,許多她曾經歷過的事情。

然後,便想到了封後的那一夜,她睡在秦衍的身畔,他們的發絲密密的交織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來。綰綰想著,忽然覺得,那或許就是他們之間,最最親近的時候了。

輕雲回來,見綰綰只穿著里衣坐在那里梳頭發,驚叫了一聲,「哎呀,娘娘,這麼大冷的天兒,您怎麼能就這麼坐著呢?」說著趕緊走過去將她扶上床去,用被子包裹起來,然後才出去叫人生火。

綰綰坐在床上,听著輕雲在外面罵那些宮女內侍,「養你們這些人干什麼吃的?娘娘就在寢殿里頭,你們都瞎了看不見?連個火盆也不知道送進去?」

她笑了一笑,輕雲真是越發厲害了,平日里那麼穩重的一個人,著急了原來也會罵人啊。

這麼想著,一切的感官好像才隨著听覺一起回到了她的身上,綰綰縮在薄薄的錦被里,只覺得自己全身發冷,從里到外全都涼透了。

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綰綰自嘲的想著。

她今年不過才二十歲,便已經開始像個七老八十的人一般回憶從前了。總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很老很老了。

雖然事後輕雲把寢殿弄的跟暖爐一般,還逼著綰綰喝下了一大碗驅寒的燙,但是綰綰第二日起來的時候,仍舊覺得頭暈沉沉的。

只是年下還有許多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她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因此她便沒有將這不適告訴任何人,強打起精神處理事情。

就這麼過了幾天,病一直不見好,反倒越來越重了。

到了除夕這一天,綰綰走在路上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身體發飄。輕雲也終是發現了她的不妥,可是宮宴就要開始了,這時候說什麼也晚了,只能支撐著,過了今晚,再好好養病罷了。

綰綰到達宴會現場的時候,除了秦衍,其他的人都已經來齊了。這也符合她的身份,作為一個皇後,到場太早了,反倒有被人家嘲笑的可能,必須是最後一個出場,然後鎮住全場才行。她一露面,所有的人便都站起來行禮。

綰綰示意她們都起來,這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抬頭一看滿屋子的人,只覺得頭暈的更厲害了。她連忙低下頭,想著今天盡量少說話,也不要抬頭好了,堅持到宴席散了,就趕緊回去吃藥,明天睡上一天。

「皇後娘娘。」就在綰綰低著頭幾乎要睡過去的時候,有人在她的耳邊叫她。

綰綰驚醒過來,抬起頭,就看見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婦人站在她身側,笑盈盈的看著她。那美婦人頭上的珠翠飾物並不多,穿的卻是貴妃的品服,綰綰只一想,就知道她是誰了。良貴太妃,在她之前,是這個青熙宮里最尊貴的女人。

說起來,良貴太妃和現在的連貴妃一樣,是個比較悲劇的人物。她們一早就戰勝了所有或明或暗的各方敵人,成功嫁入太子府,成為身份尊貴的太子妃。這樣的身份,本來若是沒有例外的話,將來就是一國之母了。

而這位良貴太妃,其實應該是比連貴妃還要悲劇的。因為連貴妃起碼一直都有綰綰這個身負天命的強敵在,勝負尚是五五之數。而良貴太妃家世顯赫,當年風光一時,整個鳳都城沒有哪一個女子能跟她比肩,偏偏在她快要登上後位的時候,中途殺出了一個衣青箬,拿走了屬于她的榮耀,偏偏還不屑一顧。她良玉才智謀略都不輸給衣青箬半點兒,卻偏偏什麼都要輸她一籌,所以那個女人是她心里的魔障。

「良貴太妃。」綰綰笑著問她,「您叫我?」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耳聞了無數次的女人,一點兒都沒有傳聞中的狠辣,反倒是全身上下一片慈和,感覺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祖母,笑盈盈的看著你,讓人心生好感。

「我久聞娘娘風姿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錯。」良貴太妃笑道,「只是我看皇後也是性子倔強的人。我老人家多說一句,你這樣,早晚有一天會走上那條路的。」

綰綰听不太明白她的話,疑惑的瞧著她。

良貴太妃忽然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湊近了她,問道,「娘娘可知,你像極了一個人?」

綰綰心下驚疑不定,不知道良貴太妃跟自己說這些做什麼。她搖搖頭,「本宮不太明白良貴太妃的意思呢。」

良貴太妃卻放開了她的手,仿佛能洞察一切一般,嘆息道,「當年她若不是這般倔強,或許也不會將自己燒死在冷宮里。皇上倒是一直惦記著,可是惦記有什麼用?如今她死了,我還好好的活著,就是我贏了。皇後娘娘,你說是不是?」

綰綰終于听懂了,她說的人是純顯皇後。她正要接話,良貴太妃卻已經扶著跟著她的嬤嬤的手,往她自己的座位走去了。

綰綰直看著她走到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茶。卻並沒有再往這邊看過一眼。因此綰綰雖然心中疑惑滿滿,但也只得放在一旁了。

恰好這時秦衍也來了,綰綰便站起身來,帶著諸位嬪妃行禮。

「好了,今兒是合家團圓的日子,你們也不必多這些虛禮,都起來坐下吧。」秦衍說著,就在綰綰身邊的位置上坐下。

綰綰見他坐了,這才問道,「皇上方才散了宴席回來,可要先飲些解酒的湯?」說著親自端了醒酒湯遞給他。

秦衍接過來喝了一口,笑道,「怎麼今兒不是冰糖雪梨羹了?」

綰綰今日頭痛得很,因此這些事情,俱是下面的人照著舊例做的,此時見秦衍問起,便道,「都是臣妾的疏忽,還請皇上責罰臣妾。」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心里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又想不起來什麼東西。而且今日似乎有些發燒,腦子木木的像是轉不過來一般。

秦衍已經喝下了解酒湯,道,「哪里就至于為了這點小事責罰皇後。想必皇後近幾日太忙了,因此才忘了吧。」

綰綰笑著應了是,這才示意下面的人開始上菜。

直到宴席吃到一半,在喧鬧的歌舞聲中,綰綰看著桌上上來的菜,昏昏沉沉的腦子里終于想到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按著舊例,就是這個不對勁,今年的晚宴,一應菜品竟然都是按著舊例!她記得舊年的菜品里,似乎有螃蟹一類的東西,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她昏昏沉沉的一時又想不起來。這些東西,可都是孕婦禁忌的東西。

綰綰只覺得像是兜頭一盆雪水澆下來,腦子也清醒了不少,她連忙抬頭去看那幾個有孕的嬪妃,心里祈禱她們自己千萬知道忌諱,不要吃錯了東西才好。

可是老天沒有听到她的祈禱,就在這時候,楚容華的眉頭蹙了起來,一手扶著肚子,像是十分難受。綰綰心中一驚,連忙站起來。她本來就坐在高處,這麼一站,全場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綰綰卻已經顧不得了,她幾乎是有些跌跌撞撞的從座位上跑下去,到了楚容華身邊,焦急的問道,「楚容華,你怎麼了?叫太醫,快!」

便有宮人慌慌張張的跑去叫太醫了。全場的人都被這個變故驚住,半晌才反應過來,都聚過來問道,「怎麼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綰綰抱著楚容華,著急的等待著太醫的到來。不妨突然遇到了秦衍的目光,兩人的眼神剛剛踫上便都立即移開,但是綰綰還是看到了秦衍目中的那一片冰冷。只覺得自己的心,也是一片冰冷。

這時候,突然有個女聲尖叫道,「哎呀,出血了!」

眾人立刻低頭去看地上,果然已經流了許多血。綰綰只覺得自己的頭更暈了,抱著楚容華的那一只手,簡直沒有力氣。再看楚容華,她一張絕色的臉上,一絲血色都無,還不斷的冒出虛汗,身體全靠綰綰支持著,軟軟的靠在她的臂彎里。

那個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綰綰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中便是一片平靜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是真的失誤,還是有人故意為之,結果都並沒有不同。無論是誰做的,終究都是因為她的原因。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難辭其咎,也情願接受一切加諸身上的處罰。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真的能狠下心來,去謀害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太醫終于來了,有人從綰綰手中接過了楚容華。綰綰便後退了一步,卻差點兒站立不穩。好在輕雲就站在她身後,伸手扶住了她,低聲問道,「娘娘感覺怎麼樣?可還能堅持住麼?」

綰綰點點頭,道,「你扶我去坐坐。等太醫檢查完了,再來叫我。」

輕雲便扶著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這才到病房外等著。好在明和宮是新收拾出來的,雖然沒有人住,但是床上也都放了被褥,預備著哪位孕婦累了,可以休息一下。楚容華已經確定了是小產了,因此太醫正在里面給她止血。

過了好一會兒,太醫才出來。輕雲見機快,听見開門聲便過去叫了綰綰,因此她們過來的時候,才听到太醫說,「楚容華失血過多,已經昏睡了,明日醒過來就沒有大礙了。等將養好了身子,也還能受孕。」

秦衍的臉色卻並沒有變得好看一點,他怒聲問道,「太醫,容華究竟是為何會忽然小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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