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鐵青著臉,冷聲問道,「太醫,容華究竟是為何會忽然小產?」
輕雲悄悄的在綰綰耳邊道,「娘娘,那是個未成形的男嬰。文字首發」
綰綰蹙了蹙眉,瞬間了然。如果那個孩子生下來,那就是秦衍的長子。在這個男人十六七歲就可以娶妻生子的社會里,二十六歲的秦衍還沒有兒子,已經算是子嗣艱難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兒子,卻在母月復之中夭折了,叫他怎麼能不恨。如果這嬰孩還未曾分出男女,或許他都不會如此刻這般憤怒。
而這些怒火,綰綰知道,最終都會加諸于自己身上。其實陷害也好,栽贓也好,只要秦衍不生氣,她就都不會有事。可是現在這情形,綰綰在心里冷笑,這是要她死呢。
「回皇上的話,楚容華身子骨弱,平日里就是好生將養著的,今日是因為吃了容易滑胎的東西,這才……」那太醫戰戰兢兢的答道。綰綰多看了那太醫一眼,總感覺他雖然在顫抖,卻似乎並不真的害怕。
秦衍听了這話,便回頭示意高福,「你帶著他和楚容華身邊的宮女去驗看今晚的吃食。」
高福答應了一聲,便帶著人下去了。
綰綰面色平靜的站在那里,仿佛這些事情都和自己無關一般。可是事實上她現在暈的厲害,她費盡心神竭盡全力的支撐著自己,不要閉上眼楮,不要倒下去。
仿佛過了一刻,又仿佛過了許久,高福又帶著太醫回來了,「皇上,都已經看過了。」
綰綰便集中精神去看他們。只听秦衍問道,「你說,怎麼回事?」
「是。臣已經查驗過了,今晚的膳食中有螃蟹,甲魚,以及薏米,蘆薈四樣極易滑胎的東西。」那太醫不緊不慢的答道。
那宮女便在一旁補充,「容華用了一碗甲魚湯,還有放了蘆薈的糕點。」
秦衍便抬起頭來看著綰綰,「皇後怎麼說?」
綰綰听見叫她,這才費力打起精神,走過去跪下,聲音不辨悲喜,「都是臣妾的疏忽,我雖囑咐了御膳房要小心在意,不要有孕婦禁忌的東西,事後卻忘記了再去驗看一遍。是臣妾失職,請皇上責罰。」
輕雲听她這麼說,就要上前解釋她是因為病著,沒有精神的緣故,卻被綰綰用眼神制止了。現在的秦衍,並不需要解釋,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讓他發泄怒氣的人。這麼想著,綰綰便低下了頭。
果然秦衍怒極反笑,「你失職,你失職就害得朕失去了一個孩子,那是朕的兒子!」說罷心中的怒意更甚,竟然提起腳來,一腳踹在綰綰身上。
綰綰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朝一邊倒去,她心里詫異為何自己竟感受不到痛。腦海中才閃過這個念頭,人便暈了過去。
「娘娘!」輕雲顧不得,便撲過來抱著綰綰,哭道,「皇上,娘娘為了辦好這次的家宴,這幾日一直帶病忙碌著呢。」
秦衍猶不信,對著太醫道,「你去看看。」
那太醫又戰戰兢兢的過來切了脈,「回皇上,皇後娘娘只怕是受了風寒,加上沒有很好地休息,睡眠不足,因此病上加病,如今已是有些高熱了。現下是暈迷過去了。」
秦衍沒想到自己不過踹了一腳,又踹出一個病人來。心煩道,「那就先把皇後帶回宮里去,好生照看著,等病好了,再問不遲。只是皇後方才自己也承認了是失職,再說她病了,只需說一句,換個人來操持就是了,何須自己硬扛著?朕看,她日後也不必再管這宮里的事務了,就在鳳鳴殿靜心休養吧。」說著,一雙眼楮在殿內掃了掃,「日後宮里的事情,便由連貴妃和柔容華主持。都散了吧,朕去看看楚容華。」
眾嬪妃心思不一,俱都應了是,便各自回宮了。
秦衍也甩著袖子進了偏殿去看楚容華了。輕雲這才小心的想要將綰綰扶起來。
連貴妃卻在這時走過來,眉眼里都是惡毒的笑意,「皇後娘娘病的可真及時啊。要不然,搬到冷宮是免不了的了。所以說,命就是命,沒那個命,還要佔著那個位置,會遭天譴的!」說完便笑著一徑去了。
輕雲惱怒的瞪著她的背影,「小人得志!分明是有人陷害娘娘,等娘娘查出來了,你們統統沒有好下場!」
說完才將綰綰扶起來,往鳳鳴殿去了。
好在明和宮離著鳳鳴殿很近,不然輕雲一個人還真不能將綰綰送回來。
宮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並沒有听到外面的消息,因此見綰綰這個模樣回來,俱都嚇了一跳,圍上來問怎麼回事。輕雲急得要哭了,「先別問吧,去請了太醫來,娘娘暈過去了。」
高嬤嬤趕緊著人去請了太醫,這才跟著輕雲進來問道,「好好的家宴,怎的最後成了這樣?」
輕雲年紀還小,雖然性子沉穩,到底沒有經過事情,如今見了高嬤嬤,這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股腦兒將宴席上的事情都說了,這才拉著高嬤嬤的手焦急的道,「嬤嬤想個法子吧,如今娘娘病著,皇上便奪了娘娘管理後宮的權利,讓那些小人得意。皇上還說,等娘娘病好了,還要問話呢。」
高嬤嬤搖搖頭,「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咱們不知娘娘的打算,萬一胡亂做錯了可怎麼好,還是等娘娘醒來吧。」
第二日綰綰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了。因為輕雲在她昏睡的時候已經喂了兩碗藥,所以燒已經退了,身上雖然仍有些沉重,不過頭痛總算好多了。
輕雲見她醒了,便端了粥來,綰綰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便推說不要了。然後又問她後事如何。輕雲雖不願說出來惹她不快,無奈主僕有別,她們又拿不了主意,只得把皇上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綰綰听了這話,半晌都沒有說話,只是靠在枕上發呆。
「娘娘別太難過了。」輕雲放下手中的粥碗,幫她掖了掖被子。
綰綰回過神來,笑道,「我有什麼好難過的?皇上這般生氣,還能讓我回來養病,算是好的了,不然,青熙宮雖大,卻只有冷宮才是我的容身之地。」
輕雲听她說的平淡,又見她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不由便有些心酸,哭道,「娘娘要是不高興,就說出來吧,難道奴婢會不知道嘛?出了這樣的事情,連奴婢們都難過,難道娘娘會不難過嗎?」。
綰綰見她哭了,自己反而笑出聲來,拉著她的手道,「輕雲,沒想到這宮里最知道我的人,竟是你。你說,你怎會知道,我心里難過呢?」
「奴婢日日伺候娘娘,小心在意,娘娘心里想什麼,自然能猜到幾分。」
綰綰便轉頭去望窗外的一片白雪,「是啊,小心在意。只因小心在意,所以知道。」
輕雲不知她為何忽然這般感嘆,便小心道,「娘娘累不累,要不要再歇會兒?」
綰綰搖搖頭,想了想,讓輕雲給她拿來了一本邵與堯的詩集。就這麼倚在床頭翻看,看著看著,思緒便又不知飄到了什麼地方。
這件事情,最後秦衍也沒有再問過綰綰。
輕雲打听來的消息,是說楚容華醒來之後,勸了皇上,說是本來就是她身子弱,養不住胎的原因。何況其他四個嬪妃也吃的是一樣的東西,卻並沒有什麼事情,因此不關皇後的事情,便求皇上不要再查下去了。
不過綰綰管理後宮的權利,終究還是沒有恢復。
綰綰听說之後,也只是一笑置之。
綰綰病好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望小月子中的楚容華。哦,不,現在應該稱楚婉容了。
楚婉容本就生的單薄,如今遭了這麼一場難,看著便更加楚楚可憐了。她躺在榻上,巴掌大的小臉兒沒有一點兒血色,說話的聲音都是輕輕細細的,「娘娘怎麼來了,快坐。恕臣妾不能起身相迎了。」
綰綰搖頭笑道,「你只管好生將養便是了,那些虛禮,你知道我一向並不講究的。」
楚婉容笑著點點頭。綰綰便自己在榻上另一側坐了,問她,「可好些了沒有?你身子原就比別人弱,如今可要好生養著。」
楚婉容揮了揮手,打發了人下去了,這才收了笑意,道,「怎麼不是個過呢。總月兌不了這宮里罷了。娘娘你說是不是?」
「你很聰明。」綰綰並沒有回答她的話,然而她卻像是得到了鼓勵一般繼續道,「我便知道,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懂我,便是娘娘了。」她說著低聲的笑了起來,像是想起什麼極有趣的事情來,「我記得選秀的那天,娘娘把一個容貌才智都極好的姑娘打發了,便只是因為她眉宇間隱有愁容。當時我以為娘娘也會打發了我。」
綰綰並不接話,只是靜靜的听她說。
「可是娘娘把我留下來了。甚至都沒有打發我回家,就直接留在宮里了。」楚婉容說著,將目光放在綰綰的臉上,「娘娘是想告訴我,我的這張臉,注定了我要留在這宮里,是不是?」
「皇上很寵愛你。」綰綰輕聲道。
「皇上也很寵愛娘娘。」楚婉容笑著回了一句。
綰綰便知多說無益了。楚婉容住的棲鳳殿,就在御花園的旁邊。因她名字里有個鳳字,皇帝便將這里賜給她居住。綰綰透過窗欞,便能看到遠遠的御花園里,有一片梅花開得正好。她微微一笑,「你看那梅花,若是開在山村竹林之外,便有一分野趣,可若是開在這青熙宮里,那便是凌霜傲骨,氣度高華。若真要說,自然是這里更適合它。」
她說著轉過頭去看楚婉容,「你不想留在這宮里,可是你的命,就是留在這宮里。我們都沒得選。只是你不該縱容了別人,去傷害你的孩子。」
楚婉容也不看她,微微笑道,「我的處境,娘娘看不到嗎?我知道那是個男孩,所以留不得。」
她側著臉,有一大半身子都藏在光影里,綰綰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只听這一句話,她就知道了,這個女人和自己是一樣的,太過清醒,所以連美夢都容不得。
「娘娘想報仇嗎?」。她問。
綰綰搖搖頭,哪里有什麼仇怨呢,不過是一群女人為了一個男人發狂而已。或者說,一群女人為了一個位子發狂。她已經得到了這個位置,便活該要被別人百般惦記,千般陷害的。
「你好生將養著吧,太醫說你沒有大礙,將來也還能生。」綰綰站起來道,「我出來的久了,也該回去了。等我得空了,再來看你。」
她哪里還會有不得空的時候?楚婉容自然是知道的,她看著綰綰走到了們口,才輕聲問道,「娘娘為什麼不願意要個孩子?」
綰綰轉過身去看她,卻見她整個人都裹在被子里,正輕輕地顫動著,想來,應該是在哭吧。綰綰便覺得有些心酸,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是我福薄。」
然後便挑了簾子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輕雲不解的問,「娘娘怎的才好了,就要來看楚婉容?」
「她沒了孩子,卻不想著找我拼命,還為我說好話,我難道不該先來看看她?」綰綰笑著反問她。
輕雲搖了搖頭,但是想了一想,又覺得奇怪,「娘娘,楚婉容為什麼要替娘娘說話呢?」
綰綰沒有回答。過了好半天,她們已經走到鳳鳴殿外面了,她才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道,「不過是同病相憐而已。」
回到宮里,綰綰靠在榻上,對著輕雲道,「你且去忙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看著輕雲出去了,她這才開始細細的回想這一次的事情。從御膳房來送菜單開始,就是一個局,不,或者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的。總之御膳房送來菜單,得了她的允諾,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說出了循著舊例,再添上幾個菜這樣的話,雖然後頭還叮囑了小心孕婦忌諱,但是說到底是落下了把柄的。
然後,便是御膳房做了一桌和往年差不多的菜,只是加上了幾個菜而已。也不知是不是該說他們運氣好,向來事必躬親的綰綰,偏偏在那時候病了,明明已經處處小心萬事在意,卻仍舊百密一疏,讓他們端上了那一桌子的菜。
再然後呢,明知忌諱的楚容華自己主動的喝了甲魚湯,還吃了放了蘆薈的糕點,配合的小產了。剛好又是在秦衍跟前,剛好那個沒了的孩子,又是個男孩,那麼多的剛好放在一起,便是秦衍氣得踹了她一腳。想到這里,綰綰模了模自己左側的肋骨,那里,青了一大片。
可也正是因為這一腳,讓秦衍知道了她是個病人,加上後來楚婉容求情,所以她最後被輕輕放過了。可是綰綰自己卻知道,秦衍心中的氣並沒有消。就因為這樣,所以自己日後要面對的日子,將更加的冷清。
那個設計了一切的女人,可真是不簡單,單是這一份揣摩秦衍心思的功夫,就叫人甘拜下風了。綰綰想著,自己這個皇後,是不是也該讓賢了。
至于什麼管理後宮的權利,那都是附帶的福利了,如果當時真的讓秦衍把氣撒出來,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命在?
真是個厲害的女人,她從前竟是小瞧她了。
綰綰想著,嘆了一口氣,她跟楚婉容一般,並不願參與到這後宮中的爭斗中來。楚婉容是傻的犧牲掉了一個孩子,可是她知道,犧牲自己,是沒有用的,她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徹底的將她踩下去,那個人怎麼會甘心。
「娘娘。」高嬤嬤從外面進來,叫了她一聲。
綰綰抬起頭來,「怎麼了?」
高嬤嬤搖了搖頭,「娘娘,昨兒個,皇上寵幸了風華殿的一個宮女呢。」
這種事情為什麼要來告訴她?綰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初承雨露之後,按制應該來給皇後磕頭請安的。「可是人來了?」
高嬤嬤點點頭,又壓低了聲音道,「奴婢听說,是先去了青鸞殿,才過來的。」
想必是重掌大權的連貴妃又不安分了,綰綰撫了撫額,「叫她進來吧,別為難她。」
高嬤嬤答應著出去了,不一會兒就領進來有一個穿青色宮女服侍的女子,那女子低著頭,一進來就跪下道,「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
綰綰示意高嬤嬤把她扶起來,道,「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那宮女便依言抬起頭來,一雙杏眼水靈靈的,十分惹人喜愛。綰綰卻覺得眼熟,問道,「本宮是不是曾見過你?」
「回皇後娘娘的話,」那宮女又跪下磕了一個頭,「奴婢先前在連貴妃宮里伺候的。曾經打碎了一直簪子,被罰跪的。」
她一說,綰綰就想起來了,那天是純顯皇後的生辰,她陪著秦衍去青鸞殿,後來又去了冷宮的。這個宮女確實是被調到了風華殿,不過她平日里忙忙碌碌的,除了點翠明霞之外的宮女皆不熟悉。
綰綰看著她一身宮女打扮,便問,「你叫什麼,怎的還穿著宮女服飾?皇上不曾說要晉封嗎?」。
那宮女便答道,「奴婢叫蘇淺。皇上一早就走了,不曾留話。連貴妃娘娘說,既然皇上不曾說過,那就繼續做宮女。」
綰綰搖搖頭,示意高嬤嬤帶她下去,「你先回去吧,本宮著人去跟皇上說,你且等著就是。」
等高嬤嬤送了人回來,綰綰便讓她去找高福,悄悄地提一句。
果然到了晚上的時候,就听說蘇淺封了蘇寶林,賜居湘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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