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第七十二章 子吟進宮

作者 ︰

因了這件事,雖然八月里是綰綰的生辰,但是好像並沒有什麼人記得。文字首發說起來去年綰綰生辰的時候,就因為幾位婉容生子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想起這麼回事來。

綰綰其實也並不在意,若真要在這宮里大擺筵席,她還不樂意呢。只是不能和家人一起慶祝還是有些遺憾。幸好托人帶東西不難,因此綰綰還是收到了家人送來的禮物。甚至母親還煮了紅雞蛋送來。

綰綰手中握著那兩只雞蛋,一瞬間只覺得幸福得想流淚。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有個好母親,生日這一天總會給她煮雞蛋吃。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是在這冷冰冰的皇宮里,事事都記得她的人太少。

誰知到了晚上的時候,輕雲卻沒有去傳膳,打發了人都下去了,就拉著她在屋里等。沒一會兒,高嬤嬤便端了熱騰騰的一碗面上來,笑道,「娘娘今兒生辰,奴婢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菜。娘娘先吃了這碗長壽面,咱們再擺飯。」

綰綰見她手里拿的那個碗是個小碗,這才笑著接過來,「嬤嬤的手藝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還要勞動嬤嬤下廚,綰綰心中不安。」

她一向與高嬤嬤說話的時候,都並不自重身份,很少自稱本宮,因此高嬤嬤也不在意,笑道,「奴婢也只有這點子手藝了,娘娘生辰,不能和家人團聚,奴婢自然要代夫人煮上一碗面的。娘娘不嫌棄就好。」

高嬤嬤的手藝果然好,那面竟不曾被拉斷,是完完整整的一根,面里還放了青菜和雞蛋,聞起來都是香的,綰綰情知這長壽面極難得,咬斷了便不吉利了,因此只是慢慢的吃,將一碗面都吃完了,這才笑道,「嬤嬤的手藝越發精進了,綰綰望塵莫及的。」

她的廚藝是高嬤嬤手把手教的,因此高嬤嬤也不矯情,道,「娘娘不在上面花心思罷了。原也不必費許多心思的,只要會做就行了。娘娘是國母,哪里還要你親自動手呢?」

輕雲已是收了碗下去,又親自將菜都擺到榻上的小桌上,滿滿的一桌子,都是綰綰愛吃的菜。

綰綰便讓輕雲將大門關了,然後才笑道,「你們今兒也不許拘禮,都上來陪本宮用膳。」她擺出皇後的款兒來,高嬤嬤和輕雲便也不推辭,就做到了榻的另一側,三個人說說笑笑,一邊將一桌子的東西都掃進肚里。

待用完了,綰綰才覺得自己吃多了,躺在榻上揉肚子,「都怪嬤嬤做的菜太好吃,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輕雲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偷笑,高嬤嬤便道,「娘娘吃撐了,別這麼躺著,奴婢陪您到御花園里散散步,消消食。」

綰綰想了一想,笑道,「也好,這個時辰,御花園里想必沒有人,清靜得很,就去走走也好。」

高嬤嬤便伺候她換了衣裳,這才扶著她往外走。

八月里桂花已然開了。桂花這種植物,綰綰一向以為要在月色下,靜夜里才好,因桂花花序很小,本來也看不見,月色下幽香陣陣,才是最怡人的。因此便挑了那兩旁種著桂樹的路走,一路嗅著花香,只覺神清氣爽。

「快到中秋了。」綰綰輕聲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一刻忽然想起了一個不該想起的人來。

「娘娘說什麼?」高嬤嬤沒有听清,便問她。

綰綰不再往前走,找了個地方坐下,「沒什麼,中秋要到了。」

「正是。娘娘可是想家了?」高嬤嬤笑道,「其實娘娘若是想家了,召夫人進宮來,也不是不可。就是淳姐兒,進宮來也不是問題的。」

綰綰搖頭,她不願家里人到宮里來看她。又不能像是在家一般暢所欲言,就是見了,也是極沒趣味兒的,倒是平添傷感。再說淳姐兒,她只望她離皇宮越遠越好。

「嬤嬤,我想靜一會兒。」綰綰道。

高嬤嬤應了一聲,便道,「奴婢就在邊兒上,娘娘要是有事,就叫一聲兒。」

綰綰點了點頭。高嬤嬤便悄悄的下去了。

她這才抬頭打量自己在的地方,這地方她倒似乎從來沒有來過。沒法子,皇宮太大了,她又一向不愛出門。或許這個地方她已听了千百次,自己卻是從未有來過。此時朦朧的月色下,小徑里顯得極幽深,兩旁的桂樹的影子,都在地面上交疊著,馥郁的桂花香氣充斥在鼻端,綰綰一時覺得,夜真是靜極了。

她已有許久不曾這般輕松自在過了,不免心神就放松了些,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綰綰一驚,連忙回過頭來,卻見月色之下人影模糊,一個聲音笑道,「我嚇著你了?」

綰綰听了這聲音,激動得跳了起來,撲過去抓住來人,笑道,「姐姐怎的才來看我。」

這一句雖簡單,卻似撒嬌一般,何子吟拉著她的手笑道,「我也想來,只是一直沒得空罷了。現在得了空兒,不是立刻就趕來了?」

綰綰拉著她回到她做的地方坐下,笑道,「姐姐自己進宮來的?」

何子吟笑道,「不是。我那兩招三腳貓的功夫,只怕還沒進皇宮,就被射成刺蝟了。有人送我進來。」

卻又不說是誰,綰綰眼楮一轉,就猜到了。便笑著道,「既然花姐夫跟來了,怎麼不出來叫我也見見?將來在外面見了面,也好彼此認識。」

何子吟便笑,「你別說這話,他臉皮薄,萬一生氣了,我可怎麼哄?」

綰綰見她話語中一派調笑輕松,便知道他們二人大約已經有進展了,因此何子吟才能得空來看自己。說起來,已經有五六年不曾見過了。何子吟的這一條追夫路,也夠坎坷了。

因此嘴里說著見色忘友,心里卻著實替她高興的。

又听何子吟問道,「我听說你去年失寵,進了冷宮,到底怎麼回事?」

綰綰听她十分擔憂,便笑道,「已經沒事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里嗎?是被人陷害的,不過現在她也在冷宮里呆著呢。我豈是能白白欺負了的?姐姐不必替**心。」

何子吟便嚴肅了臉色,語重心長的道,「綰綰,我知道你聰明。就是知道你聰明,我才替你擔心呢。其實,我當年就已料到了,你早晚有一日是要進宮的。你那般膽色謀略,只怕男子都未必能及,這樣的人太危險,若是男人,皇上必是欲除之而後快,可你是個女子,他自然要收入後宮。一來,你能助他,未必不能助別人,他要好生看著你,二來,征服一個如你這般優秀的女子,只怕是任何一個男人的夢想,何況是皇帝?」

綰綰點頭道,「姐姐,我都知道的。」

「你雖然知道,我卻還是要說。綰綰,最是無情帝王家。他可以留著你想要征服你,自然也有一日,可以失去耐心毀了你。你在這宮里,切不可任性,要保重自己才是啊。我就怕你心高氣傲,惹惱了他,到時就連轉圜的余地都沒有了。」何子吟接著道。

「姐姐放心,我是最惜命的。」綰綰笑道。是啊,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何子吟為什麼非要說給她听。皇帝是沒有感情的,可以寵愛,也可以棄如敝履。她唯有不失自己的心,時刻記住保住自己,小心翼翼的和秦衍周旋。

她從前正是這麼做的,只是最近,卻越來越懈怠了,真是不該。

想到此處,她便笑著回握何子吟的手,「姐姐,我知道該怎麼做。這天下都是皇上的,只有我的心,是屬于我自己的。我不會忘記。」

宏德六年的中秋,自然也是要大擺家宴的。

然而宴席過半,秦衍卻一個人早早退席了。綰綰自己招呼了一會兒那些妃嬪們,便讓她們都散了。忙了一整天,腿都酸了,然而綰綰想了想,還是對輕雲道,「你回去吧,本宮一個人走走。」

輕雲很是擔心,然而綰綰看著她,眼里都是不容置疑,她便自己回宮去了。

綰綰便一個人沿著路往冷宮的方向行去。她知道,秦衍就在那里。

北方的八月,已然進入秋天了,天氣並不炎熱,夜里的涼風吹著,十分爽快。綰綰一路走著,不由就心情暢快了些。她也不急著走,就這麼慢慢的散步一般走過去。

她一邊走,一邊回想起自己和何子吟的談話。

那一天說到後來,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冷宮中的石桌,上面刻下的那行字,原上草,露初。想到何子吟和衣青箬認識的早,說不定會認識那個人,便問道,「姐姐可曾听過,原上草,露初?」

何子吟詫異的看著她,「自然是听過的,課本上就有的。這是一首悼亡詞。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听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你考我呢,我當年也是中文系出身的。」

綰綰見她誤會了,連忙笑道,「哪里是。這首詞我原不太記得了,听姐姐念起來,更見傷感。難怪她要刻下這一句。」

「什麼刻下這一句?你說話干嘛遮遮掩掩的?」何子吟推了她一把。

綰綰便帶著她,兩個人繞來繞去,終于走到了那廢棄的宮殿里。綰綰便指著那石桌道,「就是刻在上面的。姐姐,你從前總是語焉不詳,其實就是想說純顯皇後也是穿越來的吧?她就是死在這里的,一把火燒了。」

何子吟听了,便惋惜的嘆道,「我就知道,她的心沒有變過。可惜……」

綰綰听得莫名,便問道,「姐姐在說什麼?難道純顯皇後另有所愛?」

何子吟點了點頭,道,「當年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也不很清楚。只是一開始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後來,也不知道她著了什麼魔,忽然之間便不管不顧的一個人離開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為了救她,吹雪才死了。再後來我們都失去了她的音信。等到再次听說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天鳳國的郡主,馬上要嫁入皇宮了。我後來沒有再見過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我想,她心里愛著的,一直都只有一個人吧。」

綰綰听了,也不由悵然。

今夜自己一個人,再想起來,卻只覺淒然。失去了愛人的衣青箬,當時想必十分痛苦,因此才會失去音訊,而讓她振作起來的人,毫無疑問便是先帝秦雲昊了。可是只看她最後這般決絕的將自己燒死在冷宮里,只怕已經對那個男人失望透頂了。

可怕的不是沒有希望,是懷有希望,最後卻發現不可得。

讓她這個後來人想起來,也不由一嘆。

遠遠地已經看見了冷宮,秦衍果然就站在那里。十五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卻只覺一片淒涼。綰綰立住腳,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落寞,孤獨,甚至是有些單薄的。

綰綰從未想到有一天還會從秦衍身上看到單薄這種感覺。他雖然是一國之君,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所以才會對年幼時從純顯皇後那里得到的溫暖念念不忘。

若是有一個人能夠打開他的心門,走進去,想必能得到的,便是這世上最最熱烈的感情。

現在正是這樣的好時候,綰綰知道。

可是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並沒有往前邁步的意思。在這青熙宮里,她歐陽綰綰求得不是榮華富貴,不是帝王恩寵,她求的只是一己安穩。

若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她或許還會考慮試試,可是現在的她,自保足矣。這樣的事情,還是留給他的嬪妃們去做吧。

就在綰綰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听到了一陣琴聲。

琴聲如泣如訴,輾轉低徊,在這樣的靜夜里,听來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淒哀。綰綰只覺得前面的秦衍,已經不由自主的進入那種情緒了。

她轉頭去看琴聲傳來的地方。那是蘇如敏所在的冷宮。

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心智手腕皆是上上之選。她說的不錯,若不是因為有自己,這青熙宮的女主人,早晚有一天是她。

眼看著秦衍已經抬腿往那邊走了,綰綰連忙跟上去,叫了一聲,「皇上。」

秦衍回過頭來,看見她,仿佛從那種淒楚迷離的情緒中醒來,恢復成了他一貫的樣子,問道,「皇後怎麼來了?」

「宴席已經散了。臣妾見不到皇上,心里擔憂,便出來看看。走到路上的時候為琴聲所吸引,便一路走過來了。」綰綰笑著行了個禮,「不想皇上也在這里。」

「你早就猜到朕在這里了吧?」秦衍並不相信她的胡謅。

綰綰一笑,也不辯解,又道,「這琴聲倒好,不知是誰在彈。皇上也覺得好?」

秦衍明知她在裝傻,可是也只能道,「大節下的,彈這個曲子太傷感了。」

「臣妾瞧著倒是應景兒。皇上來此,想是在思念純顯皇後吧?這琴聲,倒是正好。」綰綰道。

秦衍看了她一會兒,才轉過頭道,「綰綰,你身上有許多秘密,朕也不問你。只是朕瞧著,你與母後,倒有許多相似之處的。你說,母後當初為何要如此,難道就一點兒不顧念朕嗎?」。

綰綰這才知道,他心里竟然還存著這樣的傻念頭,不由道,「臣妾想,純顯皇後想來是有許多不如意之處吧。若不是走到絕境,誰會放棄自己的生命?」說著便又往冷宮的方向看了一眼,暗示意味極濃︰你看,這個進冷宮的,不是還想著彈琴吸引皇上嗎?

「至于陛下。先皇共有三子,皇上為嫡為長,臣妾說句不敬的話,若真為皇上計,皇後娘娘倒不如不在了的好。只因一個住在冷宮的母後,便是皇上身上的污點。」綰綰說完對他笑道,「皇後娘娘疼愛陛下,怎忍陛下為她蒙羞?」

這些話其實都是些安慰人的話罷了,秦衍自己不是沒有這麼想過,只不過是情怯,反倒不敢相信罷了。而他又一直沒有機會問問旁人。如今听了綰綰的話,便笑道,「當是如此,倒是朕的不是了,竟然誤會了母後。」

這樣的自以為是,自欺欺人,若是能讓他活得高興一點兒,也算是沒有白費了。

「皇上,夜已深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兒還有許多政事要處理呢。」綰綰見他想開了,便柔聲道。

秦衍點頭笑道,「皇後說得有理,咱們這便回去吧。」

冷宮里的琴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綰綰回頭看去,只見那冷宮蒙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月光的籠罩下,更顯得像是一片被人遺忘的地方。

綰綰回過頭,跟上秦衍的腳步,一路往鳳鳴殿行去,越走,就越是燈火輝煌,流光溢彩。剛剛那個寂靜已極的世界,就仿佛從來不曾有過一般。

今日是十五,按制皇上該歇在皇後宮中,因此綰綰一路扶著秦衍回到了鳳鳴殿,伺候了他更衣,模到他的手俱是冰涼的,又讓輕雲端了一杯熱茶上來給他喝了,這才伺候他睡下。

然而她自己卻睡不著,躺在床上,想起寂寂的冷宮,那地方純顯皇後住過,她自己住過,如今是蘇如敏住在那里。可是冷宮卻好像一直都是那個樣子,不管什麼時候去看,都是一樣的,仿佛時間停留在那個地方,根本不曾走過。

那種蕭瑟,莫名的就讓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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