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第七十三章 何謂恩寵

作者 ︰

第二日秦衍醒來的時候,綰綰已經起床了。文字首發听到他的動靜,便進來伺候他穿衣。

秦衍仿佛無意一般,提起昨晚的夢,「朕夢見那年處置了秦泰一黨之後,朕和眾嬪妃在凌波亭圍爐賞雪,綰綰當時也在,是不是?」

綰綰不知他要說什麼,便點點頭,幫他理好了衣襟。然後才叫伺候的宮人絞了帕子上來,遞給他,「皇上要說什麼?」

「朕記得那一日綰綰煮茶,嬪妃寫詩答謝,最後是柔兒拔了頭籌。」秦衍擦過了臉,笑道。

綰綰接過帕子,轉過身去放下,心里想,他昨晚終究是受了那曲子的影響。回過頭來笑道,「正是。」也不接著問。

秦衍有些尷尬,便道,「昨兒是中秋,朕想著,不知綰綰可曾給她送去節例?」

綰綰便抬頭看他,奇道,「皇上說笑了,蘇如敏不過是個宮女,哪里有節例?」

「可她畢竟懷著……」秦衍還想解釋,綰綰便高聲叫道,「輕雲。」待輕雲進來了,便交代道,「你去開本宮的箱子,揀那顏色鮮亮的新衣裳和頭面,挑兩套給蘇宮女送去。」

「娘娘,哪個蘇宮女?」輕雲茫然的問道。

綰綰瞪她一眼,「還有哪個,自然是懷有龍嗣的蘇宮女。你快去快回。」

待輕雲下去了,才回頭問道,「皇上可高興了?早膳已擺好了,皇上用過了再走吧。」

過了一會兒,輕雲回來了,帶去的東西也都原樣兒拿回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秦衍看著退回來的衣裳首飾問道。

「奴婢不知,蘇宮女只說不需要,讓奴婢拿回來。」輕雲回道,「奴婢瞧著,她身上只穿著中衣,發也不曾綰……」

「皇後以為呢?」

「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皇上難道不知?」綰綰笑道。

「她這一退,能得你這兩句好詩,也算有用了。」秦衍說著,叫高福領了旨意,去把蘇宮女換個地方,讓她回長青殿待產。

綰綰低下頭一哂,明明是自己動心了,還偏偏說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高福應了是,便下去了。秦衍這才笑道,「皇後宮里的小菜,別有風味。朕不覺多吃了一碗粥。這便到前面去了。」

綰綰便站起來送他。回來的時候,見宮女還在收拾桌面,便笑道,「確實是多吃了一碗,只不知粥的滋味兒嘗到了沒有。」說完自到榻上做了,對輕雲笑道,「且看著吧,這宮里要有熱鬧看了。」

輕雲笑道,「奴婢不管熱不熱鬧的。娘娘要不要看看三皇子?今兒到乖巧,起來到現在都不曾哭過一聲兒。」

綰綰想了想,便點頭,讓輕雲叫女乃娘抱了孩子過來。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平日里又有許多事情,綰綰其實並沒有多少時間照顧三皇子。只是說來也怪,三皇子卻偏偏和她親得很,每每被她一抱,就會笑出聲來,因此綰綰到喜歡這個孩子。

果然三皇子被抱過來,見了綰綰,就伸出手來要她抱。綰綰將他接過來,放在榻上,拉著他的手讓他自己胡亂的走。雖然腳步還有些不穩,但是確實是已經能夠學著走路了。綰綰便囑咐女乃娘道,「以後便這麼帶著三皇子,讓他慢慢的練習走路。一歲的小孩子也該學會走路了。你們別一味的抱來抱去。」

女乃娘笑著應了。綰綰便又拿起手邊的絲帕逗他,「兒,你瞧母後手里拿的是什麼?」

三皇子瞧著那個絲帕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上面繡的是富貴花開的圖樣,顏色十分鮮明,他便伸出手來抓。綰綰卻偏偏不讓他抓。逗了一會兒,三皇子見一直抓不到,便朝著綰綰撲過來,模糊不清的叫了一聲「母後」。

綰綰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那女乃娘和輕雲已經歡喜道,「恭喜娘娘,三皇子這是開口叫人了呢。」綰綰這才笑道,「果然是大喜事。兒再叫一聲啊?」

三皇子卻扭過頭,手里緊緊的抓住了那張絲帕。

眾人見他如此,都不由的笑了出來。綰綰點著他的額頭道,「果然是個鬼靈精,沒有好處就不開口叫人是不是?」

輕雲便道,「一歲的孩子可以吃點兒糕點了吧。奴婢去叫御膳房做些。」

綰綰想了想,便點頭讓她去了,叮囑道,「千萬記得要那軟的,不會碎,也不黏牙的啊。」

女乃娘便在一旁逗趣兒,「果真是娘娘最疼愛三皇子,什麼事情都經心些。」

不一會兒,輕雲回來了,拿來的卻是紅棗糕,「娘娘,暫時只得了這個,娘娘看著可還能用?御膳房的廚子是越來越奸猾了。」

「怎的了?看把你氣的。這個就盡好了。」說著便抱過三皇子,撕了那棗糕的一角喂他。

便听輕雲氣哼哼的道,「奴婢去要糕點,他們卻推說都是有定例的,一時之間騰不出來。如今只有蘇宮女要的紅棗糕還有些,奴婢要就拿兩塊。好似施舍奴婢一般!」

綰綰也沒料到蘇如敏如今這麼猖狂,也呆了一呆,又好笑道,「那位蘇宮女身邊的人也守在那里吧?你又和他們計較什麼,沒得失了身份。」

一邊說,一邊拿著棗糕在三皇子眼前晃來晃去,「兒,想不想吃?叫母後,母後就給你吃啊。乖,糕糕好香好甜的,叫母後啊……」

輕雲還是頭一回見綰綰這般孩子氣,仿佛三皇子不叫一聲母後,她就誓不罷休似的。不由也覺得好笑,便把那御膳房的事情,丟在腦後了。

眾人正在說笑,便見秦衍從外面走進來,笑道,「都在說什麼這麼高興?」

因綰綰手里還抱著孩子,輕雲便走去伺候秦衍坐下,一面笑道,「皇上來得巧。三皇子剛剛會叫人了呢。可惜只叫含糊的了一聲。這不,從御膳房拿了糕點回來,娘娘正哄他開口呢。」

秦衍一听,也來了興致,伸手將三皇子抱過去,對他道,「兒,叫聲父皇給朕听听。」

然後,綰綰便目瞪口呆的看著秦乖乖的叫了一聲「父皇」,發音流利,吐字清晰。秦衍听他叫了人,便抬起頭來,朝綰綰炫耀似的一笑。

綰綰瞪著三皇子,氣呼呼的樣子秦衍倒是第一次見到。一時之間,只覺得十分新鮮。他一揮手,屋里站著的人都下去了。

綰綰瞪了一會兒,挫敗的道,「怎麼皇上叫他叫人,他就乖乖的叫,臣妾好聲好氣的哄了這許久,他卻不願開口?」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王霸之氣這種東西,並且對小孩子有效?

秦衍見她不服氣,就笑道,「皇後叫朕一聲夫君,朕就讓兒也叫你一聲如何?」

綰綰听他這般得意的調笑自己,越發不服,將三皇子抱過來,眼楮滿屋子的亂瞟,想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逗他。

只不過輕雲這丫頭平日里就最是細心穩重的,這屋里的東西都被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什麼東西來逗他。

秦衍見了,剛想開口再調笑幾句,就見綰綰忽然張皇失措的抱著三皇子叫道,「兒,兒你怎麼了?太醫,快叫太醫!」

秦衍從她手中接過孩子,便見三皇子一張小臉兒皺成了包子樣兒,似是十分難受。連忙大聲道,「三皇子病了,去請太醫來。要那個**小兒的鐘太醫。」一邊安慰綰綰道,「皇後別急,太醫一會兒就到了。」

綰綰此時卻已經冷靜下來了。將孩子接過去抱著,皺眉道,「方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之間變成這樣子?」

「太醫到了就知道了。皇後別著急。」秦衍安慰著她,自己卻走到門口去等太醫。

他好容易才得了三個兒子,已經有一個沒了,難道這一個也保不住嗎?秦衍在門口不安的走動,雙手無意識間,緊握成拳。那個孩子,剛剛開口叫他父皇……

太醫很快就來了。綰綰將三皇子放在榻上,自己站起來,讓太醫給三皇子檢查。

那個胡子花白的鐘太醫號稱「兒科聖手」,他皺著眉給三皇子檢查完畢之後,便先寫了藥方,讓人下去抓藥。這才過來對秦衍和綰綰行禮道,「皇上,娘娘,三皇子殿下只是不慎吃了些會導致月復痛的東西,因此才疼痛難忍。好在量很少,微臣已經開了藥方,只需服上一劑就好。皇上和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綰綰這才松了一口氣,「有勞太醫了。」然後和輕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看向那疊棗糕。三皇子就是吃了那個東西,才會肚子痛的嗎?

那是蘇如敏要的糕點!綰綰立刻驚醒過來,焦急的道,「鐘太醫!你可會婦科?」

鐘太醫點頭道,「微臣略有研究,可是娘娘身子不適?」

綰綰搖頭,「來不及了。輕雲,你帶著鐘太醫到長青殿去看看,快去。」

輕雲領命去了,秦衍才問道,「皇後,長青殿難道有什麼問題不成?」

綰綰皺著眉,「臣妾也不知。只是……只是這糕點,卻是輕雲從御膳房拿來的。當時御廚說是給蘇宮女準備的。要是糕點里真的都放了會讓人月復痛的藥,她一個孕婦怎麼經得起?只希望不要去遲了才好。」

說罷,想了想便道,「皇上還是去看看吧。三皇子臣妾在這里看著就是了。她月復中的孩子,到底是皇室血脈。」

秦衍大約本來也是如此想的,因此便立刻去了。綰綰自己留在鳳鳴殿照顧三皇子喝了藥,睡著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輕雲就回來了。一進門,就朝綰綰搖了搖頭。

「孩子,沒保住嗎?」。綰綰不死心的問道。

輕雲再次搖了搖頭,走到綰綰跟前才道,「奴婢和鐘太醫去的時候,蘇宮女那一大碟子棗糕已經只剩下一塊了。奴婢想讓鐘太醫立刻給她診脈,可恨她竟以為娘娘讓奴婢帶著太醫去打掉她的孩子,死活不讓。後來還是皇上來了,訓斥了幾句,她才讓太醫看了。」

「太醫怎麼說?」

「說什麼呀?她診個脈,還非要隔了簾子,在手腕子上搭張帕子,這一通折騰下來,鐘太醫還沒開始診脈呢,她肚子就先痛起來了。」輕雲泄氣的道,「白費了奴婢好一通趕,結果人家不領情,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綰綰也搖頭嘆息道,「她這是不信本宮呢。到底是因為本宮,把那個孩子耽擱了。」

「娘娘何必說這樣的話?她自己不識好歹,怎麼就是娘娘耽擱了?她自己害了娘娘好幾遭,就疑心娘娘也會害她。」輕雲氣道。

綰綰好生安慰了一番,輕雲這才轉圜過來,問道,「三皇子怎麼樣了?」

「吃了藥睡了,應該沒事了。」綰綰道。說完又拍了拍胸口,一陣後怕,「虧得是皇上來了,因此只吃了兩三口,要是再多些,這個孩子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皇上偏偏在那個時候來了,可見得是三皇子洪福齊天。」輕雲也笑道。

綰綰也點了點頭。那個孩子雖不是她生的,她平日里也並沒有多少時間照顧他。可是要是讓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尤其是那個孩子之前還撲在她的懷里,軟軟的叫她母後,她覺得自己真的忍受不了。

因三皇子的生母鄭寶林還在,所以下午三皇子醒來之後,綰綰便帶了三皇子去給她看看。畢竟是生母,那一種疼愛又與自己不同。

鄭寶林听說孩子病了之後,就一直坐臥不寧的。但是她自己也知道,皇上讓她在這宮里禁足,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自己是萬萬不能出去的,當然更沒有奢望過綰綰會帶著孩子來看她。

因此見綰綰來了,當真是驚喜交加。行過禮之後,便一直盯著女乃娘抱著的三皇子,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樣,倒是讓綰綰覺得有些心酸。便笑著接過三皇子,放在她懷里,「你也看看這孩子,是不是很乖?」

鄭寶林幾乎是有些誠惶誠恐的接過三皇子,小心翼翼的抱著。又朝綰綰行了一禮,「皇後娘娘的恩德,臣妾永生難忘。」雖是說著話,眼楮卻一直粘在孩子身上。

綰綰笑道,「我反正閑來無事,就帶著孩子到這兒來看看。三皇子很乖,對了,他今天開口叫人了。叫了皇上一聲父皇,可把皇上高興壞了。」

綰綰專挑她喜歡的話來說,果然鄭寶林歡喜道,「這就好了,都是托娘娘的福。有娘娘照拂這孩子,臣妾就是死,也心甘了。」

說著又無限眷戀的看了三皇子一眼,便遞還給綰綰。

綰綰情知她心中不舍,又怕自己忍不住,這才將孩子遞過來,便伸手接了孩子,輕輕的拍著,「瑾兒,喜不喜歡這位母妃?叫一聲母妃啊……乖。」

三皇子這一回卻听話的很,糯糯的叫了一聲母妃,又把頭埋在綰綰懷里。

綰綰便見鄭寶林渾身一顫,連忙低下頭去,可是大顆大顆的淚珠還是落下來,打濕了她面前的那一片地方。

綰綰不忍再看,便轉過身去。等了一會兒,她才輕聲道,「本宮先回去了。」

鄭寶林此時已收了眼淚,聞言便站起來,強笑道,「娘娘日後不必再掛念臣妾的,也不必再帶三皇子來了。臣妾就在這宮里,吃齋念經,為娘娘和三皇子祈福。」

綰綰便抱著孩子出了門。外面仍舊是艷陽天,綰綰只覺得,這宮里和宮外,似乎是兩個世界。

到了晚上,綰綰便听說,蘇宮女一直纏著皇上,又哭又鬧,說是皇後害死了她的孩子,要討回公道雲雲。總之鬧得十分不像樣。

綰綰听過了,便只當一個笑話。她的公主病在冷宮住了那麼久還沒好,可見得確實是沒救了,這樣的哭鬧,只會讓秦衍更加不耐。

果然晚上秦衍過來的時候,十分生氣的道,「蘇如敏如今越發的不像樣兒了。朕不想見她,明兒還要勞煩皇後去打發了她。成日的哭哭啼啼,弄得朕頭疼!」

言語之間,已經是滿滿的厭惡了。

綰綰低頭哂笑,口里卻答道,「這後宮中的事情,本來就該臣妾打理。還要讓皇上煩心,到底是臣妾的不是。不過好在三皇子的身子已經好多了,皇上可要看看?」

秦衍听了,果真提起興致來。綰綰便叫人去抱了三皇子來。不一會兒,秦衍就將蘇如敏的事情拋在九霄雲外了。

果真如此,他要的,不過是奉承,是逢迎,是小意殷勤。

第二日綰綰去長青殿的時候,蘇如敏見到她,便歇斯底里的掙扎尖叫,大喊著還我孩子的命來。喊了一會兒,又低頭哀哀淒淒的哭起來。

綰綰冷眼看著她表演的差不多了,這才叫人抬進來一面大鏡子,就是鳳鳴殿寢殿里的那一面穿衣鏡。綰綰讓人將那鏡子擺在蘇如敏的面前。這才不慌不忙的道,「蘇如敏,本宮記得,第一次見你時,當真是溫柔優雅,美貌風流。本宮想,皇上當時的想法,大抵也是這般的吧。只不過,如今呢,你且抬頭瞧瞧你自己的模樣兒,可還有一分半分能讓皇上憐惜麼?」

蘇如敏听了她的話,抬頭去看,便見鏡子里一個人,頭發散亂,臉上的妝被眼淚洗的不像樣子,一張臉看來卻有些嚇人,一身衣裳也是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就十分可憎。蘇如敏呆了一呆,才猛然醒悟那鏡中之人竟是自己。一時只捂住自己的臉,往內室里跑。一面叫道,「來人啊,本宮要洗漱更衣!」

綰綰這才讓人收了鏡子,又站了一會兒,這才往外走。

說起來,這也是個可悲的女人。蘇如敏錯就錯在,以為有了那些曾經的恩寵,就可以讓秦衍顧念舊情。可是她不知道,帝王恩寵,才是最靠不住的。全都只是看他一個人的心情罷了。

她回頭看著長青殿高掛著的匾額,想起從前,秦衍問她,「綰綰,你真的有心嗎?」。

她是有的。沒有心的人,其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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