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第七十五章 塞上風光

作者 ︰

從宏德二年開始,天鳳和東夷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四年多了。文字首發

這世上最勞民傷財的事情,莫過于戰爭了。雖然除了一開始的幾場戰爭之外,後來便都是小規模的戰役了,但是在雙方對峙的時期,也要在邊境線上囤積打量的兵力,空耗了不知多少錢糧。

宏德六年十二月,當鳳都城中一片歌舞升平,百姓都沉浸在新年的氣氛中時,某一天的黃昏,噠噠的馬蹄聲從定西門一路響徹御街,行到了皇宮門前才停下。

騎馬的是個年輕的士兵,他灰頭土臉,滿身風塵,然而當他站在皇宮門前的時候,那些偷偷跟來的人們,都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凜冽之氣,見多識廣的人就道,那是戰場上才有的肅殺。

當時正是街市上最最熱鬧的時候,因此到了當晚,幾乎所有鳳都城的百姓都知道,前方有快馬進京了,想來必定是很緊急的軍情。

然而皇宮卻並沒有慌亂,秦衍接到戰報,只是自己一個人在風華殿里靜默良久,並沒有傳召大臣連夜入宮。因此到第二日,坊間雖仍有流言,然而大部分的鳳都人,卻已經恢復了他們的歌舞升平。

第二日沒有早朝,但是中書和兵部的大臣都被召喚到了風華殿。他們到的時候,秦衍正坐在御座上發呆。大臣們不敢驚動了他,便戰戰兢兢的在下面站了。

好半天秦衍才回過神來,先是叫中常侍大人給大臣們都賜了座。見他們還要推辭,他便一揮手道,「今日之事事關重大,只怕要耗費許久的時間,讓諸位卿家站著,不免辛苦。」

給大臣們賜了座,秦衍方才拿出那份坊間猜測紛紛的緊急軍情,遞給高福道,「念。」

然後便听到高福拖著內侍特有的嗓音將那軍報念了一遍。原來是年紀輕輕就升任正三品懷化大將軍的朱相宜來報,說是最近東夷正在往邊關屯兵,只怕是想要等明春雪化之後,就與天鳳決戰。

等中常侍大人念完了,秦衍揉揉眉頭道,「眾位卿家也都知道,這場戰爭已經拖了四五年了,勞民傷財,國庫空虛,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朕猜想東夷那邊也是一樣情況,何況他們可比不得天鳳富足。東夷想決戰,我天鳳又何嘗不想?」

下面的諸位大臣自然點頭稱是。自從一舉扳倒了五皇子一派的大臣之後,秦衍在朝中已經樹立了威信,可謂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大臣膽敢反駁的。

秦衍也不在意,繼續道,「只是朱將軍年幼,朕意是要派一位知兵善戰的宿將來指揮這場戰爭,只可勝不可敗。眾卿以為呢?」

「皇上思慮周詳,臣等也以為有此必要。」新任的中書令完全以秦衍的標準為自己的標準,此時便附和道。

這個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朝中知兵的統帥級人物,自從溫平候「戰死」之後,便只剩下護國將軍一人了。如今在前線領兵的本就是護國將軍的兒子,若是再叫老子也上前線,一來顯得不體恤父子人倫,二來,只怕這朱家的聲望,一時之間就要到頭了。

烈火烹油,花團錦簇,皇上未必不會忌諱。

因此諸位大臣雖則紛紛附議,卻都不願說出這個人選來。

秦衍自然也不願意讓朱旭繼續領兵,因此也只由著大臣們議論紛紛。

只是直到天都快黑了,也沒有議論出個結果來。雖然這種情況秦衍早有預料,但是還是心中不快,打發了眾大臣之後,便懨懨的來到了鳳鳴殿。

他對他的皇後,有一種十分奇異的信任。這種信任,是在她做女官的那幾年養成的,他習慣了和她商量事情,問問她的意見。雖然這麼說不免影響他英明神武的君主形象,然而秦衍不得不承認,事實確實如此。

就算是她也沒有好辦法,但是至少可以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宮里沒有秘密,流言的傳播速度是最快的,因此綰綰也听說了前方有軍情的消息。此時見秦衍心情不好,便知應該是大事了,而且,又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

這個難以解決,以綰綰對秦衍的認識,也根本不是真的不能解決,以他的雄才大略,想必再大的困難都會咬牙挺過的。這個所謂的難題,一定是又有誰,什麼地方觸犯到了他這個一國君主的權位和威嚴了。

不過秦衍不說,她也就佯作不知。請安過後,就叫輕雲去抱了三皇子過來逗趣。

如今三皇子已經能夠自己走上一段路了,而且說話雖仍不清楚,但是父皇和母後這幾個字卻是吐字清晰。因此綰綰抱著他,讓他叫父皇的時候,他就乖乖的叫了。

秦衍見到這麼討喜的兒子,想到自己後繼有人,心上的陰霾便去了一些。

綰綰見他不在沉著臉了,就把三皇子交給他,笑道,「皇上看著兒走一會兒,臣妾去廚房看看,晚膳可得了?」

說著便行了禮自去了。

她知道,現在的秦衍,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來展示他對兒子的溫情,以及他心中的喜悅。還有,訴訴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最親近之人,是秦衍最好的訴苦對象了。畢竟,一個帝王就必須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讓人捉模不透才行。

果然綰綰走後,秦衍便親自牽了三皇子的手,領著他在路上走了一會兒,心情舒暢了,便對著他自語道,「兒,你可知父皇心中的難處?這江山是秦家的,朕怎麼放心交到別人的手上。」

等綰綰回來的時候,秦衍已經恢復平日的神采了,笑著道,「皇後果然賢惠,真是朕的福氣。」

「皇上也學會取笑臣妾了,臣妾不依的。」綰綰也佯作生氣的撒嬌,一時之間,好似生活美滿,事事團圓。

其樂融融的用過了晚膳,綰綰這才將人都打發了下去,親為秦衍捏著肩頭笑問道,「我瞧著今兒皇上臉色不好,可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雖然後宮不得干政,可是閑聊之間,說出了什麼,誰也控制不了不是?

「是前方的軍報,說是東夷近來在邊境屯兵。」秦衍放松下來,倚在榻上讓她捏著肩膀,連聲音都是懶懶的。

綰綰便問道,「可是想明春決戰了?皇上現在不必憂心,東夷在北邊,山中的雪,只怕四五月份才會融化呢。冬日里打不起來,咱們還有四五個月的時間籌謀。」

秦衍笑了一聲,「朕就知道,皇後一向處事不亂,考慮的十分周到。只是朕卻不是為了糧草兵力之事。雖然國庫空虛,可是怎麼也有辦法周轉過來的。也不至于支持不起,只是……這領兵的人選,朕卻難以決定。」

綰綰听他說糧草不是問題,就已猜到了。秦衍這個人別看年紀輕輕就當了皇帝,疑心病卻也不小。護國將軍府的聲望本來就高,當初沒有辦法,選了朱相宜到甘州去,如今也已經是正三品的大將了。

父子二人同朝二列,難怪秦衍會忌諱了。好在自從朱相宜去了甘州,護國將軍就一直是半隱居的狀態,一直稱病在家,想來心中對秦衍的忌諱,也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如今與東夷不再是小大小鬧,看秦衍的模樣,分明是要傾國而戰了,這樣的戰爭,交給朱相宜指揮肯定不放心的。可是能夠有資格指揮的人選,便只有護國將軍朱旭一人而已。

可是越是這樣,秦衍就越是不放心將這個重任交付給他。

如果他還沒打仗的時候就已經人人歸心,等勝利了的那一天,封無可封,功高震主,是不是自己的這個皇位也要讓給他來坐?

即使那個人自己要叫一聲外公,也不可以。

秦衍的這些心思,綰綰不說一清二楚,起碼都是心里有數的。

因此便問道,「不為糧草兵力,咱們肯定是個大勝仗了,那皇上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秦衍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轉回去,輕笑道,「皇後裝傻的本事倒是見長了。你若說不知道,不是白白的在朕身邊做了四年的女官?」

綰綰垂下頭,「皇上恕罪,只是臣妾是皇後,祖訓有言,後宮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議。」

秦衍知道她事事小心謹慎,絕不願行差踏錯一步的,因此也不在意,笑道,「不過是閑聊而已,你只當不知這是軍國大事就行了。難道夫妻閑聊也不許嗎?」。

「那皇上是為統帥之事煩心了?」綰綰听他說的不在意,便又問道。

「正是。皇後你說說,有誰可堪擔當這樣一場戰事的統帥?」秦衍問道。

綰綰卻先不答,只是道,「臣妾從前讀史書時,最羨慕的,便是那些遠揚國威,對陣軍前的將領們。又時常在詩歌之中,看到有邊塞之聲,或豪邁雄壯,或悲泣嗚咽,臣妾便不由心向而往之,不知邊塞風光,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秦衍見她不說正題,想來已是胸有成竹了,因此倒有心思和她調笑,「不意朕的皇後竟還有這樣的心思。」

「有這樣的心思,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難得的,卻是這樣的心思能夠成真。」綰綰笑道,「難道皇上年幼時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嗎?去親眼看一看,屬于皇上的這一片萬里江山。」

秦衍猶沒有反應過來,嘆息道,「朕何嘗不想,只是朕是一國之君,哪里能夠輕易離開這鳳都城,這江山雖是朕的,卻不知此生有沒有機會看……」他忽然驚醒過來,猛地轉身,抓住了綰綰的手,「皇後的意思是?」

他捏得很用力,目光中的神采仿佛快要燃燒起來,綰綰便知道,他動心了。

「皇上,你弄疼臣妾了。」綰綰動了動自己的手,只覺得他像是鐵箍一般,根本抽不出來,不由自主的就說了那麼一句話,等她自己反應過來,也不由的身子抖了兩抖,抖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秦衍這才反應過來,放松了力道,握著她的手笑道,「皇後果然是朕的賢內助。」

綰綰也跟著笑了,又道,「皇上,只怕臣子們不容你這般隨意就出京呢。」

秦衍知道她向來在這些旁門左道上最有辦法,就問道,「那依皇後說,又該當如何?怎麼才能讓大臣們答應呢?」

「皇上只拖著便是了。」綰綰掩唇笑道,「拖到明春三月,到時戰事一觸即發,為國為家計,他們豈能不允?」

秦衍呆了一呆,果真是個好辦法,便笑著攜了綰綰的手道,「朕得皇後,真是天賜之幸。」

綰綰見他心情極好,便開玩笑道,「只是皇上的心願了了,臣妾的心願,這輩子只怕都難得實現了。」

秦衍想了想,知道她說的是去看塞上風光的事情,便笑道,「皇後若是好好求朕,朕就帶著皇後去如何?」

綰綰懷疑的看著他,「皇上莫不是拿臣妾開玩笑?軍國大事,哪里能夠這般兒戲?臣妾心里也知道的,不過是白感嘆一番罷了,皇上不用放在心上。」

她做出這般賢惠的樣子,秦衍反倒卯上了,非要帶著她一起去不可。

「皇後且等著就是了,到時朕必定將皇後捎上,一同去看邊塞之景。」秦衍笑道。

綰綰雖十分不信,只是他肯做這樣的承諾,也極不易了,因此並不分辨,又繼續給他捏著肩膀。秦衍就隨手拿了她平日里看的書來看。

一時之間,房里靜靜的,卻另有一種溫馨歡悅之意。過了好一會兒,秦衍忽然道,「皇後,朕想著給蘇如敏封個寶林,隨便賜個地方住就是了,皇後覺得哪里好?」

他忽然提起這個,綰綰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笑道,「既是皇上喜歡,不如就近一些的好。我瞧著,蘇婉容的湘儀館倒好,皇上覺得呢?」

「皇後很喜歡蘇婉容?」秦衍有些意外,他不過是知道有這麼個人罷了,平日里又少見,根本沒有印象,只記得是個宮女罷了,不想綰綰這般重視。

綰綰搖了搖頭,笑道,「皇上對後宮的事情不經心,臣妾自然多擔待些。蘇婉容人生的聰明,難得的是性子也和順,只是自沒了孩子之後,便耽于佛法,最近才出來走動的,只是臣妾瞧著,她看開了些,倒比從前通透了。」

秦衍從未見綰綰對那位嬪妃如此贊譽,便問道,「便是再好的,楚妃也不見皇後這般夸獎,何以皇後對蘇婉容青眼有加?」

綰綰想了想,便笑道,「並非是青眼有加。皇上也知道,蘇婉容本是宮女,做到婉容這個份上,也算極難得了。通常貧賤者驟得高位,大都飛揚跋扈,洋洋自得。反倒是蘇婉容,人品相貌才學並無一處不如人,卻因知道自己是宮女出身,反倒事事小心,不爭不吵,十分難得。」

秦衍听了,便點頭道,「那皇後便安排吧。叫蘇婉容看著她,別讓她隨便出門。」

綰綰听著他的口氣,卻不像是那般疼愛的,心中不由詫異,但也知帝王心術,不是自己能窺測的,所以不敢問。

第二日早朝時分,秦衍便將前方軍情在朝中通報了,著令各部打起精神來,做好分內的工作,不要有任何一處不妥,耽誤了最後的戰事。

至于領兵人選,他根本不提。他不提這個,大臣們也自然是樂得不用為難,這件事情反倒是就這麼拖下去了。

而綰綰這邊,第二日一大早就叫人請了蘇如敏來。

說起來,綰綰已經許久沒有見她了,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她搬了一面鏡子,讓她看看自己狼狽的模樣。說不得蘇如敏就是照了鏡子得到的靈感,將自己弄得楚楚可憐的,才去秦衍面前表演。

因這一向都被留在風華殿伺候,秦衍雖未恢復她的位分,但是蘇如敏自覺不過是遲早的事。因此見了綰綰,馬馬虎虎的行了個禮,態度十分傲慢。

她現如今的樣子,正是所謂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因此綰綰也不計較她的失儀,只是道,「你在皇上身邊伺候,一向盡心的。皇上也都同本宮說過了。你既侍寢了,按制宮女是該封采女的,只是皇上憐惜你,便封了寶林,還是用原來的封號。賜居湘儀館。」

蘇如敏一時之間愣在原地,輕雲便輕斥道,「柔寶林,怎的還不謝恩?」

蘇如敏這才反應過來,一時之間又氣又怒,她選秀入宮時,封的都是美人,如今竟然將她當做宮女一般看待,封了個寶林都說是恩德,叫她怎麼不氣?

「皇後娘娘,臣妾怎麼說也是大學士的女兒,封個區區寶林,只怕說不過去吧?」她直挺挺地站著,要和綰綰理論。

如今的她已經完全不是對手了,因此綰綰根本不理,「這不是本宮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柔寶林還是謝了恩下去吧。有什麼委屈,盡可以找皇上訴苦的。」

蘇如敏眼中冒火的瞪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憤憤的行了個禮,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了。

綰綰看著她的背影想,秦衍今天心情好,說不定還願意敷衍她幾句,若是昨天,只怕寶林都沒了吧。

她回頭對輕雲道,「你叫個人去告訴蘇婉容,就說別讓她鬧。」

輕雲答應著下去了。綰綰一個人坐在高高的鳳座上,下面空空蕩蕩的,她忽然就覺得好疲憊,好寂寞。心里也涌出了一種不上不下,沒著沒落了情緒,吊在那里,讓她心慌。

她忽然想起,秦衍曾經說過,一個人住在這宮里太寂寞了,想找人陪的話。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她今天才懂。

看無廣告,全文字無錯首發小說,-文字首發,您的最佳選擇!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綰轉深宮最新章節 | 綰轉深宮全文閱讀 | 綰轉深宮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