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秦衍心情不錯,所以宏德七年的新年過的同樣熱鬧。文字首發綰綰已經習慣了操辦這些宴會,漸漸的就不再那麼累人了。
新年一過,很快就是上元節了。說實話,綰綰對元宵,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反正過去幾年的元宵節,都發生了一些讓她記憶猶新的事情。所以她從心里說,對這個節日有些怕的意思。
不過別人可不知道她的心思,元宵節宮里照樣的將花燈四處都掛滿了,也有嬪妃宮女在御花園的御液池邊熱熱鬧鬧的放花燈。在這種時候,綰綰真心的覺得更加寂寞。
輕雲見她百無聊賴,便笑道,「娘娘,說起來,咱們這個宮殿,也是個花燈的模樣兒呢。那年剛建好的時候,夜里不是也點了滿宮殿的燈,又熱鬧又好看的。娘娘要是喜歡,不如奴婢就去叫人把燈都點起來?」
她不說綰綰還沒有想起來。這個宮殿是秦衍勞民傷財的為她建造的,偏偏房屋的式樣,卻是仿著高寒送的那一盞花燈的式樣做的。
秦衍一直以為那花燈是她自己贏來的,不知要是知道是另一個男人送的,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綰綰想到這里就覺得好笑,便對著輕雲點頭道,「你去吩咐吧。本宮到外面去看。」
綰綰坐在風華殿後面的台階上,看著鳳鳴殿里的燈火一一的亮起來。說起來,她在這個宮殿里也不過住了三年,卻只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像是有一輩子這麼長。
這個地方她明明已經很熟悉了,此時看著,卻偏偏覺得陌生。
看著那個花燈的造型,她不由得便想起了一個久沒有想起過的人。她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冷宮里,那一晚沒有月色,冷宮里也沒有半絲燈火,他們根本沒有看見彼此,他站在黑暗里,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其實他們說過的話,真的不多,細細的回想,都能一一的想起來。每一次見面都是匆匆忙忙,他來了,他又走了。每一次都是如此。
有時候綰綰會想,這也許也是她最終沒有堅定的選擇他的原因之一吧。永遠只能等待,永遠只能看著他的背影,永遠處在被動之中,這樣的日子,太磨人了。身在異世,她本就是極沒有安全感的人,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煎熬。
再說,他從不肯說出心里的話。即使她猜到了,可是她還是想听他說出來。只是他太過含蓄內斂,又或者,只是他們之間的羈絆還沒有那麼深,還不值得他說出那些話。他總想等她說,而她也在等。
等到最後,就是這樣的結局。
綰綰伸手入懷,還能觸到一處有些微涼的柔軟,那一方錦帕,她一直貼身收藏,卻永遠都是冰涼的溫度,就像他這個人。
無論什麼時候見到,無論離得有多近,都感覺是有距離的。
就在那一方錦帕的旁邊,是一塊觸手溫暖的玉佩。那是秦衍的玉佩,象征著皇權的龍紋玉佩,他毫不吝惜的給了她。他送她的東西,總是帶著些驚世駭俗的感覺,比如這塊玉佩,比如眼前的這座宮殿。
他想給她的,便給了。他想要的,就能直言不諱的說出來。
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綰綰想起宏德四年的萬壽節,那一夜的溫柔繾綣之後,他撫著她的臉輕聲的道,「綰綰,你說,要是我們相愛,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的。綰綰想著,抽出自己的手,掌心中握著那一塊玉佩。
她的人生,已經注定了就是這個樣子的了。愛情也好,其他的也好,總之那個相伴一生的枕邊人,已經被選定了。
「皇後在想什麼?」秦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著人就在她身側坐下。眼楮掃到她手心的玉佩,唇邊的笑意便加深了,「如此良宵,皇後怎麼一個人在此獨坐?」
綰綰搖搖頭,收起自己方才的千頭萬緒,笑道,「皇上不去御花園與嬪妃們同樂嗎?」。
「朕想與皇後同樂。」秦衍笑著從自己的身後拿出了一個酒壺和兩只酒杯。
這場景何其相似。綰綰不由微微的低了頭,收起自己眼中的情緒,順便將那塊玉佩收好,笑道,「良辰美酒,皇上今夜的興致倒好。」
「自然,佳人在側,朕的興致更好。」秦衍笑道。
「那臣妾還要回去為皇上選一個佳人回來才是啊。」綰綰也笑。
秦衍握著她的手道,「綰綰,朕記得,宏德四年的時候,朕與你也曾在此飲酒,是不是?當時朕問你,一個人太寂寞了,綰綰,你可願陪朕?如今朕還是一樣的問題,綰綰,你可願陪朕?」
綰綰抬頭去看他,他也在看她,目光中有許多的情緒,還有細碎的光芒。他是認真的,她想。
從她嫁給他,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其實他們心里都知道答案,她此生除了陪著他,還能如何?只是他們都太驕傲,不屑說出口,也不屑強求。
他想听她說,而她想保有最後的清醒。
其實又何必呢?她說或不說,她清醒與否,真的就重要嗎?
綰綰看著他的眼楮,微微的點了點頭,笑道,「民間有句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塊木頭守到朽。臣妾既已嫁給皇上,自然是要留在這里陪伴皇上的。皇上何必多此一問。」
秦衍也笑著點了點頭,她肯說就好。
兩個人推杯換盞,不覺之間都有些微醺了。
「皇上,夜深了,風大,還是回殿里去吧。」綰綰道。
秦衍握了握她的手,果真都是冰涼的,便笑道,「回去,回去繼續喝。」然後便攜著她的手進了風華殿。
自她從冷宮出來之後,兩個人仿佛有了某種默契,相互之間表面融洽,其實內里都淡淡的,因此綰綰很少到過風華殿來,這寢殿更是再未踏足過了。
擺設卻還是與從前一般。綰綰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將抽屜一個一個的抽出來查看。都仍是從前她擺放的那些東西,似從未有人動過。
綰綰抬頭,從鏡子中看到秦衍坐在床沿看她。她微微一笑,伸手將自己的頭飾都卸下來,把頭發放下,拿了一把梳子慢慢的梳。
秦衍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
綰綰梳了一會兒發,又放下梳子,走到簾子邊,叫人打了水進來,親自伺候了秦衍洗漱,然後便請秦衍安枕。
她自己卻仿佛看到了什麼好東西一般,將整個寢殿里的東西都一一的看過了。
秦衍只是斜倚在床榻上看著她笑。等她都檢視完了,才含笑道,「這殿里的東西,俱都是你從前布置的樣子,朕沒讓人動,皇後可還滿意。」
綰綰只覺得今晚自己和秦衍都有些孩子氣,不由好笑,便道,「就是動過了也沒什麼。皇上這殿里,也是時常換人的,多幾樣少幾樣都無妨。」說著便做出含酸呷醋的模樣兒,斜斜的瞪了秦衍一眼。
秦衍只覺得這一眼中含了無限的風情韻味,便柔聲道,「綰綰,你過來。朕有些頭暈。」
綰綰心知他是在裝,便將櫃子的門也都打開了看了。
不妨卻看到了一個紅花梨木的盒子,擺在櫃子的一角,上面竟還上著鎖。
綰綰便伸手去將那個盒子拿出來,笑道,「可叫臣妾找著證據了。皇上倒是說說,這盒子是誰的?若說不好,臣妾可不依。」
秦衍看著那個盒子,似是愣了一下,才坐起身來道,「皇後放下那個盒子吧,不是什麼好東西。過來陪朕說說話。」
綰綰便猜這盒子是他自己放的,心里好奇這盒子里有什麼。便拿著盒子走到秦衍面前,笑道,「皇上告訴臣妾,這里頭裝的是什麼?」
秦衍接過那個盒子,放在一邊,道,「綰綰,陪朕說說話。」
綰綰見他翻來覆去的只有這一句「陪朕說說話」,便知道他是心虛了,偏偏喝的有點多,想不到好的托詞,因此心里更好奇盒子里的東西,非要打開來看一看才行。
「皇上不告訴臣妾,莫非這盒子里,果真裝的是哪位嬪妃送給皇上定情之物?說不得還有好幾樣呢。」綰綰佯裝生氣,套他的話。
沒想到秦衍眯著眼楮想了想,笑道,「確實如此。皇後可還要看?」
綰綰本來是隨口說的,不想他竟承認了。只是他可不像是會這般盡心的保存著別人的東西的人,因此還有些不信,便道,「皇上告訴臣妾,鑰匙在哪兒,臣妾打開來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可好?」
秦衍被她纏得頭暈,便伸手從枕下模出了一把鑰匙,遞給她。
綰綰見鑰匙藏得這般隱秘,心里更加好奇,結果來便打開了那個盒子。
里面卻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一張紙,綰綰打開來看,卻是一副對聯,上面題的是「百世歲月當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那張紙下面,放的卻是一個雕花五彩的筆筒。
都是極平常的東西,不平常的是,這是她送給他的東西。
綰綰抬起頭來看他,便見他眼中光華流轉,這麼認真的看著她的時候,便有一種魅惑之態。他低聲道,「綰綰,你送給朕的東西,朕都留著。」
綰綰一時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雖然自己方才才決定日後要一心一意的留在這宮里了。也或許就是因為自己已經先服軟了,他此時才肯示弱。然而不可否認,這一刻,她動心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能為自己做到這些,已是極限了吧。
秦衍卻從她手中接過了那一幅字,笑道,「朕最喜歡這一句,百世歲月當代好。綰綰,朕能認識你,娶你為妻,便是最好的歲月了。」
他的眼楮里已經是迷蒙的一片,綰綰知道,他是喝醉了,不然平日里的他絕無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將那一幅字收回來,重新折好,放進盒子里,落上鎖。這一刻,綰綰只覺得,自己的心里,似乎也響起了「 噠」的一聲。
「皇上,安歇吧。明日還要處理國事。」綰綰說著將那只盒子放在床頭的櫃子上。
過完年之後,戰事的籌備就要加緊了,因此秦衍其實一直十分的忙碌。每日里都是到夜里亥時初才睡下的。綰綰有心想勸,然而國事最重,她也沒什麼好辦法。
因秦衍是斜倚著的,綰綰便伸出手去,打算扶他躺下。剛剛將他扶起來,還未來得及擺好瓷枕,綰綰便覺得一陣天翻地覆,等回過神來,已經躺在床上了,秦衍雙手扶在她的肩上,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綰綰剛想轉過頭,他的吻便落下來了。
奇怪的是,他吻得如此熱烈,然而他的唇卻是冰涼的。他在她的唇上輾轉了一會兒,不滿足的輕輕咬她的唇,迫她開口,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頸後托著她,綰綰便不由自主的仰起頭來,任由他親吻。
「皇上……」她想開口叫他。這樣的姿勢她很難過。
然而他仿若未覺,趁著她開口的間隙,侵佔了她的唇舌。
過了好一會兒,綰綰覺得自己缺氧得厲害,他才放開她,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里,一聲聲的喚她的名字,「綰綰,綰綰……綰綰……」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毫無意識的呢喃。綰綰只覺得,任誰這樣被人呼喚著,渴求著,都會忍不住心軟,忍不住心動。
她伸出手來環住他。閉上眼楮,心里想著,就算是不能相愛,也讓我們一起吧。
兩個人一起孤獨寂寞,是不是就好過些了?
這一夜不知是酒精的刺激,還是兩個人都嘗試著敞開心扉的興奮,總之秦衍很熱情,一遍一遍的索求,一遍一遍的擁吻,將盡天明的時候,方才沉沉睡去。
他睡著了,綰綰卻睡不著了。雖然也累得很,全身都如散架了一般。然而意識卻清醒得很。她側著身子,認真的看他的睡臉。
毫無疑問,這一晚的他是有些不受控制的,甚至是孩子氣的。綰綰伸出手去描繪他的五官,他生的很好看,然而這樣的眉眼平日里卻總是凌厲的,誰會知道這樣強大的一個男人,內心里其實這麼渴望得到別人的愛。
可是,這世上誰又敢來愛他?
還是各自保有各自的心,只要在孤獨寂寞的時候靠在一起取暖,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綰綰收回了自己的手,將自己依偎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綰綰醒來的時候,秦衍已然不在了。身邊的空位都是冰涼的。然而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鋪在寢殿的地面上,暖洋洋的。
天氣真好,綰綰微微一笑,從床上坐起來,一眼便看到了床頭櫃上的那個紅花梨木的盒子。她微微一笑,拿過那個盒子,放回櫃子里,然後自己穿了衣裳,這才叫人端了水進來伺候。
那個宮女好像是新來的,伺候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綰綰見她緊張,洗漱過後便道,「你下去吧。」然後自己坐在鏡子面前梳頭。
這一頭的秀發真好,平日里還專門有一個宮女兒是負責這個的。因此雖然頭發已經長到了膝蓋了,但是發質卻都是一般的好。
綰綰梳了一會兒頭,起了促狹的心思,便就這麼披散著頭發,偷偷地去了前殿。
她的性子其實並不穩重,只是她素來處處在意,尤其是當了皇後之後,更是生怕自己給人留下一點兒口舌,因此極度的自律,處處以皇後的標準來苛求自己。因此秦衍乍一看到她竟然沒有梳頭就出來了,也不由呆了一呆。
然後便立刻揚手,揮退了所有人,笑道,「皇後起來了。怎麼今日這般隨意了?」
綰綰一手撩著自己的頭發,走到他面前笑道,「臣妾醒來不見了皇上,便出來看看。」
她此時方才睡醒,又不曾梳妝,還帶著清晨的慵媚,秦衍看著她,眸色不由轉深。他吸了一口氣到,「皇後難道是想以色惑君不成?」
「若臣妾就是要惑君呢?」綰綰此時也起了調笑的心思,便走過去坐在他身上,「皇上可會被臣妾所惑,荒廢國事?」
秦衍伸出手來幫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笑道,「若是綰綰,朕自然是會被迷惑的。」
「那便好了,」綰綰伸出手去拉著他的手,站起來道,「既然被迷惑了,那可得什麼都要听我的。現在我告訴你,不準批折子了,跟我來。」
秦衍便笑著站起來,任由她拉著自己回到了寢殿之中。
綰綰在妝台前坐下,笑道,「不知道皇上綰發的手藝如何啊?」
「朕還不曾試過,綰綰可是想讓朕給你綰發?若是不好看,你可不許怨朕啊。」說著便興致盎然的拿起梳子,笨拙的給她綰發。
綰綰從鏡子里看到他認真地神色,不由微微一呆。
過了一會兒,秦衍勉強綰出了一個四不像的發型來。綰綰也不笑他,又將眉筆遞給他道,「臣妾听說,閨房之樂,莫過于畫眉,皇上可要試試?」
她都這般說了,他自然是要試試的。
秦衍接過眉筆,便開始給她畫眉。不過是很簡單的兩筆罷了,看著一點兒不費事,可是臨到自己身上,秦衍卻忍不住有些手抖,結果畫出來的眉便是歪歪扭扭的。綰綰自己照了鏡子,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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